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要重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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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兽魔人冲上街道,烧杀掳掠。

眼见着她面前的妇人,被一只狐狸似的小妖兽袭击,扯破了半边手臂,啾啾抽出长剑,嗖然穿过去。

那小型妖兽被她一剑穿心,吱吱几声,倒在地上没了声音。

妇人还吓得浑身筛糠似的抖。

少女沉声道:“快走,离开这里。”

妇人这才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往城里跑。

背后又是一声尖叫,这次却是柳鹊。

袭击她的是一只魔人,长相狰狞,暴露出来的獠牙上泛着青,他正蹭着柳鹊的脸,动作猥琐。

柳鹊拼死抵着他,指节凸起惨白,可她哪儿挡得住魔人。

对方离得越来越近,粗厚的舌头伸出,想要舔她的脸。

就在这时,啾啾突然冲了上来,一剑劈下,落在魔人手臂!

魔人顿了顿。

啾啾眉眼一沉——根本没用!对方的皮肉太过坚硬,她的剑砍下去,仿佛砍在了硬铁上!

魔人缓缓抽身,咧开嘴,一拳朝她打来!

少女疾身后退,眼睛眨也不眨。

对方更是快得惊人,只听风声狂啸,魔人的腥臭扑面而来,一只巨掌高高抬起,根本来不及捕捉他的动作——下一息,啾啾被重重砸摔到了街边门板上!

哐哐当当。

木块碎了一地,有一片格外尖锐的刺破了她肩膀,血迅速渗出来。染红衣裳。

“啾啾!”柳鹊尖叫。

魔人粗糙的巨大的脚,一点点进入啾啾的视野,朝她接近。

少女的剑还握在手上,顾不得钻心的疼痛,要爬起来,接着,那魔人身影一闪,又到了她面前,一拳砸在她肚子上!

“咳——”

她瞪大了眼睛,呛出一口血,整个口腔中全是甜腥味,视野一阵阵发黑。

魔人桀桀笑起来,还要动手,然而另一柄剑从后方袭来,猛的刺到他背上!

“我要杀了你!”柳鹊发狂般喊叫。

魔人身子一僵,那丑陋憨笨的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

铛——

却不是被捅穿胸膛,而是柳鹊的剑折断落在了地上。

根本没法打他,他们这些凡人,连它皮肉都刺不进去。

少女朦胧美丽的眼睛几乎悲痛,身子不由自主哆嗦起来,和啾啾对上视线,绝望地传递出一个信息——快跑,趁他来杀我,快跑,啾啾。

魔人咯咯笑着,已经将手伸到了她面前,却不是杀她,而是去握她的腰肢。

他还想猥亵柳鹊。

柳鹊又一次尖叫,那柄断剑抬起,扎向魔物的手臂,几番无用后,干脆咬着牙去抹自己脖子!与此同时,啾啾也再次扑了过来!

她闪身一撞,撞岔了柳鹊的剑,也撞到了魔人身上。在魔人怒极嘶吼时,抬起手,半空中青光闪烁,那道熟悉的光芒宛如救星,流星似的坠落,砸到魔人脑袋上!

轰然中血液和脑浆四溅,腥臭在整个街道中蔓延开。

没了脑袋的魔人,身子晃了晃,扑通砸在地上。

死了。

柳鹊这才缓缓跪下去,大口喘息,好半天回不过神——她在太初阁中是翘楚,那又如何?在妖魔面前,她就像啾啾那篮子鸡蛋一般脆弱。

啾啾下巴上的血污还没有擦掉,只是喘了两口气:“躲到桃花林去!”

她已经想到了最优解。

柳鹊点了点头,死撑着站起来,小腿肚还有些微颤,跑了两步,却见同伴没跟上来,回过头:“啾啾!”

“你赶紧过去,我还要去找人!”啾啾道。

她家人住在城东郊,他哥在矿场,钟棘在狭村,还有陨星师父,苟七、宁溪、陆云停……

想到这里,连一贯冷静的啾啾都有些绝望,她能救下几个?

然而不远处却突然传来声音:“啾啾。”

转过头,正好看见苟七站在不远处,目光坚定。

——对了,苟七是狗,他身上有着兽类的直觉,对危险的感知度比其他人高了许多!

啾啾来不及去细想,为什么这样理所当然地认为苟七是狗,就像大家从来不曾追问过苟七为什么会有一对犬耳一般。

“你没事?”啾啾急促地问。

“没有。”苟七敛眉,一脸严肃,“我正要去找你们……”

“去找宁溪,和陆云停。”啾啾果决地打断他,“城外山坳的溪木边,往左走十步,能看到一块泛绿的黄色鹅卵石。将血滴在它上面,就能进到它里面。带他们去那里避难!”

紧要关头,每个字都必须听清楚。

她的话在少年耳中迅速过了一遍,犬耳动了动,少年当即道:“好,你自己小心。”

他不再多话,说走就走,在屋顶上跃动几下,身影消失在黑色的天空下。

柳鹊也开了口:“我去找温师弟他们!”

“你行吗?”啾啾看她一眼,素来的面无表情,却有些莫名的冷酷残忍,“若是不行,该放弃便放弃,别硬撑。”

“我不会放弃。”柳鹊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第一次发现自己与好友之间竟然有这样的分歧,手不自觉攥起了,“他们是我朋友,我去找他们!”

她说着也咬咬牙,一脸坚定地对她点了点头,奔向一旁的暗巷,迅速不见踪影。

啾啾则往家里跑,心脏怦怦跳着,极其不安。

其实,她每天都在不安。

空气中一丝细小地变化都会引起她的慌乱。

她家在东郊,要快点,必须快点。

她肺里呛着凉气与血腥气,几乎无法呼吸,连一口喘息时间都没有,不管不顾的奔向她家。

仿佛是要印证她的不安,她家的门开着,大黄倒在地上,地上一滩血。

羽毛零落得四处都是,母鸡也好,小鸡崽也好,全成了残缺的尸体。

啾啾手指冰凉,越是靠近,越是心惊和畏怯,不愿看见门后的画面,可又不得不直面,她指尖冰凉地推开门,然后,手臂软软垂了下来——

满屋的血,甚至溅到了横梁上,惨不忍睹。

昏暗的空气下,屋里的画面叫人心凉。

爹,娘,棠折之。

全死了。

仿佛有妖魔在笑,声音钻进耳朵,笑得人头昏昏然,背后一身冷汗。

这个世界的美好一瞬间被撕裂。啾啾身子晃了两下,扶住门框,指节屈起。

她喜欢这个世界,是真的喜欢,可有时候她又觉得这个世界美满得不真实,让她感觉到害怕。她随时都担心,这些美好会在一瞬间碎掉。

喜欢想要,却怕失去。

现在她真的失去了。

而脑袋里却不合时宜地叮了一声,告诉她,这片炼狱,才是与她一直纠缠的现实。她在这些悲惨中,才感觉到了,远超美好的真实。

啾啾咬牙将手收了回来,抹了把脸,把眼泪都擦掉,转过身,又开始提气狂奔。

她整张脸线条绷得紧紧的,眼睛有些疯狂的红——没有时间给她悲伤,还没完,钟芹,她最喜欢的二哥还在矿洞。

兴许不会有事。

兴许。

只有钟芹不许死,她必须救他。她要他活。

啾啾在路上看到了一具熟悉的尸体——慕以南,倒在树林边,背后是烧焦的屋脊。看来柳鹊没来得及将他救下。

其实慕以南也是她的朋友。

啾啾咬着后槽牙,狠心不给他多分眼神,她必须去做她更该做的。

好在这次,上天垂怜了她。

钟芹还活着。

啾啾明明是个小姑娘,却堪比屠夫,狠辣地杀了好几个魔人妖兽,整个人仿佛刚从血池中爬出来,满身鲜红。

她红着眼睛在矿道中走了好几遍,终于找到了她哥。

一瞬间,松懈得她差点跪坐下去。

“啾啾……”钟芹脸上也有血迹。见到她,先是喘息着愣了几秒,尔后手上的铁镐一松,又笑又哭,仿佛阔别已久,抱住自己妹妹。

“啾啾,你还活着,你终于出现了!”她哥声音竟然在颤抖。

“嗯。”啾啾也有些想哭,强忍着,指甲掐住手心,“走!”

她吐出一个词。

“去哪儿?”钟芹问。

“去个安全的地方。”

钟芹连一点武功都不会,根本无法自保,她必须将钟芹送到桃花林。

溪水潺潺,黑色天空下的山涧都似乎变成混沌。

啾啾将钟芹塞进了桃花林。

“你不进来?”她哥抓住她的手。

“不。”她还得去找钟棘。

“可你受了重伤。”钟芹眉头压下。

“不碍事。”啾啾推开他的手,安抚似的,声音沉稳,“我心中有数,你赶紧进去。”

她几乎坚决地挣脱他,又飞速朝北郊跑去。

钟棘。

她男朋友很厉害,在太初阁时便是能单杀一群人的小怪物,到了紫霄山,更加厉害,一只手就能干掉一群敌人。

钟棘不会有事。

钟棘不会有事。

狭村也是一片混乱。

确切的说,是一切已经结束的混乱,有几座房屋被烧得只剩下一个骨架,一地的断肢残骸,瓦砾废墟。

基本上看不见活人了,磨人妖兽也不剩几个,大部分都冲进了柘阳城,只剩下几个,在啃食甜美的尸骨。

啾啾将它们全杀了,一点一点的翻找。

死人堆也好,地窖粮仓也好,几乎将这个村子撅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钟棘不在这里?他回紫霄山了?

紫霄山安全吗?

她心中焦急慌乱,疾步走向最后的篝火,一阵风过,火光跳动,她却又突然顿住。

七月冰凉的风。

感应到什么似的,她抬起头。

接下来。这个世界化作了虚无。

没有妖兽,没有凡人,没有声音。只有无尽的夜色,和被火光燎亮的树。

她定定看着那里。

少年一只手腕被缚着,高高吊在树上,露出白皙的手臂,腕上一朵青色的花,被红染得娇艳欲滴。

风一吹,他一身衣袍拂动。

血,从破开的胸膛处一路蜿蜒。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很快没入焦黑的泥土。

他一身的红。

连眼底都是红的。

啾啾记得,钟棘想杀人时,眼底总会泛出抹红。可是那双艳丽冷锐的瑞凤眼早就没了杀欲了,眼皮半垂,长睫下的眸子冰凉空洞。

啾啾突然想吐。

她剧烈地咳起来,干呕,觉得自己灵魂在拼命冲撞,想要脱离□□,从未如此痛苦过。

战火染红了半片天空。流光下孤傲桀骜的少年不会再生气、不会再暴躁。

——她的小钟师兄,死了。

***

啾啾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桃花林的,好像是钟芹,强行将她带来这里的,浑浑噩噩间,她被塞入了许多信息。

所有人都死了。

柳鹊那一队,苟七那一队,太初阁全员。

啾啾就那样懵懵懂懂地坐着,不知道听进去没有,直到最后,才抬起头,茫然地问:“钟棘呢?”

声音轻轻的,在桃花林中飘远。

一片寂静,钟芹悲哀地盯着她。

“怎么不说话?”啾啾拉住他袖子。小姑娘手也很小,细细的手指仿佛一折就断。她问,“钟棘呢?”

钟芹别开脸。

过了许久,慢慢到她身边,温柔地摸着她脑袋,低声安慰:“乖,别想了。”

啾啾转过脸,依然执着地盯他:“钟棘呢?”

钟芹抿着嘴角。

“钟棘呢?钟棘呢?钟棘呢?”小姑娘突然开始狂躁发疯,像失控的小兽,想要打破枷锁,毁掉这个世界,“钟棘呢?”

明明清脆干净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钟芹不得不抱住她,防止她发狂时伤到她自己。啾啾却拼命挣扎,双目赤红,还疯狠地咬他。

最后不得已,钟芹一个手刀落在少女脖颈上。

在失去意识前,啾啾听见她哥说:“乖,睡一会儿。”

“阿荠,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

啾啾站在白色的长廊,那两幅会动的画,依然一左一右挂在长廊上,已经定格了下来。

一边是打工买礼物的钟芹,一边是被她刻手腕的钟棘。

钟芹半眯着眼,一副贱兮兮的样子,头上洒下来的灯光却很温暖,那是最真实的兄长。

另一侧的少年,就算疼痛难忍也由着她雕刻手臂,粗鲁的将她按进怀里,虎着脸纵容她。

两幅画中间的地上,插着一柄匕首,像是一道分界线,彼此对立。

啾啾漠然的看着那柄匕首,迟迟不动,只是离得远远的,眼睛几乎死去。

许久后。

墙上出现了一排字——要重来吗?

可以吗?

啾啾无意识吐出一个字:“要。”

匕首渐渐消失,熟悉的门又一次出现在长廊尽头,啾啾慢慢的、慢慢的走过去,握住那门把手,刺目的光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瞬间吞没她。

……

木床上的少女突然坐了起来,捂住额头,大口大口喘息。

她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

她机械地起床收拾,走出门,下意识往右边看去——棠折之果然站在那里,问她:“怎么又穿这一身?”

“嗯……”啾啾愣愣的,低头打量自己的衣裳,半天没法回答。

棠折之皱着眉:“不是刚给你添了几件衣服,不喜欢?”

“不。不是。”她木木地垂着脑袋,从少年身边走过去。没有多回答几个字。

啾啾似乎没什么精神,少年眉头皱得更深。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她与打着呵欠的钟芹一道走进厨房,吃煎蛋面,钟芹送她桃儿酒。

甚至是更后面的事,也都一一重合。

四人试炼时遇见妖兽,与柳鹊谈心,被小钟师兄拎回家,二哥偷偷给她做机关鸟。

窝在钟棘怀里看了一夜烟花。

然后——

火光冲天,人间炼狱。

这次,她想也不想朝北郊跑去,恨不得自己变成一道风,路上甚至撞倒了几个摊子,满身发疼,却不愿停下来。

她只是浑浑噩噩地想着,她要去篝火那里,她不要钟棘死。

狭村这会儿还没被清理干净。

前方几只妖魔在扫荡村庄,啾啾提剑要冲上去,一只手却突然伸出拎住她。

“你做什么?”少年声音蓦地在她耳边响起,凶她,这次是真的凶,恨不得吼她,“不要命了!?”

钟棘!

啾啾蓦地睁大眼睛。

瞳孔倒映着那边的树,空空荡荡,没有夺走她思维能力的尸体。

她终于感觉到了血液的流转,慢慢地,活了过来。

啾啾摸摸他手腕上的刻印,确认好了,才抱住他,几乎像只小狗一样用脸颊去蹭他的胸膛——她只有那么高。

“你没死?你没死。”

少年的心跳年轻有力,生命力旺盛。

“哈?我怎么可能会死?”钟棘觉得这小混蛋又在气他,将她拎到棚屋的缝隙后,“你又是在做什么,跑到这里,当真不怕死。”

他一双瑞凤眼凌厉地盯着她。

啾啾刚要回答,就被打断。

“好了,先别磨蹭,从这里走,往紫霄山走。”

“不,不用。”啾啾按住他,“我知道有个地方很安全。”

她拉住他。

这次桃花林中,还有别的幸存者——陨星师父,苟七,宁溪,陆云停,以及乔晓晓。

“以南、小鹊还有温师兄……他们都,”乔晓晓声音艰难,“死了。”

啾啾沉默了几息,抿抿唇,却来不及管。

她大部分时候能够冷静自若,但,不能碰她软肋,一旦碰到,她便不愿多想,眼睛里只看得见自己要守护的东西。

她很快离开桃花林,没命似的往矿场跑。

矿道很深,很复杂,连老矿工都有可能会迷路,钟芹很聪明,在里面应该可以苟住。

啾啾浑身酸痛,体力的过度使用,让肺腑中一片呛人的痛,拂过的风狂暴到几乎割破她的脸颊,好几次,魔人的巨锤差点将她砸成肉饼。

她全不管。

只想去接钟芹。

然而,现实却给了她一棒。

——皮实讨打的少年匍匐在地上,被扭断了脖子,连一丝反抗都没有做到。圆钝的眼睛还睁着,目中一片虚无。

“钟芹。哥?”

啾啾听见自己的声音,和眼睛一样干涸。

她心脏渐渐冷了下去。

慢慢走过去,要扶起他。

却听见“啪”的一声,有什么落在地上。

她低下头,看见钟芹小心的、温情的,直到生命最后,还护着要送给他妹妹的机关鸟。

……

要重来吗?

要。

……

第三次醒来,啾啾能记住的事更多。

根本来不及收拾自己,跳下床便急急出门——有妖魔。对,有妖魔要入侵,她要告诉大家,她要争取救下他们。

……

第四次醒来,啾啾头痛欲裂,浑身虚脱,想,也许可以依赖师父们,让师父们帮忙。

……

第五次,她早早地将所有人塞进了桃花林。

第六次。

第七次。

……

啾啾很累,世界一次一次从天堂到地狱,一次一次让她获得,又将之夺走,她好像一直在奔波,却什么都做不到。

无论她怎样努力,爹、娘、棠折之,柳鹊、温素雪、慕以南,还有明皎都必死无疑。

只有钟芹与钟棘,她可以救,却不一定能救。

救下钟棘时,其余人能活五个。

救下钟芹时,其余人全殁。

到最后啾啾只能漠然的,将必死的人的名字剔除,机械的重复这两日半。

她现在只考虑救钟芹和钟棘。

要同时救下他们。

却始终做不到。

她不陪钟棘去桃花林,只告诉少年桃花林的位置,然后转身争分夺秒赶去救钟芹,钟芹依旧死了。

反过来,钟棘也会死。

她若是提前将他们塞进桃花林,那片空间则会碎裂,依旧难逃一死。

又或者他们三个谁都不进桃花林,然后她第一个死。她死了,自然也看不见他俩能否活下来。

啾啾一次一次地在长廊中苏醒,一次次地蜷在角落里。

从一开始地迫不及待要救下所有,到后来开始害怕推开那扇门。

小姑娘缩在那里,小小一团,像努力要将自己卷起来的刺猬——每一次推开门,她都要面对钟棘,或者钟芹的死亡。

饶是经历了许多遍,她也会痛,痛到浑身上下,每一寸神经骨肉,都粉碎崩裂。

然后,她在看见地上的匕首时,突然想到什么,没了力气,眼神宛如死水。

她明白了。

早就明白了。

钟棘,钟芹。她只能选择一个。

他们无法共同存在在一个世界上。

给她一个美好的共存的世界,像是嘲弄她幼稚的幻想和全都想要的贪婪。然后将美好击碎,告诉她,这不可能,看清楚了,这才是你所处的炼狱。

两幅画像,两个世界。

一个吵闹的温暖,一个粗暴的温柔。

她必须捡起地上匕首,亲手,划破其中一幅画。

少女终于崩溃,抱着脑袋蹲下,压抑的悲鸣。

要重来吗?

不要。

因为无论多少次,结局都不会改变,所谓重来,只是一次比一次更狠地粉碎她美梦罢了。

她眼神空洞,满脸泪痕,慢慢站起来,走过去,俯身拾起匕首。

指尖微颤。

她现在,要将刀尖对向其中一人,插进去。

***

钟啾啾的灵气太动荡了,明明一开始很平静,但三天之后,便一直在激烈回荡了。再不平息,哪怕她不缺灵气,也太勉强了。

她一直都在战斗?不休息吗?

钟棘完全忘了他也许久未曾合眼了,眸底一片赤红。

他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在这里陪她十年,但钟啾啾能不能消停一会儿,让他省心一会儿。

真麻烦。

钟棘面色阴郁,烦躁地在阵法外走来走去,实在烦得不得了,捡起颗石子扔出去。一颗千年神木就此折断,吱吱咯咯地倒下,成了废木。

这段时间,少年已经无趣到毁了一小片林地。

附近妖兽生灵全都躲远了。

然后,钟棘在扔出第二颗石子前,突然停手。

——钟啾啾灵气平息下来了。

少年瞳孔缩了缩,一个闪身掠到她身边,捏住她手腕,想要查探她现在灵力的运转,是在备战,还是准备结丹。

却见那小小只的少女,慢慢的、慢慢的,倒进了他怀里。

双目紧闭,柔软的睫毛搭下,毫无生气。

钟棘一顿,反手将她扣住,灵力虚虚探了一遍,脸色迅速沉下去。

——钟啾啾一身灵脉,全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