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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墨,好难听的名字。
这名字像个中年男人,和她乖巧漂亮的儿子一点也不搭。
生硬、刻板,跟他爸似的。
但在白纸上多写几遍,标上拼音,莫蔓菁趴在书桌上哭得一塌糊涂。
石峰真是
当时他们商量过给儿子起名,她说反正要离婚的,儿子谁带跟谁姓,不然再婚人家要问的。
他又是半天没说话,憋到下午对她说,那就取你我各一个姓吧。
石墨
shimo
石莫
当是玩笑,没想到
哭了会,莫蔓菁很快清醒,醒醒鼻涕啐他,谁知道他取名的时候想到的是什么,别是她自作多情。
就石峰那个人,泼了墨水才更像是他的风格。
上影厂创作氛围极好,对大学生极为礼遇,还有好几个莫蔓菁的同学,像回到了大学。
由于信息闭塞,没人知道她结了婚,待业这一年还生了个孩子,所以大家拉她出去玩一点都没忌讳。
石峰突然过来,倒是吓了她一跳。事先也没个风声。
这天她负责的剧本项目交第二遍稿,被老师夸了。她兴高采烈地拉着狐朋狗友出去喝酒。
学艺术在那个年代太大胆了,荤素不忌,长发飘飘,还爱搞行为艺术,聚众在马路牙子跟路人吵架,寻刺激。怎么离经叛道怎么来。
这天也是,莫蔓菁嗓子都吼哑了。
在好学生眼里,他们就是二流子,石峰听见动静迎了出来。他站在莫蔓菁宿舍门口,看她歪七扭八地被两个男人架了回来。与当年他领着爸妈在宿舍楼下找她的情景无异。
石峰沉着张脸,看莫蔓菁与男人肌肤授受地勾肩搭背,张嘴第一句就是,“你们从中国近代史的剧组出来?”
一朋友特无赖,小眼神一使,还冲石峰吹口哨,莫蔓菁赶紧打发走,“啊?什么?”
“他们在演清末第一波剪辫子的人吧。”石峰冷言冷语。
莫蔓菁捧腹大笑,神经病,他居然笑人家留中长发。
这是时髦!
莫蔓菁勉强站稳,进屋倒了杯水,大着舌头问他:“你怎么进来的?”她的房门居然是开的。
“门口穿制服的大爷领我进来的。”
“啊?”
“我说找你,他就领着我进来了。”
这里的人就是很热心。
莫蔓菁也只能:“哦。”
他板脸不说话,她人还没清醒,两人相向而坐,傻了好会。
半晌,她问,你吃饭了吗?
石峰摇头,其实他也不饿,看见她跟两个男的回来,他器官沸腾得都没了感觉。
夜里十一二点,食堂都关了,她打开柜子,找出一个生桔子一根烂香蕉,“只有这个。”
黄绿桔子和黄黑相间的香蕉,石峰皱起眉头,“你就吃这些?”大城市就吃这?
“我厂里吃食堂,出去就下馆,不在宿舍吃。”她说是这么说,石峰的脸色仍未见好看。
她问他吃不,不吃她吃了。
石峰还是没说话,她便剥了,那股酸味翻溅到空气里,扎得人眼睛酸,她问儿子吃奶粉适应吗?
石峰不回答。当然,他心里讽刺:你不是电话里都问了吗?不适应还能怎么样?不肯吃也得吃,去哪里找别的母/乳?
莫蔓菁一口一瓣儿桔子,闻得他倒牙,他伸手从她手上拿过最后一瓣儿,牙齿破了橘络他就给吐了。跟馊汤似的。
莫蔓菁哎呀了一声,赶紧拿笤帚,“你吐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你们城里的少爷真是娇贵,吃不得酸了还。”
清理完,她转头看向这大爷,又问香蕉他吃吗?不吃就没了,她这儿连生的大米都没有。
他看那香蕉都不剩什么黄面儿了,怕她吃了拉稀,掰开香蕉忍着腻歪吃了。就这烂的程度,进嘴巴就化了,都吃的什么呀。石峰一边吃一边皱眉头。感觉她来的不是上海,是北大荒。
莫蔓菁当他嫌不够,说:“招待所估计有点吃的。等会去问问。”
“招待所?”
哟,终于出声儿了?她故意说,你不去招待所你住哪儿?
石峰盯着她,直到把她盯毛,朝他射/出凶光,才慢吞吞开口:“我不去。”
“那?”
石峰往厕所走,“我去洗漱。”
“哎哎哎,你怎么可以住这里,我有室友的。”
“隔壁的说你室友这两个月跟剧组出去了,都不在。”
莫蔓菁一噎,他居然打听过了。
“我带了洗漱的。”
“你”她也不挣扎了,都这么晚了,晕晕乎乎指挥他拿出条褥子,“我就这么一条,室友的东西我也不好意思动,她上海本地人,还挺计较的,不喜欢我们乡下人动她东西。”
“这你都忍了?”
“在什么地盘,做什么人,在上海人的地盘,我就是外地人。”
“那在我家你”
她瞪他:“什么!”
“没”他住嘴。
石峰本来真没打算做什么,正好来上海交流一周,看看她,谁知道她稍微醒点酒就开始说离婚,问他过年前问问民政局几号放假,她回去一趟,跟他把证扯了。
石峰窝在她对面的床铺,就像块石头,纹丝不动。
她说得心头泛酸,见他不语,继续叽里咕噜说小石头,让他以后对儿子好一点,再娶也不要亏待儿子。
一别如雨,她等挣到钱就回去,别让她看见儿子穿得不好,那她会生气的。
薄情寡义!
石峰翻了个身,不再看她。
“其实”她认真考虑过,“你爸妈挺好的,你以后对象要是不喜欢孩子,就给你爸妈养”
他猛地坐起身,呛声打断她:“还说?”
莫蔓菁是谁?她二十多岁根本就不知道暂停为何物,盯着一个视角死钻的犟货。
老师对她说,主角正在吃苦,下一幕镜头为了普通观众的心理接受,要写美好生活的一角,这样观众会舒服,你还写他泥泞的鞋尖、爆皮的嘴唇、浮肿的双眼,太残忍了,导演也不会这么拍的。
所以石峰说停,她当然没停,淌着泪沉浸在自己的慈母剧本里。到石峰的动作戏扑上来,她终于回神,“你干嘛呀!”
褂子久了,扣很松,顺溜一拉,拉开一片。雪瓷的皮肤敞在眼下,比月光还亮。她骂他流氓,“臭石峰!你有病是不是!”
越骂他越来劲,越打他火越旺。
她抽他一巴掌,他来去动一下,疼劲儿火辣辣在彼此身上钻,他亲亲她问她难受不。
“你给我滚!”
“你不许弄!”
宿舍伶仃的柜椅渐次模糊,木架子床没会嘎吱嘎吱摇晃起来。“你出去!你不许进来!”
石峰不说话,像一只闷不吭声犁地的牛。
她的背来回在冰凉的墙上撵,墙灰抚上发汗的肌肤,光滑得不像话。
“你别弄里头”
“我知道。”
莫蔓菁摸着他的臂膀,“你壮了不少呢。”
“我最近在种瓜。”
“瓜?西瓜吗?”
“嗯夏天挺甜的,不知道冬天甜不甜。”说到这里,石峰就停了,也不邀请她吃瓜。
她等了等,“哦,还挺新的思路,以后冬天卖西瓜估计能发财。”
他冷嗤了一声,“哼你以为有几个人冬天要吃西瓜?”
他们都比以前懂多了,漫长的时间里,莫蔓菁问他,小石头乖嘛?
他:“嗯。”
“多乖?”
“比你乖。”
“胡说什么呀。”她看着他高高肿起的脸,无奈地掐住他的肩膀,“烦死了。”
他喘着粗气儿问她:“你说你乖嘛?半夜和男的出去喝酒。”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野的姑娘,大学的女孩儿天黑了就要往回赶,她看架势是往天亮奔。
“那都是同事!都是厂里的副导演。”
他瓮声说:“你那个相好学导演的吗?”
“我什么相好啊?”她没听懂。
不说实话?他停了下来,“我问了都知道你有个要好的男同学在这里。”而且宿舍这片儿的人都不知道她结过婚生过孩子。确实,她漂亮机灵得还像个小姑娘。
“”莫蔓菁想了想,那是她好朋友,“哦那个啊”
还真有!
本来坐着对抱,石峰气血倒涌地把她一翻,一通乱锥,“莫春娇!你当我死的!我们还没离呢!”
“你不许叫我这个名字!”说完这句,她再也没有能量再说句别的,先是喘的,后面气的。
他多混蛋,压根儿没清理,居然搞里头了。
她急得打他。
石峰直言,自己故意的,有了再生一个好了。
莫蔓菁彻底懵了,“你怎么这么无赖。”现在严打二胎,有病吧!
“我告诉你单位人了,你结婚了,有孩子了。”他只是吓她的,没想到右脸迎来了一巴掌,她眼神绝望,吓得半死,“你真说了?”
他看了她一眼,咬牙:“说了。”
又是一巴掌,莫蔓菁的眼泪簌簌地掉,她还没让他们知道呢。“真的?”
“说了。”
又是一记脆响的巴掌。“我这辈子都不要理你了!”
“那你告诉我,隔壁那人说这屋可以住人的时候,提到你上次带同学来住过,男同学?女同学?”他只说自己是朋友,怕问多了,她单位人误会,咬着牙安慰自己一天,肯定是女的,她看着又野又辣,实际还没处过对象,他得信她。
婚还没离呢她不会的
结果,她昂起头,贼莽:“男的!”
他涨红了脸:“真的?”
“是!”她没脸没皮,目光还挺凛然。
但凡有个第三方明白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在激他。
但石峰看不出来。他目光在不/着/寸/缕的彼此身上游移,“那个了?”
“当然啊,不然来干嘛?但你放心!他没你这么坏!”她手指使劲抠,赤着脚往洗手间冲。
这么一目了然的玩笑,石峰一点儿都禁不起。
他套上衣服摔门就出去了,莫蔓菁洗到一半听到门声,还在想大家都知道她已婚了,咋办。
她本想简单点,懒得跟别人大段大段解释,便总躲避这种话题,一来二去别人认为她未婚也很正常,她不是有心瞒,可要是被他在人前戳穿,那又有点尴尬了。
她急了一晚。
这一晚石峰也没回来。
第二天她上班去了,回来东西都没动,她去问门口的保安大爷,那个男的今天来找她了吗?
上影厂俊男美女特多,即便如此,大爷对石峰还是很有印象,说:“哦哦哦哦,来找你那个男演员是吧,他今天没来,怎么,你等他啊?”他打趣,“要处对象吗?我跟你说,这种长相都蛮花的你当心点”
“”莫蔓菁等了一个傍晚,天黑前跑去人家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石峰妈妈接的,她问完小石头,笑着听他咿咿呀呀,等电话回到石峰妈手上,她才慢吞吞问石峰在吗?
他妈听她问石峰,松了口气,说你们可不要吵架。他最近搞课题,比较常出门,这两天不在家,我让他给你去个电话?
莫蔓菁忙不迭拒绝,不用不用。
等她一通电话打完,再回到宿舍,堂屋当中一袋红星苹果一袋贴标香蕉。
她帮他收拾好的包已经被拿走了。
床上摆着一捆信。
他
莫蔓菁皱眉头,他有病吧,怎么会写这么厚的信,红麻线捆了一摞,这得六七本书长吧。他们总共都没说过这么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