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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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啾啾再回房时,就不是三个人等着她了。

是四个人,多出来的那个,是乔晓晓。

少女俏丽的脸有些微沉,一见她进来便立刻问出声:“你去哪里了?”

“摘鼠李花。”啾啾给她看了眼手上的东西。

然而乔晓晓并不想看,只是猛地站直身子,怒气冲冲:“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到处乱跑,不要给我添乱,怎么你和那个……就是不听呢。”

啾啾明白了:“我叫钟啾啾,他叫陆云停。”

既然是赚取感激,名字一定要说清楚的。

她说的是这个问题吗?乔晓晓很生气:“每次都是你们两个,你们能不能听话一点,不要让我分心了好不好?”

啾啾毫无波澜地看着她。

乔晓晓心虚了一下。

她确实是有些想要耀武扬威,想要耍耍威风,让大家都听从她,崇拜她——哪个小姑娘还能不喜欢被众星捧月着呢?

但也未尝不是真的想要救大家。

前面她遇到的几次“闹鬼”,都被她顺利解决了,她也算是有些能力的人。

“不管怎么说……”乔晓晓被看得有些心虚,不自觉改了下口,“你们要找死,也不要拖累别人!别把厉鬼引来了,大家都因你们而死!”

“对!”其他几个姑娘也跟着附和。

现在讨好乔晓晓是首要任务,和她关系越好,活下去的几率就越大一分。

“你们既然急着送死,就离我们远一些,我们可不想跟着你一块儿丧命。”

黑皮姑娘的声音尤其大:“你不要住在这里了,你不怕死,我们怕!”

她们给了乔晓晓一些底气,少女重新恢复了理直气壮。

啾啾想了一下:“放心,我们没有惊动那些魔物。”

魔物?!她说的是魔物吗?明明是鬼气!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两个人还在挑衅她的权威!

乔晓晓怒不可遏:“我看你们大胆得很!既然如此,我不管你们两个了,你们自己抱着鼠李花保命吧!”

“不用管我们。”啾啾也同意,略一思忖,又觉得科普一个小知识也不错,“对了,鼠李花不是用来保命的,是做成药汁涂在剑上方便穿破魔物皮肉的。”

这个人!她根本没把她说的那些话放在心里!

乔晓晓气结:“好好好,你们厉害,你们懂得多。”

她气笑了:“现在开始,你们和我们就是两路人。以后你们便是求我,我也不会再管你们!”

“……哦。”

啾啾觉得这样挺好。她其实回不回屋都可以,反正她和陆云停也不太需要睡觉。

这往后的几日,他们便彻底成了两拨人。啾啾同陆云停一道行动,其他人与乔晓晓一起行动。

有时候见着面了,乔晓晓总是冷若冰霜,故作无视地走过去。

那黑皮姑娘倒是会瞪啾啾几眼,有时候也背后说说坏话——毕竟,想要快速建立友情,在背后排挤另一个人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不过这招对啾啾不太管用。

“那姓乔的丫头身上没有修为。”陆云停有一次托着腮和她说,“我确定没有,但她会使用术法。”

“她的剑有问题。”啾啾平静,“我早该想到的。她那把剑和温——”

她顿了一下:“和我一位师弟用的是同一个模具。我猜那把剑用的是灵物打造而成,本身便带一些灵气,可以供她临时使用。”

她甚至还猜那把剑,是从她曾经所在的木系内门拿出去的。

就不知道是哪个二五仔提供给乔姑娘的。

他们在树上,看乔晓晓穿过照影园。

这场景陆云停看得太多了,他幼年时也曾这样坐在树枝上,旁边是他大哥,眼睁睁的、笑嘻嘻的,看着他们家次子——陆云停的二哥,走进陷阱,炸成一团血雾。

“看清楚了。”陆家长子转过脸,定定的,笑着,“下一次我要除掉的,是你。”

这就是沂山派的生活。

陆云停突然看向啾啾。

少女黑色的眼睛也注视着下方,毫无波澜。他发现啾啾比他想象中冷血——那是种让沂山派的人天生感兴趣的冷血。

就好像她可以理解张府要困住骗子们一起死一样。在陆云停看不见的地方,她还能理解钟棘的杀戮。

至于啾啾本人——

她不会主动伤人。相反,她会救人。但她同时也是会在困境中冷静分拣出“可以帮的人”、“碍手碍脚的人”以及“可以利用的人”的类型。

如果换做更天真的人,一定会亲切热血地说“放着我来,我全都要救!”

而啾啾不会,她理智得可怕,大部分时候,她眼里只有自己目标。

老实说,一无所知的乔晓晓帮了他们很多。

这几日来气氛愈发压抑,府中魔气也愈发浓郁,甚至飘荡在了整个张府中,暗无天日。照影园则是魔气最强横的地方。

乔晓晓背着那把剑,优哉游哉地通过照影园,又或是傻乎乎地使用法术耍威风。

她灵气的每一次活跃翻涌,就像是轻轻触动那元婴期魔物的末梢神经。又因为她灵气过于贫瘠,不至于激怒对方,只堪堪引起对方的警惕。

啾啾与陆云停便总坐在这里,观察那魔气。

“魔气最动荡的位置一直在高处,基本可以确定那巢穴就在照影园。”陆云停能看到的东西比啾啾多,“但是很奇怪,每次都是那元婴期的魔气先动荡,其他魔气才跟着动荡。”

啾啾“嗯”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又是那元婴期的魔气,不知道是抗衡还是安抚其它的魔气,大家一起平静下来。”

一般来说,安抚的可能性大一些。便和自然界里那些动物一样,很多妖兽魔物也具有群居性,比如说紫革蛛、九节狼,由一个头领带领其它小妖兽。

“也不知道究竟是些什么。”陆云停摇头。

“反正明日便能看见了。”啾啾从树上跳下去,“明日正午,我进照影园。”

***

第二日早上,啾啾和陆云停难得去吃了早饭。

见到啾啾后,之前的黑皮姑娘撇了撇嘴,立刻拉着其她年轻女孩,远离了他们这张桌子。

她们的小团体友谊已经建立了起来。

每次排挤啾啾后,看见乔晓晓若有似无的赞同,她们便有些得意。得到乔晓晓的青睐,便是得到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今天这顿早膳,因着啾啾的加入,吃得格外诡异。

然而最诡异的不是多了个啾啾,而是少了个张夫人。

负责招待客人的当家主母,极为得体,每一餐都会准时会客。然而今日却不见踪影。

不止张夫人,张家的人,一个都不在。

直到快吃完,管事年伯才匆匆跑进来,顾不得擦一擦额上的汗,径直奔向乔晓晓。

“乔姑娘!”他上气不接下气,“快……夫人找您,出事了!”

场上顿时静得连落根针也能听见。

这几日,几乎所有人都见识了张府诡事,或是凭空落进屋里的蹴鞠,或是墙上突起的小手印,或是半夜的啼哭声——都有些心力交瘁,神经紧绷。

这会儿看着管事那又青又白的脸色,不由得竖起了耳朵,心里毛毛的。

乔晓晓当即站了起来,二话不说,跟着年伯往外走。

啾啾和陆云停也对视一眼,决定一起过去看看。

他俩站起来后,其他还在焦灼的人便都吃不下饭了,像是有了带头人,索性呼拉一下全都跟了过去。

一群人浩浩汤汤走向小殿。

这几日天气也便如这府中气氛一样,越来越压抑。明明还是初春,却玄沉沉的,仿佛暴雨将至,阴郁得厉害。

这些人是出不了张府。

啾啾和陆云停却能来去自如——他们身体能力比凡人强太多,张府的警戒对于他俩来说形同虚设。所以他俩很清楚,天色变化的只有张府。

一旦出府,便是春光烂漫,碧空如洗。

出事的是张熠棋。

前几日还趾高气扬的小纨绔,现在高烧不止,满嘴胡话。

“我是……假……”

“对不起,对不起……”

“娘,娘亲……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男孩脸上发黑,那双同张夫人很像的眼睛死死闭着,薄薄的眼皮下,眼球以极其疯狂的速度在转动,手指攥得死紧,偶尔还哆嗦几下。

“不,你不是我!”他突然发出一声高昂的尖叫,

这一声犹为尖锐,在宽阔的小殿里扩散,钻进耳朵,扎得人脑仁直抽,配着今日格外诡异的天色,心中愈发惴惴不安。

“乔姑娘,”张夫人虚弱不已,“你可知道,棋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乔晓晓哪儿知道啊!

张熠棋眼皮下的转动,简直像漩涡一样,能把人的魂魄都拉扯进去。越是看,越是可怕。

与他这骇人的样子一比,她以前遇到的那些怪邪之事便像小儿科一样!

她心里也发怵,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她能对付的事。

少女犹自打起精神,强作镇定,声音却有些心虚:“这是鬼……”

“这是魔障。”

啾啾突然打断她,静静的:“他被困进魔物的幻境里了。”

乔晓晓飞快抬起头,下意识想要瞪对方一眼,让他们少在这里找存在感。却又在看见啾啾和陆云停凝重的脸色时,心里突然一沉。

……他们?

她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张夫人急得六神无主,也顾不得是谁在说话:“那要怎么办?”

要怎么办?这个还真不好办。

啾啾:“第一,他自己能从幻境中走出来。”

这不可能。

陆云停接口:“第二,魔物自己收回幻境。”

这也基本不可能。

啾啾:“第三——”

她顿了顿,“杀掉魔物。”

半空中突然落下一道惊雷,乍响崩裂,劈得人心惊肉跳。屋中阴暗得出奇,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有人听见了唾液砸入胃里的声音。

他们听不懂,但他们直觉大事不妙。

“杀”那个字,重的像一把锤子抡下来。

张夫人思绪一片混沌,儿子这模样,让她脑袋乱糟糟的。

她只知道问:“那怎么办?”

乔晓晓看看啾啾,又看看陆云停,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场,咬咬牙,一把揭下胸口的符纸:“这个应该能帮他!”

“帮不了。”啾啾平静,“这的确是太初宗的辟邪符,但它只能驱逐弱小的精怪,破不了魔物的幻境。”

乔晓晓蓦地睁大了眼睛,微怔。

太初宗,辟邪符……用词精准。她真的懂?

不管了。

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但乔晓晓不愿相信,她颤抖着,要把符纸贴在张熠棋身上。

也就在这时,又一道雷临门降落。

紧接着,忽地一声长鸣,由上至下,由远及近,猛然冲撞过来!

“砰”的一声!

一双双惊愕的瞳孔中,倒映出木屑飞溅的瞬间。

整个屋子都在晃,众人全是一颤,惊慌失措,还有些胆小的,尖叫一声,软了腿,跌坐在地上。

只见那木门上,竟然多出了一只鸟喙!

黑色的,巨大,能轻易吞下一颗人头。

喙尖在阴森狂乱的天气下,散发出泠泠的光。

屋外整个世界都似乎乱了,飓风不止,空气混浊,不知道是雷光,是其它什么光,交替着不停闪烁,透过薄薄的窗纸,让这间屋子也跟着闪烁,勾勒出一个个战战兢兢的人影。

“那、那是什么?”有人虚弱且惊慌地问。

黑皮姑娘也看了过来,带着哭腔:“晓晓!”

这一声,仿佛当头一棒,敲得乔晓晓头晕目眩。

他们都在等着她。

他们都在发抖。

而乔晓晓,自己也在发抖,腿肚子都在打颤,眼角甚至沁出了后悔的眼泪。

她没想到,她真的没想到,怎么会这么可怕?明明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可怕的,以前每次都轻轻松松对付过去了呀!

她懵懵懂懂间突然想到啾啾刚才那句“辟邪符只能驱逐弱小的精怪”,所以说,她以前遇到的,都是……弱小的精怪?

乔晓晓看着那只鸟喙,觉得死亡也像这只巨鸟一样扑到了脸上,要将她生吞而下。

“我……”

她嘴唇抖了抖。

“晓晓,想想办法呀,你不是会仙术吗!”

“我、我会去……”那本来揭下递给张熠棋的符纸又被她怔怔攥了回来,她如坠冰窖,连血液都是冰凉的,已经快要窒息,“我……我去看看……”

她几乎昏厥。

就在这时——

“退后。”

背后突然有人沉声说。

乔晓晓身子一震。

愣住。

众人都是一愣。

狂乱诡谲天色之中,那少年和少女,已经一左一右,从乔晓晓身边擦肩而过。

一人拿棍,一人执剑。背影坚定又沉静。

他们平稳地走向那只巨鸟,毫无畏惧。

乔晓晓早已浑身僵硬,呆若木鸡。

交叠迷乱的光不停闪,一直将那两个影子,拖到了她的脚边。

瘦小、颀长,又可靠。仿佛有只手,将她从死亡边缘拽了回来。

她捂住嘴,软绵绵跌坐下来。

——她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