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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骤然而下,一通电闪雷鸣之后,逐渐转为平和。
窗外雨声绵密悠长,室内响着女孩低低的泣音,以及男人沉而促的呼吸声。
严斯九看着吕濡盛满泪光的眼,胸腔像是被用力挤压,令人难以承受。
手指忍不住蜷缩了一下,紧贴着她耳后软骨,想用力,又舍不得。
过了好一会儿,严斯九听见自己的声音晦暗发涩:“你喝酒了吗?你这样说,我可能会信以为真。”
吕濡眼泪又落了两串,委屈地说不出话来,只哀哀摇头。
严斯九呼吸重了几分,握着她的脸,拇指在湿软的面颊上缓缓移动,心脏像是被雨水泡发,肿胀难忍。
他苦笑,叫她的名字:“吕濡,别玩我了。”
她喜欢的人怎么会是他呢?
明明他逼着哄着都不情愿说一句喜欢他的。
见严斯九不信自己,吕濡的泪线崩塌,止不住地涌。
她抓住严斯九的手腕,将脸埋进他的掌心,抽噎着说:“是真的,我喜欢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只有你……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啊,我喜欢你好久好久了……”
严斯九脑中“嗡”地一声响,然后听见了什么地方塌陷的声音。
天翻地覆。
掌心震颤,几乎要承受不住这些眼泪的重要。灼烫感沿着手心纹路蔓延至血管,抵达心脏,疼得他呼吸困难。
吕濡哭得不能自已,那些曾经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太重了,说出来之后,心底像是被挖空了一大块。
填不满了。
“我没有烦你,没有耍你,没有周旋,没有想要离开……你为什么要那么说?”
她哭得停不下来,严斯九的那些话让她太难过太难过了。
“不是那样的。我以为你讨厌我们的婚约,不喜欢被束缚,所以才去找严叔取消的,我以为你会感觉轻松。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严斯九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焚烧殆尽,呼吸一口都是令人窒息的灼痛。
他都干了些什么?!
他把小哑巴的真心狠狠摔在了地上。
严斯九没发觉自己的手在抖,托起掌心里满是泪水的脸,心脏紧紧一缩。
他想去吻掉那些泪水,探身到一半又顿住,只敢用指腹一点一点擦拭。
可是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他知道,那是小哑巴破碎的心。
是被他弄碎的。
“对不起,对不起……”
他双手合拢,捧住吕濡的脸,嘴唇轻轻碰了碰她的额角,哑着嗓子,乞求一般的道歉,“对不起宝贝。”
吕濡还在哭,只是没有了声音,在他的手心里默默流泪。
严斯九心疼得忍受不了,终于还是俯身去吻她,从额角滑落至湿润的眼尾,到柔软的面颊,亲一亲发红的鼻头,最后向下,吻住伤心的唇。
他动作很轻,只是含着,轻柔吮掉咸湿的泪。
唇瓣厮磨,不带任何欲念,全然俱是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吕濡渐渐不哭了,似是受不了他在唇上的厮磨,微微启唇,将他的抿住。
严斯九没敢回吻,只是配合她转头,帮她找到他们最贴合,最舒服的角度。
轻柔绵长的一个吻结束,吕濡找回了身体的温度,唇是热的,呼吸是热的,心口也是温热的。
她有力气从严斯九手掌中离开了,低着头,整理崩溃后又重建的情绪。
严斯九双手在半空中顿了几秒才缓缓放下,手指无意识在台面扣了几下,低声道:“你从来没有说过,我以为……”
他停住了,说不下去。
再说,也都是无谓的理由。
他以为她不喜欢他,退婚是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他。
操!
他为什么会这么以为呢??
严斯九懊恼地想要抽自己两巴掌。
“是我昏了头,我之前说的都是屁话,你一个字都不要听,不要信,全当我放屁!”他说,“行不行?”
而吕濡一直低垂着头,没看他,也没有回应。
严斯九向前探身,想看她的眼,被她转头躲开。
挺直的肩背,无声诉说着小姑娘的抗拒。
情绪溃败之后,她的防御体系重建了。
他被挡在了外面。
严斯九没敢逼太紧,只能自己想办法。
“但有一句话是真的,你可以听。”他说。
吕濡眼睫动了动,过了三四秒,抬起脸。
轻软的视线,像初探出壳的蜗牛触角,一触即收。
严斯九耐心等了片刻,等那视线再次忍不住投过来时才笑道:“是我眼瞎,这句是真的。”
小姑娘怔了两秒,迅速又扭过脸,低头喝牛奶。
只是黑发掩映下的耳垂隐约透着粉。
严斯九舔了舔唇,忍不住伸手去勾她抱着牛奶盒的手指:“小哑巴,我错了,我以为你不喜欢我,只是被我强迫的,压根不想和我在一起……”
吕濡往回缩了缩手指,抱着牛奶往旁边挪了挪。
严斯九克制着追过去的欲望,软着嗓音道:“我真的错了,我太混了,你骂我一顿好不好?”
他又翻转手心朝上,“打我也行。”
吕濡抱着牛奶的手指微微收紧,小声的说:“不用。”
声音软糯,没什么力道,偏偏就能一把攫住严斯九的心魂。
严斯九感觉心脏像是被揉搓了一圈,又疼又痒又爽。
“小哑巴……”他拖着尾音,似撒娇又似求饶,“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吕濡紧紧抿着唇,低头不语。
就在严斯九打算换个方式继续央求时,软糯的声音从唇间冒出来——
“我没有怪你。”
严斯九愣了几秒,眼中难掩错愕,忙抓住吕濡的手腕,连声问:“真的?你真的不怪我吗?”
吕濡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严斯九如蒙大赦,一直被强压在心底的狂喜急速上涌,像摇晃了很久的冰镇可乐,一开盖,气泡争前恐后冲出窄小的瓶口。
不过下一秒,吕濡的动作就将瓶盖重新拧上。
吕濡轻轻挣脱了他的手。
严斯九这才发现,小姑娘眼中没什么笑意,面色也是淡淡的,小梨涡浅的几乎看不见。
她受伤了。
她虽然不怪他,但还是被他伤到了。
面对一颗被他亲手摔碎的心,严斯九第一次束手无措,无计可施。
他想抱一抱她,亲一亲她,把她逗笑,哄她重新开心起来,可又怕她反感,怕她不舒服。
小哑巴太乖了,就算自己不舒服,也不会说出来。
严斯九心疼死了。
雨势绵绵,下了一整个上午,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所有人都被这场雨围困住,什么都干不了。
但也有人极其庆幸这场大雨,来得是那么及时,让他有时间细细修补裂痕。
严斯九解释了自己犯浑的全过程。从昨天在公司遇到林澜,然后晚上回家与严魏吵架,再去找林澜出来说清楚,一直说到今天早上,得知婚约取消,又听到吕濡恢复声音,最后被气疯了。
吕濡一直安静的听着,没有提出任何疑问,最后依然重复那句:“没关系,我没有怪你。”
严斯九看着小姑娘低垂的眼,告诉自己,没关系,他还有时间。
他能用三年时间走进她心里一次,也能走进第二次-
之后几天,生活一切照常如旧。
太阳按时升起,叶落如期而至。
吕濡没有躲严斯九,没有拒绝他的牵手拥抱,甚至亲吻,只是不再主动。
严斯九半夜在阳台抽烟时,看着窗外已然盛放的玫瑰花,忽然想起吕濡初来严家的样子。
小姑娘就像现在这样,模样乖巧,很是安静,从不提任何要求。
哪怕很喜欢他园中的玫瑰花,也只是路过时多看几眼,从没有想过能不能摘一朵,据为己有。
有一次严斯九修剪玫瑰园时,吕濡刚巧路过,看着地上散落的开败花枝,视线迟疑了几许,终是没有问他要一朵。
严斯九看到后,直接剪下一枝即将盛开的玫瑰给她。
吕濡接过花枝,抿唇对他笑了一下。
那天严斯九第一次发现,小姑娘眼睛里竟然藏着星星,轻易不展示给人看。
当时他就想,还挺幸运,以后一定要让她多笑给自己看。
后来严巍要他偶尔带吕濡出去玩。
严巍的原话是“偶尔”,是他自作主张,三天两头拉着她四处转。
最开始吕濡就像现在这样,严斯九说什么她都不拒绝,严斯九说去哪里她就去哪里,很乖,但也从不主动。
是什么时候,小姑娘开始主动与他说话,对他提要求了呢,严斯九没什么印象了。
似乎就是慢慢的,不知不觉,小姑娘的心门就对他打开了。
只是玫瑰悄然盛开时,他竟然没发现。
严斯九觉得,这一次他应该更耐心一些,仔细一些-
吕濡将恢复声音的消息正式与朋友们分享。
她在宿舍四人小群里发了条语音——“大家好,我叫吕濡,很高兴认识你们。”
这是她在开学第一天写给室友们的纸条上的文字。
终于有一天,她可以用声音重新对她们说一遍。
江恋她们高兴疯了,课都不上了,说什么也要给吕濡庆祝一下。
下课后吕濡回到宿舍,一开门,迎接她的就是漫天的彩花和好朋友们的尖叫和拥抱。
江恋抱着吉他唱吕濡最喜欢的一首粤语歌,王茜茜和刘婧在后面拉起条幅:热烈庆祝吕濡宝贝重获新声!
还有其他相熟的、不相熟的同学,手捧着蜡烛,缓缓从门外走进这小小的宿舍里,为她点燃一片星海。
“啊过去过去多少次心乱
今天今天随着云烟渐远
听听鸟语静望雨丝飘断
悄悄的风赠我衷心
祝福一串……”(注)
这天,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掉过眼泪的吕濡,放声大哭。
三年的阴霾就此消散,她终于找回了曾经那个被爱包围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女孩-
楼下的路灯已经修好,灯光明亮柔和,照着男人好看的眉眼。
几个女生从宿舍楼里走出来,正讨论着505宿舍的热闹,忽然被一道清冷性感的嗓音拦住。
“打扰一下。”
看清路灯下男人的脸,女生们脸上全都一热。
有别于同龄男生青涩的帅气,成熟男人的质感更为明显,脸部轮廓立体深刻,一双桃花眼弧度微敛,深邃迷人。
男人抬手指向宿舍楼:“请问那个宿舍是有什么活动吗?”
女生们回头看。五层有个房间,灯光最亮,阳台上飘着气球和彩灯,不断有欢笑声传出,飘荡在校园夜晚的桂香中。
一个胆大的女生主动回答:“505啊,她们宿舍有个女生之前不能说话,现在可以说话了,同学在给她庆祝,挺热闹的。”
男人点点头,道了声谢。
女生没有立刻走,红着脸拿出手机,问:“帅哥,方不方便加个微信?”
男人看了眼亮灯的阳台,桃花眼弯了弯,淡声道——
“不方便,有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