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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周京泽明显愣住的神色,许随睫毛垂下来,自嘲一笑:“不记得也没关系。”
周京泽背靠长椅,微弓着,一条长腿撑在地上,他敛起漫不经心的神色,眯了眯眼回忆,记忆中,班上好像是有这么个女生,穿着宽大的校服,经常低着头,每天早上进教室的时候匆匆从他座位上经过,衣袖偶尔擦过他桌面上的卷子。
他对许随有点印象,但以为跟眼前这个是重名,熟悉感上来,周京泽将眼神移向许随,记忆中那个羞怯,安静的女生与眼前的人渐渐重叠。
“你变化很大,”周京泽会出一句话,骨子里的教养促使他再次开口,“抱歉——”
许随摇摇头,从在大学两人重逢,她已经接受了不被周京泽记得的事实。毕竟他是天子骄子,在学校永远是众星捧月的对象。
她只是一粒黯淡星,太不起眼了。
有些人,就是好命到记不住周围人的名字,却被对方惦记了很久。
周京泽拎起地上的那罐可乐,倾下身,手里擒着的可乐罐碰了一下她握着的热可可,漆黑的眼睛紧锁住她:
“那重新认识一下,嗯?”
“好。”许随听见自己轻轻说道。
——
冬天昼短夜长,时间在上课与乐队紧张的排练中一晃而过,他们这群日渐熟悉,配合也默契起来,一眨眼就来到了圣诞节前夕。
两校联办的文艺晚会比赛时间恰巧定在12月24号,这一天,学校四处洋溢着热闹与欢庆气息。
特别的是,今天刚好也是许随的生日。许随一大早醒来就收到了妈妈和奶奶发来的一个大红包,奶奶还亲自打来电话,无非是让她注意保暖,今天生日拿着红包出去吃顿好的。
许随在走廊上打电话,跟老人家撒娇:“可是奶奶,我只想吃你做的长寿面。”
老人家笑得合不拢嘴:“好好,等你寒假回来,奶奶天天给你做。”
中午的时候,许随请了两位室友在外面吃饭,梁爽坐在餐厅里,一脸狐疑:“你捡到钱了?”
胡茜茜则搂着许随的脖子开口:“是呀,小妞,今天怎么那么开心?”
“就……可能前两天考试考得比较顺吧。”许随胡乱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但许随没想到饭后结账却暴露了自己,服务员拿着账单和银行卡折回,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笑容:“您好,由于今天是您生日,本次消费可享受餐厅的8.8折,另外本店将会额外赠送你一个蛋糕,许小姐,祝您生日快乐哦。”
许随怔住,服务员走后,两位室友一左一右地掐住她的脖子,大喊:“要死哦,你生日怎么不告诉我们。”
“你们现在不知道了?”许随灵动的眼睛里含着笑意,食指抵在唇边,“但是,嘘,你们陪我吃饭已经很开心啦。”
下午许随和胡茜西赶去北航练习室排练,晚上就开始比赛了。一年一度的两校文艺晚会十分热闹。
周围的嘈杂声不断,后台人挤人,一副混乱的状态,兴是受环境的影响,许随坐在后台化妆的时候,心底有一丝紧张。
可人一怕什么就来什么,一位女生端着两杯咖啡在人满为患的后台穿过,喊道“借过”,不料被旁边正在试衣服的姑娘一撞。
女生手肘一弯,一杯滚烫的咖啡倒了过来,几乎一大半全泼在了许随裤子,白色的衬衫上,身体传来的刺痛让许随下意识地皱眉。
胡茜西正帮许随化着妆,立刻不满道:“搞什么啊?”
两位女生见状连连弯腰道歉,并递过纸巾去。可胡茜西看着许随的表情都替她疼,喊道:“这么大个人你们没看见吗?马上就我们上台了,怎么上?”
许随接过纸巾,将身的咖啡渍擦掉,可身上穿着的白衬衫,彻底毁了。她扯了扯还在发火的胡茜西的袖子,开口:
“我去卫生间洗一下,用烘干机试试看有没有用。”
胡茜西被她乖软的性格给气死,无奈地开口:“能有什么用啊?只能再去借一套衣服了,可这个节骨点谁还还有多余的衣服啊。”
“我有。”一道干脆且有些骄横的语气传来。
众人回过头去,是柏榆月。柏榆月穿着一件紫色的礼服,婷婷袅袅,化了个明艳的妆,她走过来的时候,上挑的眼梢里眼波流转,十分夺目。
“可能尺码不合适,要不要?”柏榆月抱着手臂说道。
胡茜西气急,说道:“你——”
许随伸手拦住胡茜西,直视柏榆月:“我要。”
柏榆月抱着手臂愣了一下,没料到许随会接受她这份“善意”,最后开口:“那过来吧。”
许随跟过去在与她并肩的时候,忽然开口:“谢谢。”
柏榆月听到这句话后,再次开口语气都别扭了,但她不得不端起架子,把沙发上的一架衣服丢给她:“扯平了。”
许随从更衣室出来的的时候,果然,尺码大了,柏榆月生得高挑,骨架又稍大点,她穿上去自然不合适,揪着衣服的领子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生怕会走光。
在看到许随换好衣服的时候,胡茜西感到眼前一亮,夸道:“太美了!”
“可是衣服大了,”许随的眼睛在休息室转了一圈,说道,“要是有夹子或者针线就好了。”
许随的视线在休息室内扫来扫去,却猝不及防撞上一双眼睛。师越杰过来给自己的搭档送东西。
他今天着黑西装,佩戴红领结,俊朗又风度翩翩,看见许随后便走了过来,一路引来需许多侧目。
“还顺利吗?”师越杰笑着问道。
他问完之后,注意到许随紧揪着的领子,立刻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师越杰伸手毫不犹豫地将领口的金色胸针取下来,递给许随。
许随摇摇头,后者笑笑,开口:“没关系,它对我来说,只是一枚点缀的胸针,对你来说,是救场的东西。作为你们的师兄,帮忙是应该的,总不能让我当个恶人吧。”
许随被他最后一句话逗笑,也不再扭捏,大方地接下来:“谢谢师兄,我会还给你的。”
胡茜西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默默地接过胸针将许随脖颈后,松垮的衣领别紧。一番折腾后,他们总算可以顺利上台。
许随落在后面,走出休息室正要去找他们汇合的时候,柏榆月抱着手臂倚在墙边,看了她一眼,开口:
“你还挺幸运的,但你架不住他。”
这个“他”,柏榆月虽未指名道姓,两人都知道是谁。许随性格软,一向好脾气,可这次,她目光坦荡地看着柏榆月,神色清冷:
“谢谢你借衣服给我,但我从来不欠你什么。”
说完这句话,许随挺直背脊,头也不回地与她擦肩得而过,留柏榆月一个人在原地发怔。她从来不欠柏榆月什么。
大学再重逢周京泽,他已经不记得她了。第二次见面,她是他外甥女的室友,第三次见面,他们已经分手了,她没做过任何逾矩的事。
许随走过去与他们汇合,一行人站在幕布后面,主持人在台上正说到“下面要出场的是碳酸心情,这支乐队可是两校友好的象征了……”
“有请他们上场,带来改编版的《倔强》。”
台下立刻响起如潮的掌声,周京泽背着大提琴站在阴影里,他忽地抬头看了一眼许随,在震天响地掌声里夸了一句:“很漂亮。”
虽然许随知道这只是礼貌地夸赞,可她的心还是被挠了一下,痒痒的。她正要开口时,幕布缓缓拉开,许随只得敛起心神准备表演。
盛南洲打了个响指,许随坐在角落里的位置开始打鼓,熟悉的旋律一响,台下立刻欢呼起来。
大刘站在台前,他的音色干净纯粹,随着电吉他的伴奏,唱道:
当我和世界不一样
那就让我不一样
坚持对我来说就是以刚克刚
我如果对自己妥协
如果对自己说谎
即使别人原谅
我也不能原谅
最美的愿望一定最疯狂
我就是我自己的神
在我活的地方
台下的人跟着摇臂晃动手里的荧光棒,笑着听他们唱歌。他们把这首曲子改得低缓了一些。胡茜西的电吉他和盛南洲的手风琴一直技术在线的状态。
大刘唱完这句话给了左侧的男生一个眼神,周京泽低下头拉弓,露出一截骨节清晰的手腕,大提琴独特的低沉的声音响起。
周京泽坐在那里,长腿靠着血红的琴身,戴着黑色鸭舌帽,侧脸线条凌厉分明,垂下眼,无比专注。琴声在他长达一分钟的演绎下,把人们带入一个情境。
在那里,森林无边,忽然经历一场大火,四处的鸟儿,林木被烧毁,大家从不同的方向逃窜,一只鸟儿正要往上空飞,被烧断的木头砸断了翅膀,鲜血淋漓。
但是,一阵风起,受伤的鸟儿慢慢试着向上飞,琴声渐渐上扬。周京泽拉到其中一个点的时候,偏头给了许随一个眼神。
眼神在半空中轻轻一碰,许随拿着鼓槌,在半空中转了几圈,冲观众露出一个笑容,立刻敲响架子鼓。鼓声如雨点,如疾风,有力且上扬。
大提琴低沉的声音和架子鼓激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某个卡点上,大刘放开嗓子高唱:
我不怕千万人阻挡
只怕自己投降
台下顿时燥了起来,他们好像看见了重生后的凤凰,以及他们冲上云端的第一流。盛南洲他们很默契,胡茜西不断拨动电吉他的琴弦,将气氛推至最高潮,他们各自看一眼,一起合唱:
我和我骄傲的倔强
我在风中大声地唱
青春是什么,是体内叫嚣生长的蓬勃体质,是躁动,这一刻,台下的观众被感染一起跟唱,尖叫声和掌声淹没了人潮,他们唱道:
这一次为自己疯狂
就这一次我和我的倔强
就这一次让我大声唱
啦啦啦~~
就算失望不能绝望
啦啦啦~~
就这一次我和我的倔强
大刘把麦一扔,欢呼一声,直接跳水到了观众群中,人群中发出欢呼和尖叫,受气氛的感染,盛南洲也忍不住从舞台上跑向观众席跳水。
台下的观众将他们两人抛在半空中,欢呼一阵接过一阵。在一大片金色的碎片和彩带落下中,周京泽放好琴,站起了起来,取下黑色的鸭舌帽,站在舞台中央,他的嘴角上扬,笑容轻狂又肆意,同时右手五指并拢,手掌齐平,举至太阳穴的位置,朝观众席的老师和同学做了一个无比潇洒又帅气的飞行员敬礼。
台下欢呼声愈响,有人在人群中大喊“牛逼”,女生贼哑着嗓子站起来大喊“帅炸了好吗?”
“我靠,那是飞院的周京泽吧,好苏啊啊啊,苏断我的腿!”
“对啊,拉的大提琴也好听,他怎么什么都会啊。”
身边的讨论声不断传来,站在台下而师越杰静静地看着台上的一幕,许随坐在架子鼓后面,一直不自觉地微笑着看向周京泽,眼睛里有光。
全部表演结束后,他们改编的《倔强》毫无悬念地拿到了第一名。他们上台领奖的时候,周京泽没去。
从小到大,周京泽拿过很多奖,每次发言都千篇一律,次数多了,他也懒得上去。
周京泽站在角落里等着他们领完奖一起去聚餐,隔壁班的一个叫秦景的朋友刚好站他旁边。
秦景撞了撞他的肩膀,下巴朝台上的许随位置点了点,语气热络:“哥们,你们队的那妞怪好看的,介绍认识一下呗。”
周京泽低头看手机嚼糖,以为他说的是胡茜西,头也没抬,语气拽得不行:“我外甥女,没戏。”
“不是,”秦景推了推周京泽的手臂,纠正道,“不是,是另一个。”
周京泽按着屏幕的拇指停滞,缓慢抬起头,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许随。
秦景一向喜欢猎艳,他把手机递给周京泽看,絮叨道:“你看学校贴吧都炸了,首页不是在讨论你就是在讨论那妞,有人已经扒出来了,隔壁学校,临床(三)班的许随。”
“你看,帖子全是刚才表演时拍的她照片,全是求联系方式的,主要是她刚在台上太好看了,那妞长得乖巧又好看,软妹打鼓,这谁顶得住啊,刚才她冲台下一笑,我他妈腿都软了,还好我刚才录了她的表演视频。”
周京泽拇指快速向下滑动着贴子,眼底波澜未起,直到秦景给他炫耀录的视频,眼底起了细微的反应。
他刚才在认真演奏,加上站在许随左前方,根本没有注意到许随的表演。在视频里,他看到了不一样的许随。
一束追光打在许随身上,她穿着一条绑脖白色连衣裙坐在那里,乌眸红唇,玉颈香肩,裙摆下的两条腿纤长笔直,乖巧得好看。
鼓槌在许随手里像一支笔,她轻松地挥槌,却敲出激昂的节奏。明明是那么乖巧安静的人,打起架子鼓来却一点都不违和,在她身上有一种宁静的烈度。
可许随拿着棒槌开始转笔,在半空中转了几圈,然会用力地敲向鼓面,露出一个笑容,梨涡浮现,台下立刻燥热起来,视频还录到了秦景聒噪的叫声。
在某一瞬间,周京泽心底的某处被击中了一下,不轻不重,落下一笔,他却形容不出这种感觉。
秦景看他看得入神,再次推了一下他的手臂:“这种乖乖女,你也喜欢?”
周京泽抬头视线落在台上的许随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嘴里薄荷糖没有说话。秦景知道他以往的对象都一个款——胸大腿长又妖艳,坏笑道:
“还是说,你万年只喜欢一种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