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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说小不小,但倘若说大也未必处处光明敞亮,逼仄角落处处可见。
如今宁姝与荀翊所在便是这样的一处地方。
离着烁望宫只有一墙之隔,但却是小弄当中,潮湿雨季的温度轻抚在肌肤之上,好似将周围的空间愈发往里压缩了。
荀翊这般往前,宁姝便只好往后退了一步,身后就松垮垮的挨着墙了。
夏日的墙受了一整昼的日晒,吸取周遭鸟语花香,此刻一股脑儿地释放出来,足以让人感到头昏脑涨。
宁姝不小心碰了下墙,也不知道是自己热还是墙热,摸上去都无甚分别了。
她不敢抬头,心里扑腾扑腾地乱跳一气,平日里就喜欢胡思乱想的脑袋此刻乱成了一团,挤着拉着拽着往不同的方向去了,她愈发理不清了。
宁姝只好低头看荀翊的衣袍,试图找回一丝清明神智。
他今日穿的是藏蓝色的袍子,暗纹流涌,边圈纹绣了着有些发金的明黄色。两种颜色搅合在一起,像是盘枝的莲花。
宁姝看着那明黄色,突然觉得这颜色和那石头上的黄点有些相似,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突然一抬头:“皇上,臣妾知道了……唔……”
一只手轻抬住她的下巴,让她无处可逃。可说到底,宁姝也没想逃,甚至可以说是什么都反应不出来了。
荀翊身上那股清明雅致的松柏气息将她包裹,空间愈发逼仄,是他亲了下来。
那是一个绵长的吻,与之前的克制不同,又或者说前面荀翊还是很克制的,但似乎想要的越来越多,就再也不愿克制,而是将她按在了墙上,禁锢在自己的臂怀之中。
宁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忘记呼吸,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形态,心里好像一直在融化。
她原本就不是一个心冷心硬的人,一次次给自己树立起来的屏障轻而易举的就土崩瓦解,直到什么都剩不下了。
黏腻的晚风也来凑热闹,带着树叶轻轻拍了拍宁姝的头,像是在安抚一般。
她的世界霎时间缩的只有这般小,又或者是亲密的有他站在自己的身前。
“这样的,也喜欢吗?”荀翊的声音在她耳旁响了起来,有些黯哑,尾音向上挑着,勾的人心里发痒。
宁姝愣住,她嘴唇嚅动两下,却说不出半句话发不出半点声音。心里突然有很多种奇形怪状的情绪浮现,酸甜苦,不是人生百态,而是青涩和不解的滋味。
喜欢他吗?
是喜欢的。
但是……
但是太多了。
或许是她眼神里有些闪烁和迟疑,荀翊眉间的纹路有了浅浅的痕迹。
“喜欢的。”宁姝突然说了出来,她伸手轻抚荀翊的眉间,“不要皱眉。”
就只是不想看他皱眉的模样,哪怕只有一点点。
“我也喜欢你。”荀翊看着她,神色真挚。
“嗯?嗯……”宁姝含含糊糊,心里还有好多好多的疑问:“可是,皇上不是喜欢……”
宁姝欲言又止,她知道在这个时代在这个环境在这个位置上,自己不应该有任何要求。
但感情的事情,又有谁说的准呢?
“喜欢?”荀翊的鼻子与她凑的很近:“喜欢谁?介凉?”
宁姝点了点头,一想起来觉得更委屈了,不知道介贵妃是男的也就罢了,知道之后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介凉是男人,朕怎么会喜欢他?”荀翊十分平常的就将秘密说了出来,只是这句话是凑在宁姝耳旁说的,像是两人之间的小秘密。
宁姝听了更懵了:“皇、皇上不喜欢男人?”
荀翊眼角止不住一抖,他就说方才宁姝看自己和戴庸的时候哪儿奇怪,原来是因为宁姝觉得自己喜欢男人?!
他声音听起来十分认真:“姝姝是不是因为朕前几日去了介贵妃那儿不高兴?”
宁姝低头小声说道:“臣妾不敢。”
“你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朕都可以回答你。你想要什么,朕也可以给你。朕心悦你,喜欢你,也只有你。”荀翊松开辖制她下巴的手,说道:“所以不要再逃了。听见了吗?”
“啊?哦。”宁姝懵懂点头。
荀翊的嘴角微微勾了勾,下一个吻便落了下来。
浓烈的一如这炎热的夏日。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是巡宫的侍卫走了过来。远远看着这处有个人影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这就冲了上来,“什么人?!”待走的近些,看见好似是一男一女拥在一处,为首的侍卫大声喝道:“宫禁深处,何人在此行腌臜事?命不要了吗?!”
荀翊明显感觉到宁姝在自己怀里一颤,他慢悠悠的半侧过身去,声音低沉,“睁大眼睛。”
侍卫借着手里的灯火一看,吓得噗通跪在地上,“皇、皇上!”
荀翊:“还不走?”
“是!”一队人连连后退,其中有好奇的偷偷探着脑袋想看皇上这是与何人在此,却除了那摆朱红色的衣裙,当真半丝半毫都看不见。
这队侍卫快速的退到远处,这才都松了口气——也从来没人叮嘱过会在宫禁里看到这种事儿,看见了该怎么办啊!
一个侍卫小声问道:“不是都说皇上清心寡欲的吗?”
伍长瞥了他一眼:“皇上难道不是男人?”
“也不知道是哪个宫女要飞上枝头了。”另一个侍卫啧啧道。
“什么宫女?!”伍长呵斥道:“你也不看这是哪个宫外!这是烁望宫,里面住着的可是宁嫔娘娘!”
侍卫吞了下口水:“不、不能吧,那在烁望宫里不好吗?非得跑到外面?”
“妄论皇上,怕是你的脑袋不要了!”伍长往来处张望片刻,说道:“这后宫就是皇上的家,在自家里想干什么不行?走了走了,换另一路继续巡着去。”
这头荀翊低头看向宁姝,她拉着自己的衣袖似是格外紧张,脸红彤彤的,嘴唇饱满红润,一双眼睛水色潋滟,实在是诱人。
他就是不想让旁人见了她这幅容貌去,想了想便将她抱起,低声说道:“我抱你进去。”
宁姝二话不说便钻到他怀里,把头埋了又埋。原本亲热和喜欢都是非常私人的事情,结果亲到一半被侍卫撞见,如今又要被宫人看着,怪不好意思的。
走在路上,荀翊又小声对宁姝说道:“那日朕去贵妃那处,确实是去切磋武艺的。说起贵妃的功夫,姝姝想来见过,春猎时救你那侍卫便是他。”
他的声音似是已经从方才抽离出来,恢复了往日那般克制内敛的模样。
宁姝在他怀里努着嘴:皇上你恐怕不知道,这些我都知道。
烁望宫的宫人就眼睁睁的看着方才风风火火出去的宁嫔娘娘如今被皇上抱了回来,一个两个互相使眼色——“看见没!还是咱们宁嫔娘娘,圣宠不衰!”
“皇上抱进来的呢!你看皇上看娘娘的眼神,呀!”
“这下可放心了。”
晚膳已经备好了,桐枝看见宁姝这般回来也吓了一跳,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直接出去,还是继续待在这儿伺候用膳。
荀翊不紧不慢地将宁姝放在软榻上,坐在她身旁,揉了下她的头顶,说道:“饿不饿?吃饭了。”
宁姝小声问道:“皇上,臣妾能问件事儿吗?”
荀翊微微笑道:“姝姝但问无妨。方才朕便说过了,你想知道的想问的,朕都会告诉你。”
宁姝想了想,突然笑了,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是臣妾太过患得患失了。”说罢,她抬起头直视荀翊,轻咬了下嘴唇:“臣妾也心悦皇上。”
荀翊摇了摇头:“不一样。”
宁姝一愣:“何处不一样?”
荀翊说道:“朕是只喜悦姝姝。”说罢,他还特意补充道:“这世上无论男女,朕只心悦姝姝。”
宁姝歪了下头:“臣妾也是只心悦皇上啊。”
“最重要?”荀翊引导着问道。
宁姝:“嗯!”
“倘若朕和钟妃、柳美人共同遇险呢?姝姝要先救哪一个?”荀翊的问题越来越古怪。
宁姝本能的感觉到这是一个陷阱,对纵横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多年的选择题小能手来说,钟妃和柳美人显然是先后级一样的两个选项,那么正确答案只有一个!
“救皇上!”宁姝脱口而出。
接着,她就看见荀翊脸上浮现出“答对了加十分”的表情。
桐枝懂得看眼色,早就让人将晚膳移放到小桌上,搬到软榻前面。
“唉,今日的菜可能没有往日新鲜了。”有个瓷盘小声说着。
瓷碗问道:“咱们瓷器又尝不出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了呀。”那个瓷盘说道:“不是说菜肉不新鲜才会往里面放调味料吗?就那种白乎乎和粉似的,用来遮掩臭味。刚才换盘子的时候我就看见个小宫女往汤里倒了好些。”
瓷碗“哇”了一声,“那也应该是在做饭的时候就放啊,怎么可能是在换位置的时候放?”
瓷盘说道:“兴许是怕凉了更明显?”
荀翊见宁姝看着桌上的饭菜慢慢皱起眉头,好似有些困惑搁在心上,他拿起勺子兜了一勺汤,笑道:“这是姝姝今天特地给朕炖的?”
宁姝瞬间脸色大变,抬手将拿勺子打落,“不、不能喝。”
荀翊何等心思,加上方才宁姝一直盯着饭菜皱眉,想她定然是听到了什么。
他厉声说道:“方才这桌上饭菜是何人更换碗碟的?!”
投毒?即便不是烈毒,为何偏偏只挑这汤下手?
只因为这汤是宁姝煲的。
可以对我下手,不过是死路一条,但想牵连宁姝,那就不是死那么简单了。
只有宁姝此刻在想别的:完蛋,皇上接着就要问自己是怎么知道这里有毒的了!自己说听见瓷器说的皇上会相信我吗?肯定不会啊!小孩子都不会相信的!
皇上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得不到他就要毁掉他”?
然后因为方才一番深情之后自己改变心意,不忍他出事儿,所以心软打掉了勺子?
宁姝吞了下口水,眼看着戴庸将一个宫女拎进来扔在地上。
殿内还没人说话,那宫女就瑟瑟发抖指着宁姝说道:“是宁嫔娘娘让我下的毒!她恨皇上前几日去了介贵妃那处,介贵妃还在太后娘娘那儿给她脸色看,宁嫔娘娘拿我全家做要挟,我被逼无奈才……皇上!求皇上救救奴婢!奴婢知道此事万死莫辞,但还请皇上救救奴婢全家!”
说完就开始磕头,俨然一副要把自己直接磕死在这儿的模样。
宁姝:完了!怕什么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