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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墨爸妈这几年黏得异常肉麻,宛如新婚夫妻形影不离。莫蔓菁女士舍得与石峰分道,提前回国,实属稀罕事儿。
如此,石墨未婚生娃这件事的严重性可见一斑。
说一件中年夫妻怖人的爱恋浓度——几年前石墨出国,莫蔓菁怕他不回来,说要搞二胎,吓得他差点把饭都呛出来。
在石墨的印象里,他妈对他爸多是冷眼冷语,从小在带他这件事上也不怎么上心。早年石峰的工作是跟随国家气象局号召,跑遍中国大江南北,为气象地基检测设备选址,因此常年不着家。每回远门回来,莫蔓菁女士都要甩一通脸色,等他出了远门,又在嘴硬后落寞地红一阵眼眶。
关于虚张声势的女人,石墨从小见怪不怪。
就像此刻,莫蔓菁女士板出张扑克脸,像是来讨债的一样。
她斜戴软边宽沿昵帽,鹅黄色风衣春日少妇感满满,只是汹汹气势又暴露了其凶悍本质。一开门就恶狠狠瞪住石墨,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人呢?
石墨两手抄在兜里装傻,问,什么人?
难怪半天不开门。一进门,莫蔓菁就扫见双阿迪达斯小白鞋,尺寸在36-38码区间。
“女人!”她叫唤完看清自家儿子眼下挂的乌青眼圈,重重叹了口气,踩着高跟往里走,被堵在门外几分钟的愤怒消减一半,“在哪儿?穿衣服了吗?”
石墨一手横在她面前,“别进去了,不方便。”
莫蔓菁女士立在那里原地冒火,“我又不是来捉奸的!”防她干嘛!
石墨紧蹙眉宇,手臂拦得寸步不让:“你都知道有人了还进去?”
“怎么?见不得人?又不是没见过!”丑媳妇还不见公婆了?调提到一半,她又留了个心眼,压低声音,“不会是另一个吧。”
她上上下下打量石墨表情,见他回避,不由打鼓:莫不是她儿子出息了?会乱搞了?
那真是要大力鼓掌!
石墨用力掰过她的肩,往门边推,“你回去,我下午找你。”
“不行!我一定要进去!我这次回来就是来”
莫蔓菁使了大劲儿推搡,要往里冲。他越拦,她越气。
石墨很少这样逆反的,一定有鬼,电话也不接,问话也不回,到家也不让进。
虽说以前他也是块石头,和他爸一样,但属于块没有秘密的石头。现在倒好,被狐狸精骗了蒙了,居然未婚生子还不许她管,也不许她问,她能不失心疯么?
这个臭小子!莫蔓菁用力挣扎,气得语无伦次,发出毫无用处的威胁,“你再拦,你再拦我告诉你爸!石”
墨名字喊到一半,小过道逆光处飘出片倩影,毛绒绒的长卷发,线出圈温柔的鳞光。那姑娘还朝她弯腰鞠了一躬。
莫蔓菁抻脖够了一眼,第一反应是柏树姗怎么长高这么多。
聒噪鸭嘎突然收歇。
“阿姨好!”下面都吵起来了,秦甦再不下来就不像话了。她万万没想到,石墨一个音量都不会传出二点五米的人,其母分贝竟可跟她的狮吼一较高下。
完蛋,石墨还说他父母这边没问题,这架势一看就是没接受这件事啊!
她哆哆嗦嗦下来,做好了撸袖管据宝力争的最坏准备,又在下楼看清对方的那一刻,被美貌结结实实震惊到。
越过石墨的肩,秦甦惊讶地看着那位女士——这顶多也就三十五吧,一张没被生活摧残的脸皮与陆玉霞对比鲜明。
她闪过一个念头,是后妈吗?
石墨回头时脸上还带着严肃神态,一开口又恢复了温柔,“你先上去。”
没法上去了。
莫蔓菁看清秦甦,眼里闪过讶异。快走两步看了个清楚,这臭小子眼光见长啊!
素颜白净透亮,眼神灵气十足,鼻梢侧那颗韩佳人同款小痣把颜值拔高到脱俗程度。
她将被石墨弄皱的风衣袖口捋平整,高贵地昂起头,朝对方礼貌点了点头,“你好,我是石墨妈妈,我叫莫蔓菁。”
姿态与偶像剧里男主的妈妈一般,保养得当,盛气凌人,虚实难辨的表情下揣着颗蛇蝎心肠。
而一旁的石墨,英俊帅气,痴情人设,目光融化少女心,但除了爱你,也只有傻乎乎放弃万贯家财这一项工具人本领。
再看秦甦自己,活脱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被人搞大肚子的无能女主。
她在套路剧本下认怂,再一次乖顺地鞠了一躬,只是这次手护在了小腹。
秦甦飞快心算,如果这女人开口让她离开她儿子的感情生活,那就五百万。如果让她消失在他的生活,要她一人抚养孩子,就一千万。
嗯!不能再少了!现在通货膨胀很厉害的。
“长得真漂亮!”莫蔓菁惊叹出口。要说那些女演员她见多了,小荧幕脸大荧幕脸每天走马观花,多也就那样,没了聚光灯和脑残粉,丢人群里还挺难找的。
这姑娘素一张小脸穿一件白T,还赤着脚,身材修长,出落别致,很有记忆点。
嗯,我知道。但秦甦还是说:“谢谢!”
“电影学院的?”她问。
哇,这话说得动听!
好吧,后面她怎么贬低,秦甦都不准备生气了,“我学法语的。”
石墨知道赶不走莫蔓菁,只能护到秦甦旁边,对秦甦说:“我现在送你回去吧。”
“干嘛急着走啊,聊聊啊。”莫蔓菁真是看不惯石墨这石头样,小时候还可爱点,现在半天打不出个屁,没意思。养儿子就是养白眼狼。
“好啊,聊聊啊!”秦甦笑眯眯地走近莫蔓菁一步。
厅面积很小,此刻站了三个人,实在拥堵,这一步估计也就是人类在月球上迈的那忸怩的一小步距离,却大大拉近了和莫蔓菁的距离。
要知道,莫女士嘴巴硬,姿态高,实际眼下很无助,亲儿子一个劲赶她走,她还要厚脸皮主持大局,心都凉了。
人的笑分很多种,一个眨眼的功夫,莫蔓菁的官方笑容换上了真心慈母笑,“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秦甦。”
“苏州的苏?”
“差不多,是个通假字,通‘苏’,不过不是苏州的苏。您可能不认识,就是”
还没说完,莫蔓菁打断,淡淡说:“我知道,更生是吧。”
“阿姨,您好厉害啊!”秦甦惊讶。她的名字不算多生僻,但十个人有九个半都要皱眉头。
莫蔓菁笑笑,“我是戏文专业出身。”言外之意,学富五车,大小众的玩意她都知道。她看了眼自己带的文件袋,还记得出门前助理的交待,“我上去拿个东西。”
秦甦看着莫蔓菁窈窕上行的背影,拉着石墨夸,“难怪你妈这么年轻,嗓子保养这么好。”原来是唱戏的!
石墨知道她想哪儿去了,解释道:“戏文一般出来是编剧。”
电光火石!秦甦这下串联起来了,上次打听到她妈写东西挣钱。她问,“那编的剧都拍了吗?都叫什么?”她说不定看过。
“都是老早的剧了,现在她不自己写了,有工作室。”大锅饭杂食艺术。
“哦。”这个她懂。不少在工作室工作的翻译打工人是没有署名权的。原来石墨妈妈是大佬。
楼上一道抽屉翻倒的抽拉声。秦甦登时心跳加速,突然抓住石墨的手,屏住呼吸,“怎么办!你妈上去了!”
他问,怎么了?
“唔床很乱”床单凌乱褶皱,刚脱下来的白衬衫随手丢在地板,乱得不堪入目,画面就像刚办完事儿一样。
她刚扯上被子一角,便听到下面在吵嚷,生怕失礼赶紧露脸。早知道就整理好再下来了,现在更失礼。
石墨笑得直抖肩膀,“又没做亏心事。”
说是这么说“这么乱还没做亏心事,这才比较亏吧。”她撅起嘴巴,憨态卖娇。
“没做吗?”他学她,手指点了点她的唇珠,压低声音调戏道。
秦甦羞得想撒泼吃豆腐,咬住唇,还没来及伸手,就被他搂进怀里。石墨商量口吻,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我妈刚回国,问题肯定很多很杂,比较烦。
“你妈知道”她指了指肚子,目露责备。估计是不知道,不然怎么一句都没问。
“知道,但也不知道。”
“什么呀。”
*
莫蔓菁女士只是被石墨通知自己将有孩子,但他和对方不准备结婚。
说完挂断,信息止步于此,接下来不管她如何歇斯底里、在异国撒疯,他都不再搭理,只说等宝宝降生再说,她又不能帮着生,问了干嘛?
她震惊了,自己的傻儿子这窍也通得太快了吧。
当初她反对他和柏树姗结婚,就料到,越是父母反对的婚姻越会迎来年轻人叛逆的反抗!你看!都带娃逼宫了,还示威一样通知她不结婚,呸,吓谁呢!
莫蔓菁从书桌最底层抽屉取出之前搁置的手稿,在二楼晃了一圈,见人没跟上来,肚里又一堆问题,准备下楼拷问。
行至楼梯口,探头往下望,好巧不巧,正好看见石墨替秦甦撩发,凑得极近,手指抚摸她的太阳穴找疙瘩,嘴里说,“看不出来没发红回去睡一觉就消了。”
出息了。都会劈腿了。
莫蔓菁五味杂陈,只能打断他们不合时宜的亲密,边下楼边说,“你二楼的画怎么都没了?”
秦甦:“什么画?”
石墨冷脸,“丢了。”
“你当宝贝的东西丢了?”莫蔓菁震惊,真的不懂石墨了。
石墨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让出条道,“走吧,我下午去找你。”
“怎么丢了?我还挺喜欢的。”莫蔓菁嘀咕,“之前不让你钉墙上,非要钉,现在墙上多了几个钉子,画倒给丢了。”
她翻了个大白眼,手搭在精工细雕的扶手,指尖抠进金属花边,忽然目光一凛,盯住秦甦。
莫蔓菁的眼神太突然太凌厉,箭矢一样凶势射/来,秦甦差点没接住。但想到自己和石墨现在关系不一样了,做人“媳妇”到底矮一截,只能眨眨眼无辜地装乖。
莫蔓菁疑惑地走到秦甦身边,指尖亲昵地挑起她的下巴,“你有点眼熟哎”就说怎么这么面善。
石墨拽开莫蔓菁女士的手,“走吧,你打车来的吧,自己再打车回去。”
秦甦笑笑,套近乎道,“我和石墨是高中同学,您可能见过我。”
“我没去过他高中。”莫蔓菁连家长会都没参加过。高三他被抓住抽烟,成绩下滑,班主任连打她三天电话,最后只换去他舅舅顶缸。她那两年在云南农村,跟全国顶尖导演的团队,封闭式写剧本改剧本,昼夜颠倒,年代模糊,一度都忘了自己有儿子。
秦甦意外,亲妈居然没去过高中。“啊?是吗?”
“走吧走吧。东西拿了就走。”石墨像个混不吝,不住催。
“但真的好像见过很多次一样,”莫蔓菁越看秦甦越神叨,不由问道,“你家住哪里,是不是邻居?”
“在普高后面的教师新村。”还住过几个地方,但她懒得说了。
“哦也没去过。”
秦甦只能硬接:“那可能是缘分吧。”
老套尴尬得自己都要掉鸡皮疙瘩。
石墨把不情不愿的莫蔓菁推到门口,“走吧。”
她走到门口想起来刚才的不爽,“你为什么改密码?你原来那个密码我记了很久才记住的,现在又换!”
“我的生日你还要记很久?”
“那哪是你的生日!最后两位数不是。”根本就没逻辑。
石墨懒得理她,“我下午找你。”
莫蔓菁走到门口,朝面善的秦甦招手,“秦小姐,我先走了。”
“阿姨,慢走!”秦甦鞠上今天第三躬。算是赶上在石墨家人面前拜堂成亲的行动步骤了。
“好嘞。打扰你们了。”
“没没没。”
她避开秦甦的脸,敛起笑容,对石墨说:“你最好想好”说着,拽过石墨的衣领,摆出严母的凶悍,“孩子的事情要怎么说!是你自己来说,还是把柏树姗带过来说?”
“跟柏”他沉声,避开柏树姗的名字,“跟她有什么关系?”
莫蔓菁看他表情,不由疑惑,“没关系?不是她坑你?”
“我们没联系了。”
莫蔓菁仿佛被劈了道雷,一路上暴起的愤怒和晦气突然失焦:“那孩子是谁的?”
这句话说的有点大声。
秦甦支起的耳朵终于收到音,主动认领:“阿姨,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