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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幸福了,幸福得不真实。
秦甦突然掉重二十余斤,又是单薄又是轻便,走路都在腾云驾雾。
她先去往新生儿普通病区。面粉厂拆二代重47斤,非常没整没零的碎数字,秦甦认真地写在了备忘录里:【女儿35,儿子47】。
护理人员说,小石头非常乖,喜欢吃手指,医生表示观察几天可以出暖箱试试。
秦甦问为什么叫小石头。石墨说,抱过来的时候他没跟着,是莫蔓菁搞的。
秦甦没想到,大编剧取名素材库这么有限,沿用了石墨的小名。
隔着无价之宝的展窗,看着陌生的小孩,秦甦感到非常不真实。生命离开身体,紧紧搂住他们的母性如一根遥遥风筝线,捏不实,攥不紧。
电视剧里常演抱错小孩,不奇怪,每个小团子真就差不多,红彤彤软乎乎的,走过路过,眼睛就能嗅到奶香。
秦甦第一次在一个全是小孩的地方,感觉到了生命的温柔与新鲜,没有丝毫不耐烦。
秦甦问,莫女士给宝宝起名字了吗?
她没什么文化,说是翻译,成语也不会多少。取名字这个活就不跟戏文专业的婆婆争了。
石墨拒绝:“为什么要她起,又不是她的小孩。”
实际莫女士取过了,孩子出生当晚就去了趟庙,奉了一笔香火钱,求来“修文”“粤文”一对名字,还跟石墨说,这是大师起的。
影视行业变数多,红不红赚不赚多少有运气成分在,免不得迷信爱烧香,莫蔓菁沾染得挺严重。
遇见个信基督的亲家,她还偷偷跟石墨说,我看秦甦妈只要没事,每周都会做礼拜,我不敢跟她说我信佛,信仰冲撞还挺忌讳的,宗教信仰极易引起矛盾战火呢。
石墨腹诽,你只是爱烧香,你并没有信佛,当然,他没有反驳。他正好觉得那名字难听,对她说,那就不能用大师起的名字,不然以后人家知道了肯定不舒服。
莫女士一想也是,本来还挺喜欢那名字的,但这算个隐形的争执,一埋能埋几十年。思及此处,偷偷放弃了。
秦甦不知道这圈故事,只知道最后取名字交在他们手上了。
“你说,就我们俩这个名字,一个叫秦甦,生僻字,一个叫石墨,遍地是,能起出什么好名字。”她咀嚼他们的名字就想翻白眼。
石墨戳破:“那是因为,我们的名字都不是我们自己取的。”
秦甦恍然,眼睛一亮。颇为有理。
“所以,我们不能把起名字的重任交在他们手上。”他又说,“看我妈剧本那些主角名字就知道,她起名风格很复杂,现在小孩作业挺多,写名字会不耐烦。”
秦甦弯起眼睛,“那我们自己起吗?要不要开个家庭会议什么的?”
卸货前两天,石墨出差。
莫女士和石峰每天都会来陪她,加上陆玉霞,四个人有说有笑,当然,都是她们三个说,石峰话很少。但他和莫女士不经意的默契让秦甦疯狂心动。他们□□爱了,坐在两张方凳上,竟会不自觉牵手。连陆玉霞都说,这对夫妻也太要好了,以后石墨估计也是。
秦甦遗憾,她和石墨也没有到坐着还要拉手的黏糊。
“不用,我们自己起。”石墨听他们昨晚报的那串名字,不耐烦顶到眉心,坚定把这事掌握在自己手里。
从那天起,秦甦和石墨每天的课外读物就是《新华字典》。纸上写满了字,就像什么咒符似的,凌乱密麻。
取取名字,纸笔乱走,他们会涂涂画画。
石墨给她重新画了素描,几笔简单的勾线,看得秦甦一阵乱哇,按捺不住兴奋,拍了照片发朋友圈,配文:【我老公好棒!】
王美丽回复:【你堕落了……我要屏蔽你。】
王美丽和秦甦以前最烦这种朋友圈配文,逢刷到就呕吐,还要互发错例示范大赏。
恩爱要暗搓搓地秀,高级地秀,比如一束玫瑰、一支高脚杯、一角不经意的车内饰,以前秦甦发文都是这种不经意。所以当石墨说,他知道她换的那些男朋友时,秦甦大为震惊。这男人心思是细成绵绵针了。
秦甦知道这是大忌讳,但她控制不住地要犯忌讳,没办法,家有闷声吃大醋的汉子。
秦甦剖腹产,比之顺产的妈妈多了按压宫底挤恶露这一步。每天两回,秦甦痛得死去活来,生理性泪水狂飙。
秦甦给石墨形容为,比伤口撒盐还疼,更像把她的伤口撕开了。她每天搞完就去看儿子,算是个小奖励。
石墨心疼她痛,回回满头大汗,护士一来他眉头皱得比她还厉害,手还没摁下来,他呼吸先屏住了。
秦甦吃完痛,擦干眼泪,还要轻描淡写地安慰石墨,“没事,这种痛是有尽头的、计划内的痛,还好啦。”
莫蔓菁赶巧碰上,对着石墨清清嗓,提醒他,当年为他吃这份痛的,是她!
她真是羡慕陆玉霞,秦甦痛得哭,还呜呜咽咽感恩陆玉霞当年受苦了,陆玉霞淡淡回应,当年我是顺产,没这道工序,顺产会自己个儿排出来的。
女儿知道疼妈,儿子却只知道心疼老婆,眼里全是秦甦。莫蔓菁只能找石峰出气,当年月子里他们怄气,堵上添堵,这仇得每年报一回,报到一起进棺材。
秦甦排屁、进补,转到月子中心通/乳,排干残奶,住了小半个月。回家那天他们接了拆二代,娃拎回来,小猴子也没出院。她不仅没出院,甚至都没转到新生儿普通病区。
小猴子一直在新生儿重症室,由于体型小,免疫力差,家属探视可能携带致病病原体,所以每天只能看半小时视频。她在新生儿室,大家都叫她妹妹。
说是双胞胎,名字叫的也是够没默契的。一个叫小石头,一个叫妹妹,听着就不是一家。
石峰说,赖名好养活。
小小石头不再如出生皱巴巴,鼻尖的粟粒疹也没了,斜视也在秦甦的担惊受怕里恢复了正常,确定是生理性的。
一切都完美,秦甦看到奶嘟嘟的省心儿子,问陆玉霞,我是不是就生了一个,我其实没有女儿?
卸货小半个月,女儿的小手指都没摸到一下。
陆玉霞无不诚实的告诉她,重症监护头几天每天五位数,你儿子出院才便宜点,孩子最近长胖些,日均两三千。你放心,你有个女儿,每天都在烧人民币,一个子儿都少不了。
生双胞胎,出版社产假多15天,生育津贴翻倍,即便如此,其生育时的花费也是单胎的十余倍。步子跨大了,真不是谁都承受得了的。
生孩子除了烧钱还烧计划,plana-z都能给你打破,秦甦回想自己所有的计划,似乎除了母乳,没有什么真的拒绝了。
甚至连爱爸爸,都是必须的。孕期,孕妇身心理自发地依赖爸爸,要抱抱、要帮忙,如果是这个渣男,那真是绝望。
这个时候,她总要搂紧石墨。他会紧紧地、像很爱很爱她一样回抱她,然后提醒,现在不行。
秦甦:“”
小猴子经历了低体重儿、怀疑到排除先心病、再到治疗相关并发症,终于转至普通病房,经历了17天。这17天里,石墨前前后后签了几十份各种危重并发症等知情同意,缴费缴到六位数活期归零,找石峰垫的钱。
系列事情,都是转圜后,石墨才告诉秦甦的,那都是把医生的冰冷谈话附上温度的,结果这她都受不了。
他说下午去看她了,小小的人身上,好多针眼,脸上也没有儿子那么干净。一看就没那么壮实。
秦甦哭得个半死,就说孩子怎么会住这么久。她强烈要求去看宝宝。可月子里,所有人都不让她出门,她只有老公这一门指望了。
“我总是在视频里看她,我感觉不真实,而且那个视频还总有干扰的雪花,像那种全家都在骗我的悬疑片。”她发散得非常严重,要求石墨一定要带她去。
陆玉霞保守,看得严格,甚至连秦甦出来吃饭,都不怎么赞同,要她在温暖的空调间吃,时不时要掀开被子抽查,有没有偷偷脱袜子。
每天只有石墨回家的晚上,她才有机会逃出她妈的军事化坐月子,打开窗户,深吸两口冰凉的清新冷风,拽掉袜子,活络脚趾。
快十二月了,冬天到了。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电视剧里,女性总是处于一种弱势地位,原来生孩子,真的很难洒脱。”秦甦忧心忡忡,还被生理所束,以前的想当然,统统破碎。
她想去看女儿。
石墨看她忧郁吹风的背影,只能依她,“那走吧,我带你洒脱一回。”
他把小小石头交给月嫂,将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的秦甦偷运出门。
路上,秦甦脸贴牢车窗,渴望着花花世界。
途经麻辣烫,她说想吃,还咽了咽口水。
石墨看了眼时间,20点之后人家不乐意让家属进,只能反问,你不是出来看女儿的吧。
秦甦赶紧让他开,她先去看女儿再来吃。
“我想来想去,还是不喜欢石泽这个名字。”
“为什么?”
“你昨天说的时候我就觉得怪怪的,今天一想,原来这是一个日本品牌的名字,不行。”
石墨给儿子起的名字也是个品牌,服了。
石墨强调:“泽是个好字。”起名要有踏实。
“我终于知道,人家说自己父母翻遍了新华字典,给他起名‘李强’的故事真实存在了。”他们就差把新华字典背下来了,结果他给儿子起了个品牌,那还不如在注册公司里选呢。
“石森?”
“不要”
“石磊?”
“你疯了?”这这这满大街的名字还用想?
石墨只能问她,“那叫什么?”
“石弈。”
石墨说好听是好听,但他不想孩子名字里带太多思考和筹谋,想踏实自然简单一点。
“哦,那再想想。”
“还有什么吗?当时我们列的,你筛选通过的?”
“不懂,你自己想,反正儿子跟你姓,女儿跟我姓,我们各想各的。”
石墨说:“那儿子就叫石泽。”
秦甦摇头,“不行。”
“那妹妹呢?”
“秦颂。”
石墨问什么song?秦甦说,歌颂的颂。
他咀嚼了一下,很不错的名字,但他说:“不行。”
“为什么?”
“你先说,石泽为什么不行?”
“太普通了。”这是个品牌!秦甦咬牙切齿,尽管石墨不在乎,但她在乎。
视野变黑暗。他握着方向盘,熟门熟路拐进医院地下车库。
“普通不好吗?普通的名字走出来很优秀,这不更好?起一个‘石破惊天’,结果走出来极其普通,这才比较落差吧。”
秦甦沉吟,“还是不行。”她不能让她儿子叫一个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