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除了我,没人能动你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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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救了?

棠鹊心中一松,忍不住一喜,可刹那后又听见破土声大起,钟啾啾站在她面前纹丝不动,阴影依然笼罩在她身上,让她惶恐。

她哆哆嗦嗦,越过啾啾肩头,竟看见无数触手破土而出,摇曳晃动,在空中仿佛组成了一道极厚的墙,想要拦阻那些剑气。

可柔韧的藤蔓又怎么拦得住锐利的剑气。

一条条根茎迅速被切断,倒在地上,化作青光消散。

眼看着剑气就要逼近刺穿钟啾啾的身体,棠鹊心中竟然出现了一抹残忍的期待——好像那些被戳穿的懊恼都会随着对方被消灭而消散。

这期待浮上来,连棠鹊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又急忙按下去,甩甩脑袋,像是甩开污泥似的——不,不能那样想,她没有那么坏。

她还是拼命想要维护自己形象,说服自己是个好孩子。

钟啾啾动了动,身影一晃。

那些藤蔓帮她吸引了足够的火力,争取了足够的时间,一瞬后,她人已经出现在了丹房的另一个角落。

“呲——”

未能击中啾啾的剑气,却擦着棠鹊脸庞掠过,响起了细细的声音,也让人的心也跟着那一线声音而提起。

棠鹊眼珠往下转了转。

大骇。

一绺头发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泛着碎碎的光,她脸颊上皮肤微微翻开,一道血线从那里渗出。

背后坚硬的天柱石墙壁被切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开裂的声音叫人心惊肉跳。剑气毒辣很绝,半分没留情,差点割下了她的耳朵。

少女浑身僵硬:“师、师尊。”

她心悸不已,声音带着后怕。

“没事吧?”明皎却没有看她,只是盯着另一隅的啾啾,微微眯起眼。

啾啾也同样在打量明皎。

那日她与慕以南拼杀,模糊中看见棠鹊被一个人救走,面目陌生,剧痛中根本无法深究那人究竟是谁。现在棠鹊用着明皎的剑,又叫了对方一声师尊,她才确定下来,这人是明皎。

乔装改扮过,成年男人的体型依然宽厚结实,脸却不复往日英朗俊秀。他大概不愿被别人认出来。

啾啾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根本看不出来她有没有惊愕或者害怕。她提起剑,轻轻一声响,剑尖被她摆正,对向明皎。

明皎淡然:“你打不赢我。”

是的,化神期修士,比她高出两个境界。她能保证自己不被他杀掉就不错了。

啾啾不吭声。

棠鹊却突然觉得脑后被人一敲,警钟大作——这话过于耳熟!

似乎是钟啾啾刚才说给她的话。而明皎那自上而下的眼神,摆明了是要将这句话还给钟啾啾。

棠鹊不由得惊慌失措。

师尊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他听了多久?有没有听见钟啾啾说的那些?她在他心里还是不是一个惹人怜爱,温和正直的少女形象?

疑问充斥着她。

半晌,啾啾开了口,添了一个新疑问给她:“棠鹊,你有没有想过,你师尊是怎么进这秘境来的?”

按理说清元秘境只能容纳金丹期修士进入,其它境界的修士根本无法被传送。

棠鹊没有想过。

她满脸茫然。

啾啾却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歪头:“你是不是在担心,你被我戳穿心思,形象大跌后,师尊还愿不愿意帮你?”

棠鹊确实是那样想的。迷迷糊糊间甚至还想哭着给师尊解释,她不是钟啾啾说的那种人。她脸上火辣辣的,一半是委屈,一半是觉得自己变成了太阳曝晒下的一条蚰蜒。

丢人到了极点,无所遁形。

啾啾却冷声:“你大可放心,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无关紧要。因为你师尊必然会杀我。他突破重重困难来这秘境的主要目的,便是杀我。而不是为了你。”

“什么?”棠鹊吃惊,抬起头,眼眶通红。

啾啾定定道:“他是为了他自己。”

明皎拧着眉,表情莫测。

啾啾声音平平淡淡,像是在阐述一件与她无关的事:“因为他和你一样,也想纠正我这个错误,让他自己变得更正确。”

什么意思?

棠鹊不明白。

啾啾:“如果你也有一个在众目睽睽中自请离开你座下,让你闹了笑话的逆徒,你又不能当众对她动手,那你会希望她变成什么样子?”

棠鹊:……

她愕然。

自然是希望对方碌碌无为,籍籍无名。离开她便活不下去,最后黯淡无光地陨落在筑基期。

见棠鹊似乎有了答案,啾啾这才接着点明:“但我这个逆徒,脱离了明皎的好资源,非但没有陨落,反而击败了他引以为豪的弟子,即将展翅高飞。你说他丢不丢人?”

棠鹊足心窜上一股冷气。看着啾啾唇瓣开合,想要摇头,却又隐隐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

门派中那些议论她听过。

什么钟啾啾摧毁了悲欢楼,立下大功。

什么钟啾啾明明就很有能力,明皎简直丢了块宝。

所以明皎必须来证明,第一他偏心棠鹊没有错,第二,钟啾啾不是个什么宝贝,离开他更是大错。

这种丢人,在棠鹊被一拳打飞那日,更是升到了极致。

一块被丢掉的绊脚石,却比棠鹊这块被呕心沥血打造出来的良材美玉还要能力出众,引人注目。那些看笑话的目光,那些讥讽的笑容,至今历历在目。师尊难堪的脸色也在棠鹊脑子里回荡,渐渐与面前这男人的脸重合在一起。

明皎面沉如水。

片刻后,棠鹊惊呼一声。

只见明皎长剑一提,“噌噌噌”,又有数道剑气朝啾啾冲来!

随着男人的声音,光是凶残的剑气还不够,还加上了威力霸道的仙术,顿时,整个丹房眼花缭乱,千疮百孔。无数柳叶飞花撞击时的巨响,只让人血液逆流,两股战战。

他想快刀斩乱麻地杀了她!

啾啾堪堪翻身一滚,不等她站稳,便看见新的追击从四面八方涌来。

“寒木春华!”

必须躲开——

小姑娘眉眼沉静,四处奔逃,花与叶之间连给她穿梭的空隙都没有,密密麻麻交织下来。噗呲噗呲,触手一直不停被砍断,凄惨急迫。

连棠鹊也忍不住尖叫一声,有攻击落到了她身上!肩上立刻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鲜血渗出,痛苦不堪。却没人理她。

一室混乱。

在这围困般的追杀中,钟啾啾仿佛是笼中的鸟雀,就算挣扎拼命,也逃不出笼子,反而翅膀凌乱,尾羽凋落。

化神期修士过于强大,境界的差距不是灵脉能够拉回来的,有时候她甚至触手都来不及放出来,更别说做出反击。

她的防御被一击轰碎,脆弱得仿佛纸片。屋子就那么一点大,从左逃到右,亦或是从前逃到后,根本无济于事。

不消片刻,汗水已经从额头渗出,甚至有种荒唐的脱力感。

——不知道明皎用了什么仙法,她身体变得极其沉重,体力仿佛漏水一样,迅速从身体里流失。

她猛地提身一跃!

“砰!”

刚刚被她踩过的丹炉,立刻被一道剑气绞成了渣!

可惜了那二阶丹炉。

棠鹊眼睁睁看着那少女从游刃有余变成勉为其难,衣裳在战斗中裂开许多,袖子更是因为被柳叶击中,格外破烂。

她似乎体力不支了,呼吸急促,动作也有了些凝滞。

显得十分吃力。

脸色惨白。

明皎还是沉着脸,没有一点变化,也不曾看被误伤的棠鹊一眼,手上攻击不停。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只是在惩戒自己的逆徒,对方咎由自取,而他依然正道沧桑。

棠鹊突然有些不寒而栗,像是被一盆水泼在了头上。

师尊……

好陌生。

她这一刻才恍惚意识到,对方是已有几百岁的成年人,在修真界里,真正的成年人。度过了岁月,退却了天真,便是被戳穿后也能保持安然无恙,不会受到伤害。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虚伪、自私、道貌岸然。所以他能平静地接受。

他带着强烈的、明确的目的性,不需要反省自己为人,只需要知道怎么维持金玉其外的形象便好。

棠鹊竟然轻轻打起了寒颤。她也会变成那样的人吗?她想变成那样的人吗?

咚——

骤然一声巨响,啾啾被一道藤编甩了过来,闷哼一声,砸落在她面前。小姑娘似乎已经完全被明皎的夺真诀抽空体力,巨大的脱力感让她看起来就很痛苦。

也确实很痛苦,连爬起来都变得困难,大脑根本无法支配身体。

五官都仿佛停止了工作,棠鹊也好、明皎也好、战斗也好,通通消失,世界一片寂静,只剩下呼吸之间呛人的疼痛。

不等她稍微恢复,又是一块巨木落下!

少女猛地一滚,那突如其来的灵活,仿佛濒死前的最后一次挣扎,却还是被砸了个正着。

乒乒乓乓的暴|乱中,响起沉闷的声音,不知道是她的痛哼,还是巨木砸落时皮肉发出的声音。青光从巨木下细细碎碎飞散而出。

这次,钟啾啾没能站起来。

头发早就散开了披在肩膀上。破破烂烂的袖子下,脏兮兮的手臂如死人一样冷白,她的手还很小,有孩童的稚嫩感和柔弱,指甲里全是脏污。

她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棠鹊离她,只有半丈远。

“啾啾……”

棠鹊听见自己颤抖的两个字。

对面那小姑娘没有动静,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

眼睛半阖着,没有光亮,瞳孔微微溃散。

……

……死了?

棠鹊脸色突然一白!

不,不该是这样!

棠鹊慌到心脏乱跳。

思维乱糟糟的,乱成了一团麻,一会儿又像是清醒,一会儿又像是沉沦。

明皎杀钟啾啾,是为了他的面子,是邪恶的。

而她是好人,她只是为了她的仇恨——对了,她的仇恨是假的,所以,她没有杀钟啾啾的理由了。钟啾啾不该这样死去。

棠鹊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在摇晃撼动。或是告诉她,她没有那么正义,只要她在这里承认她是邪恶的坏东西,就能将钟啾啾除之而后快,她再也不会嫉妒。或是告诉她,展示给钟啾啾看,她不坏,她还有救。

摇摆到她头昏眼花时,朦胧间又见到剑气携着花叶滚滚而来。

棠鹊突然眼睛一瞪,高抬起手:“莲花,去!”

乍然间数朵白莲盛开,铺开一片空中莲塘,无数花瓣抖动,将那剑气与仙术全部吞噬消除。棠鹊手指在小幅度抽搐。她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发抖,一脸狼狈的眼泪鼻水。

她不知道钟啾啾对她那些揣测对不对,但她还是想要坚守些什么。

还想要坚守她是个好孩子的信念。

虽然、虽然她嫉妒钟啾啾——就算她是嫉妒吧,她仇恨钟啾啾,但她……不是个坏人呀,她不能真的就选择和坏人沆瀣一气了呀。

“啾啾……”

少女颤抖着喊她。

化神期修士释放威压的魄力威胁着她,让她抖得像筛糠一样。

地上那少女没有动静。

倒是师尊沉声喊道:“小鹊!”

棠鹊呆呆地抬起头。

她至今也不知道她与明皎算什么,那个吻算什么。但有个模模糊糊的答案告诉她,明皎是喜欢她的,却不是她想象的能为她出生入死的喜欢。

几百岁的人早就没有什么纯粹的感情。他们带着算计,需求回报,也会在必要的时候做出舍弃。

就像她肩膀上皮开肉绽的这道伤一样,为了杀钟啾啾,误伤了她,也无所谓。

棠鹊说给他听的“我只剩下你了”,到头来,感动到的只有她自己。

“小鹊,把花收回去。”明皎放软声音,“乖。”

她的花能让一切仙术无效。

棠鹊哭泣着摇摇头:“不。”

她害怕得直往后缩。

“听话。”

“不!”

明皎皱了皱眉,往前走了两步,声音严厉了些:“收回去,我帮你杀了钟啾啾,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不!”棠鹊更加激动,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涌,“你也不是想帮我,你只是为了你的面子。我也不是因为不喜欢她才杀她的,我是……我不能变成你那样的人。我、我不是坏人,我还没到像你那样,无药可救的程度!”

她还没到明皎那种能清醒认识到自己坏的程度。

她也不想自己坏到那个程度。

“什么坏人?”明皎脸沉了下来。

棠鹊大声道:“为了面子杀害自己徒弟的坏人!”

这话之后,似乎安静了片刻。

棠鹊抽抽嗒嗒。

半晌,明皎笑了:“倒果然是个小孩子。”

“我是小孩子,我也知道其中利害。”别忘了棠鹊一直是原著中通透的女主角,“你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你想要当的远远不止是归雀峰的长老。钟啾啾是你的污点,她在一日,你就贻笑大方一日,你必须要除掉她。”

明皎脸色森冷,片刻后,抬剑轻轻一提,对准少女的咽喉。

听见少女说:“我还知道,你的喜欢很廉价,你为了你的野心,决计不敢光明正大地与我在一起,你迟早会杀了我,不是今日,也是你对我不感兴趣了的以后,因为我是一个知道你污点的隐患。”

头上莲花不停摆动。

到了现在,明皎的表情不再是要处理掉一个孽徒,而是要处理掉两个。即便如此,他露出的,依然是正人君子的模样。

他一直都是一个这样的野心家。

剑上光亮闪烁,等只留下最后一丝亮线时,男人突然身影一闪。再定睛去瞧,人已经到了棠鹊面前。

少女琥珀色的瞳孔呆呆地映着那剑上寒芒。

就在这时,突然又一道身影窜起,一把抱住明皎的腰,将他往外摔去!

“啾啾!”

不知何时,啾啾站了起来,像是恢复了一点行动力,握紧了手上的剑,一身冷汗,她呼吸极其不稳,脸上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钟棘的灵脉,带给她的不仅仅是更强大的力量,还有最关键的——更好的,保护自己的能力。

她没有受伤,只是脱力得很严重。稚嫩的手指间,剑柄同样在闪烁,

是那一招。能够将人炸毁的那一招。

明皎也皱了皱眉。果断跃起,想要躲开地上的花。然而他凌空的一瞬空隙,小姑娘却猛的收了招冲过去。

棠鹊的花挡住了所有仙法,他们都不能施展神通。那正好,比剑技的话说不定她能赢——

“不行!”棠鹊突然大喊,“师尊法器的作用,是选出最能击败你的战斗方式!”

那法器是被无数次战斗喂出来的,闪烁的丝线代表了无数种可能,最后亮起的那一根,是终结之线。

连接向敌人的破绽。

只要抓住那根线,接受那根线的牵引,做出攻击,就能赢!

棠鹊用不好那把剑,不代表剑的原主人,化神期修士的明皎真人也用不好那把剑。

“啾啾,别去——”

然而,晚了。

对方一个旋身,少女已经被剑鞘击飞!

长剑一抖,剑刃也朝着她胸口追击而来,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只剩下最后一寸。

棠鹊全身血液几乎结冰,喉咙里发不出一个字,张大了嘴,怔怔看着那边。

剑刃下一刻就会没入胸膛。

不要……

不要。

天地好像失去了声音,棠鹊只能无声地叫喊。

这时——

一柄刀突然横扫掠来,划破虚空。

……

宛若璀璨星辰坠落,荧荧余晖美得惊人。带着流火与狂妄,斩向对方雪白的剑刃。

铛!

火光迸发!

一声震响,坚硬的剑身应声折断,在空中转了数圈,残影如鹜,扑哧没入石墙!

明皎发出凄厉的惨叫。

棠鹊睁大眼。

啾啾咳了一阵,转过头。

少年背对着她,看不见他表情,只看见他黑发高束,飘扬闪烁。红笺在白皙脖颈边愈发艳丽,被他狂放的灵气吹得乱舞。

那身凌厉气势宛如燎天的火。

将所有灰暗逼退,带给她最凶狠最明亮的护御。

他单手捏着明皎脖子。

高大的男人在细长手指下毫无反击力,惨叫连连,爆裂般痛苦。

而少年红衣之下,有血滴落下来,在灰白的地面触目惊心。

一滴,两滴……汇成一小滩。

空气中血腥味纠缠。

啾啾瞳孔微缩,死黑一片。

碎星能撕裂空间,前提是,用血肉作为引子。就像啾啾所希望的杀掉她送她回家一样,他也祭出鲜血,送他自己来她身边。

“钟棘。”

“啊。”

少年顿了顿,半侧过脸,不顾身上还在淌血的伤口,眼底暗红桀骜。

“上次,我说我会杀了你,意思是——”

他似乎在生气,声音里有她从没听过的恶劣残忍,带着不寒而栗的杀欲。

他一字一顿,收紧手。

“除了我,没人能动你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