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三合一) 你本来就该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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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山派是个猜忌成性的门派。

一见卓玑这副样子,其他弟子都退到一边,只做防备而不进攻。

这狗卓玑,怕不是想故意引我等上前与那少年厮杀,他好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他不动,我等也决计不动!

整个大厅陷入了诡异的凝滞,只有啾啾移除陷阱的窸窸窣窣声。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少年脸色冷下来:“还打不打?”

他这一冷,其他人的心也都跟着一冷。

钟棘还在等他们出手,结果一群人就这样畏缩不前了。他不由得敛起笑,瑞凤眼里镀上不耐烦的色泽。

沂山派弟子们眼睛快抽筋,疯狂给卓玑递眼色。

问你呢,还打不打。

卓玑咽了下口水,感觉额头上的汗水越擦越多。

打不打,他比谁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显然,面前这个少年是绝对的敌人,必须要解决掉。

可还有个未知的叛徒,也同样棘手。就怕他出手的一瞬间,那叛徒的刀也砍上了自己脖子。

卓玑嘴角一直抽动着,半晌没有吭声。

钟棘像是终于失去所有耐心,如啾啾第一次见到他那样,竖起三根手指。

“这样吧。我数三声,如果你们还没有决定好,那我就来杀你们。”

少年指尖不知何时沾了点血污,看起来愈发惊心动魄。

他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笑。

“一。”

卓玑又吞咽了一次。

不知为何,对上少年那双暗红色的眼睛,他毫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不在于少年是否会追杀他们,而在于,他们都会被他杀死。

他真的只是一个筑基期?

可就算卓玑用洞察之眼看过去,那少年也确实只有筑基期修为。

这不对劲啊。

卓玑觉得自己小腿肚都在发颤。

“二。”

“卓玑师兄!”一位弟子终于忍不住。

卓玑闭了闭眼,狠狠定下神,心一横,咬牙:“打!”

话音一落,诸人便——

诸人并没有动作。

卓玑心里明白了几分,暗暗骂了声一群只会猜忌的狗逼,尔后一跃而起。

其他人这才跟着重新袭向少年。

少年也按下了第三根手指,犬牙愈发尖锐显眼,也愈发不怀好意。

“三。”

他笑了笑,突然一冲直上!

动作快得根本看不清,红影一闪而过,仿佛一只浴火的凤凰。卓玑心中骇然不已,好不容易从同伴的位置捕捉到一点钟棘的影子,然而等他回过头,那位同伴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

卓玑哪儿还顾得上叛徒等事,恐惧如同一只冰凉的手,爬上小腿骨,爬上肺腑,最后攥住他心脏,狠狠一捏!

他连呼吸都忘了,脑袋快要爆掉,双眼猩红,飞快移动,想要跟上少年的速度,却只看见一个又一个连声音也没能发出来的师弟从半空中砸落到地上。

就在这时,他视野中闯入了一个矮矮的身影。

有了!

卓玑眼睛一亮,仿佛从绝望中抓住了救命稻草,也不去追逐少年的身影了,宛如一道鬼影,不管不顾朝着少女扑过去!

打不赢那少年,难不成他还打不赢这少女吗?

太初宗是名门正派,门下弟子不会对同伴的死不管不顾。只要能够挟持这姑娘,只要能够挟持她——!

啾啾已经破坏到最后一个陷阱了。

陷阱是常见的咒术陷阱,有意思的是,这个陷阱连接的是一张灭灵符,啾啾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符篆。

它的功能和离魂阵差不多,不过比不上离魂阵霸道残忍。啾啾还蛮想把它纳入自己囊中的。

那么问题是,她怎么才能安全地拿到它?

迄今为止所有咒术陷阱的破坏方式都是提前触发,别无他法。可触发了,它就失去效果了。

思索的时候,她动作免不了停顿一会儿。

小姑娘小小只的,看起来又瘦又弱,而且才刚刚突破筑基期——少年的战斗,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明显她弱小不能打。

要抓住她再简单不过了。

卓玑嘴角的笑逐渐扩大,加快了速度,拼命想在少年追上自己前捉住她!

然而万万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得意,那看起来似乎毫无防备的少女突然转过了身,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和他四目相对。

卓玑眼皮狠狠一跳。

不知为何,那小姑娘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睛,下面埋着的深层次的东西,似乎比她的同伴——那红衣少年还要狂气,还要残酷,还要有侵略性。

怎么可能!卓玑慌不择路地将这个念头驱逐出去,他比她强太多了,金丹期和筑基期差了整整一个境界,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战斗力。他要杀她,就像老鹰捉小鸡一样。

他必须抓住她!

少女歪歪头,抬起手指。指了指。

看后面。

卓玑下意识转过头。

“砰——!”

一条粗壮的触须堪堪擦着他脸颊砸下,落在地上一位弟子的尸体上,顿时砸得血水四溅!

——不知何时,卓玑身后竟出现了个巨大的触手,形状非常不可名状,丑陋狂野,简直不像那个小姑娘会生出的能力。

触手上密布着许许多多的小触手和触须。

现在这些恶心的东西群魔乱舞似的,一股脑全部冲向卓玑。

“砰。砰。砰。”

一根接一根地砸下来,全部被卓玑闪避开,最后只能徒劳地砸在地上,给大理石留下一圈圈裂缝。

卓玑突然笑了,且大喜过望。

——她果然不强!

这堆触手看起来的确很唬人,攻击又狠毒又密集,全部带着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决心……可惜,在卓玑眼里——太慢了!

这应该是她最卓越的攻击速度了吧?

根本不够看!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喜之下,卓玑甚至没忍住从喉咙溢出笑声。

他太高兴了。

他能赢了!看到没有,这就是金丹期和筑基期之间的差距!叫你们招惹我!

两个熊孩子,接下来轮到我……

卓玑突然愣住。

那少女非但没害怕,反而淡淡地笑了,又指指他身后。

一个清浅却夺目的笑容,眼神漠然如雪。卓玑喉头滚了一下,心里生出许多不好的预感,近乎僵硬地回归头。!!!

男人最后的视线定格在了那张灭灵符上。

他还是算计得太少,大意了。

原来少女的触手根本没想要绞杀他,只是将他这只惊弓之鸟赶入陷阱罢了。

他自己设置的陷阱,最终用在了他自己身上。

“……年轻人……果然……不讲武德……”

卓玑倒在大殿地上,渐渐漫上黑暗的视野里依稀映入了少年红色的身影。

他放弃抵抗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

离魂阵,果然巨他妈疼。

……

金丹期修士身上的好东西比其他筑基期弟子多多了,钟棘却没有摸尸体的爱好,只是去了殿上的高椅盘腿坐着,看着啾啾搜罗。

“钟棘,你不要吗?”

少年斜斜托着腮,另一只手抠着椅子上的宝石:“我不需要——而且,尸体很恶心。”

他酣畅淋漓打高兴后,浑身上下都舒坦,声音里的焦躁不耐消失得一干二净。清澈下来的嗓音很像玉石冷泉。

啾啾将补充灵力用的丹药小心翼翼放进物品袋——这是她之前在某位沂山派弟子身上捡的。

只有这种最低级的袋子,才不带绑定功能。

像卓玑这种修士用的都是储物戒指等高级货,每次开启,还得放点他们的血滴上去。

收好了,啾啾抬眼看向少年。

他搞出来的尸体,他还嫌恶心。这人果然是个叛逆期男孩。

啾啾想了想:“之前,我看到你搜师姐的尸体了。”

“什么时候?”

“在试炼秘境里。”啾啾回忆,“你杀了焱宁兽后。”

少年大概想起来了,“喔”了一声,冷哼:“她不是第一次抢我东西了。第一次我忙着战斗放跑了她,第二次她还敢这样,那我自然要把之前的东西拿回来。”

原来还真有人不怕死,敢惹这暴躁小阎王两次。

啾啾点点头,觉得可以理解了。

过了一会儿,她直起身把储物袋放好:“我搜完了。”

“喔。”钟棘从椅子上跳下来,笑了:“接下来去正殿对不对?”

“不。”啾啾摇头,“地宫里应该没有修士了。”

“哈?”

“如果之前还有其他修士的话,他们应该很快就能赶来支援战斗,根本不需要这个人故意和我搭话拖延时间。我猜后来的两个金丹期修士都是从另一个营地临时赶来的。”

钟棘愣住。

啾啾用手指了下:“我刚刚破解阵法的时候,看见离魂阵里包含的建筑,除了这座偏殿,还有那边几座棚屋。我猜他们应该就把抓来的凡人关在那里……”

“都已经死了吧。”钟棘打断她。

啾啾一顿。

钟棘拧拧眉,眼里流淌了一闪而过的暗红:“因为真的很痛。”

啾啾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她基本也能猜到。

连小钟师兄都强调很痛,那就是真的很痛。凡人根本无法承受。

这人身体再好也不是怪兽,他也会难熬,他当时就是单纯在顶着剧痛咬牙厮杀。

“钟棘。”

“啊。”

“你乖乖坐在那里。”啾啾想起他上次给自己包扎得一塌糊涂的绷带,走过去,很自然,“把衣服脱掉,给我看看你的伤。”

突起一阵风,灌入大殿,将腥臭味吹得到处飘。

“……”

万万没想到,一直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身子竟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非但没有如她所言乖乖呆在那里,反而退开一步:“你想做什么?我才不要!”

一副反应过激的样子。

啾啾惊讶:“我帮你上药。”

钟棘以一种更惊恐的表情睁大了眼:“不要,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这点小伤,不上药也能好。”

明明肩膀上那个血洞都快看见骨头了。

啾啾没有表情,却很严肃:“你听话。乖乖坐好。快点。”

她口吻不自觉严厉起来,带着压迫感。

“……”

少年漂亮的瑞凤眼眨了好几次,终于心不甘情不愿似的,脱了衣服,别过脸,满目郁躁。

啾啾一愣。

钟棘身上的伤痕不少。

都已经愈合了,但还是能看出来其中几次伤得很严重,换作其他人,估计早就命悬一线了。

他身体简直不像修仙之人。不够光洁,不够无瑕。

啾啾想到他之前扔给自己的伤药——小钟师兄应该的确是不会疗伤法术的。就算外伤药也用得马马虎虎,可能大部分时候受了伤,就那样放着不管硬|挺过去了。

他是个标准的狂战士。

啾啾用刚刚搜刮来的灵液洗了他的新伤。

血已经止住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适应他这对伤口不上心的性子,他身体愈合能力还蛮强的,就是伤口有些脏。

灵液冲刷掉周围的污渍血痂,白皙的皮肤一点点重新露出来。

少年身体不算厚重,皮肤下肌肉线条比同龄男孩们要结实些,却恰到好处,秀气漂亮。

胸膛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然后在啾啾手放上去的时候猛地一僵。

“我不知道疼不疼。”啾啾说,“你乖一点哦。”

钟棘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脸别得更开。

少年如玉的皮肤似乎隐隐约约泛起了一阵绯色。

不知为何,啾啾觉得满屋血腥味中,又有水蜜桃的香味若有似无地传来,她不由得抬头看看下面的殿堂。

之前并没有找到任何和水蜜桃相关的陷阱,而且,大殿打得激烈的时候,那味道消失过一段时间。

钟棘突然开口:“害怕吗?”

“什么?”啾啾收回注意力。

那香味很奇怪,不单单勾起了她的食欲,还让她有些牙痒,心里生出一股烦乱,好像有把火在燎,又燎不到,只能无端惹来一些酥麻。

啾啾按下莫名其妙的感觉,把水蜜桃抛开,静下心:“什么?”

她又问了一遍。

钟棘这才回答:“我身体。”

为什么要害怕?这是她的第一反应。视线再落下时,她突然意识到,小钟师兄在意的是他身上新新旧旧的伤。

不愿让她看见大概也是因为这个。

“倒是不怎么害怕。”啾啾用手戳了一下,少年身子也跟着僵了一下。

啾啾垂着睫毛,感觉很奇妙。

她还蛮喜欢这种明明强悍的身体却被她掌控的感觉。

“这里是怎么受伤的?”她问。

“谁记得这些。”少年声音郁躁。

过了好半天,他又突然回答:“一年前,捕杀紫风兽时,被撕裂的。”

“这里呢?”她戳。

钟棘皱起眉:“大概几个月前吧,和一只桃花精打架,被它割开的。”

啾啾轻轻的:“紫风兽畏水,虽然身体坚硬庞大,但肚子那一块是弱点。用个水灵阵,再加个地转剑阵就能对付。桃花精和它相反,桃花精畏火,虽然动作灵活,但树干不能移动,用火灵阵和化灵阵就可以搞定。”

“谁懂这些。”钟棘极度不满,“下次你倒是陪我一起去啊。”

“……知道了。”啾啾点点头。

水蜜桃香味莫名浓郁了一些,啾啾给他上好药,又缠了好几圈织云锦,然后表情平淡地退开。

少年在她面前穿好衣袍,重新变回那副生机勃勃活蹦乱跳的模样。

其实钟棘问她害不害怕他身体,她是真的不觉得害怕,甚至意外的,连啾啾自己也没想到,她有一点喜欢这种带战损痕迹的强韧的少年躯体。

“现在我们去棚屋那边。”她说。

***

棚屋距离偏殿不远,打开门的一瞬间,一股腐臭味腾腾扑过来,啾啾皱了皱眉。

整个屋子的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惨不忍睹。

屋子里有不少刑具,枷锁、链条、镣铐,每个刑具都用在了人身上。

还有一些尸体被随意扔在房间角落,已经腐烂破碎了,看起来是沂山派不需要的废品尸体。

钟棘突然往里面走去。

啾啾没能捕捉到他表情,只看见他停在一具尸体面前,居高临下地瞥着。

那尸体是具微胖的凡人男性的尸体,脚踝上拴着一根细细的铁链。男人看起来挣扎了许久,周围全是抓痕,可他怎么可能挣开被施了禁咒的链条。

“你认识他?”啾啾歪头看看他背影。

少年攥紧了手,指节被捏得发白,甚至有些发颤,看起来不像是害怕,倒像是暴怒。

“不。”他冷哼了一声,将一团流火挥过去,男人的尸体瞬间被烈火包围。

钟棘眉宇阴郁,面色不善。

啾啾看了一眼在火光中迅速缩水焦黑的尸体:“柱子上的人你不要烧。那些应该就是失踪的村民。”

屋子中间立着几根刑柱,每根柱子上都绑了两三个人,也全都了无生气了。

“你要怎么做?”钟棘声音狂躁,“把他们都带走?”

“对。”

“可他们都已经死了。”他又开始走来走去。

啾啾瞟他一眼。

他是真的不懂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眸子里虽然有戾色和凌厉,却没有什么恶意。

没来及回答,角落一根柱子突然传来个虚弱的声响。

“……救……”

啾啾和钟棘都转头看了过去。

半晌,啾啾先走过去。

这根柱子上只绑了两个人,壮实黝黑的男人早就失去了生命。另一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少年倒还尚存一丝呼吸,可也气若游丝,命不久矣。

他竟然挺过来了?

要知道,这些村民被沂山派抓走后已经接受了三天的折磨。别说凡人,连修士都受不了这种剧痛。

啾啾有些意外,当即翻出颗药丸给少年喂了下去,尔后又有些默然,他们都知道,现在做这些都是徒劳,这个人已经活不了了。

少年连简单的吞咽动作都无法完成,只是从唇角断断续续溢出:“……姐……家……”

啾啾低头解开绳索,窸窣一声,少年身体滑落。

她赶紧扶住他,也终于听清楚了他的声音。

他说,姐姐,你终于来接我回家了。我真的好害怕。

啾啾一愣,心底看不见的地方似乎被撞了一下,泛起一圈细碎的涟漪。

少年瞳孔在渐渐泛白,眼睛连光线都照不进来。

他软软地抬了下手,不知道想要抓住什么,可身体已经僵硬,手刚抬起,就停在了半空中。

少年眼神空洞地看向前方,那里一片黑暗,他无助到想要像个孩子一般蹲下来哭一场。

我怎么了?我在哪里?

对了,我,和姐姐吵架了……因为家里好穷,矿点都被那些成年人占据了,不给我们碰,根本赚不到钱……姐姐把好东西都给了我,自己却面黄肌瘦,前几天还咳得很厉害……所以早饭时我说要出去闯荡赚钱……然后,就吵架了。

我只是想让姐姐过好一点的生活而已。

好痛。

……我错了,姐,我不走了,我不离开。不要生气好不好。

接我回家好不好。

真的好痛啊。

悔恨、痛苦、悲哀中,少年突然颤了颤。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

不像姐姐那样温暖,却很柔软。

“我带你回家。”有女孩子轻轻对他说。

少年吃力地一点点偏过眸子,黑暗中好像突然有什么光亮闪烁起来,像火焰一样,炙热雀跃。那片光芒中,姐姐已经穿上了他挣来的漂亮衣服,身材还是那么瘦小,却强韧美丽。姐姐在他眼里永远美丽。

姐姐对他伸出手:“走了,今晚吃炒鸡蛋。”

少年怯怯的:“……你还生我气吗?”

“你老实点我就不生气了。”

“那我老实!我以后都听你话!”

少年欢喜到几乎哭泣,跌跌撞撞朝那片光跑去。好温暖,好温暖。

——回家啰!

啾啾握住的那只手彻底冰凉,少年已经停止了呼吸。临死前眼角溢出了一串泪珠,嘴角却挂着笑。

钟棘似乎还是没太懂那种血亲骨肉之间的归属感,多少有些困惑。

啾啾的眼神让他觉得呼吸间都灼得烫。他继续烧着那些让他不舒服的尸体,却听话地没有破坏柱子上的人。

王家村一共失踪了八个人,啾啾全带走了。

临行前钟棘搞了个大的,将整个地宫点着了,一刹那,这个空间变成了一片炼狱火海。

虽然有点可惜,但啾啾默许了他的乱来。

王家村的村民们并没有想到失踪的人还能被运回来,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手足无措之后,变成了一场大骚乱。

有些人捂着嘴不可置信,有些人神情恍惚,往前走两步,看清人脸后便是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还有些人嚎啕着扑上去,或是拽住两人。

“求求你们,你们是仙人吧,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

“你们为什么不能动作快点,再快点说不定就能就回我爹爹了,我们到底为什么需要藏雀山的庇护?”

“你们就忍心看着我们家破人亡吗?”

钟棘眉心直跳,下意识要伸手去捏那捶打他的妇人的头颅。他做事很多时候不会想太多,实在烦了就动手。

啾啾喊了声:“钟棘。”

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出来,但钟棘脑海里几乎已经响起了少女的声音——你乖一点哦。

少年嘁了一声,甩开那妇人,干脆走开了。

啾啾倒是无动于衷。

这些都是人类在面临巨大痛苦时的正常反应。无助、悲哀,想要找个人来责怪。犯不着太计较。

人群中最后出来个少女,比啾啾还要矮一点,消瘦到脸颊微微凹了进去,眉毛头发都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变得些许焦黄。

她恍恍惚惚的,发紫的唇抿成了一条紧绷的直线,眼眶泛着红。

她好像不太能接受现实,还试图像背活人那样,背起弟弟,就像从小到大无数次那样——前段时间,她这个调皮的弟弟才拍着胸脯告诉她:“姐姐,我长大了,我也能背你了,等你成亲的时候我背你!”

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她背他。

真是个让人放心不下的弟弟。

啾啾帮着扶了一把。

“谢谢。”少女咬着牙,微微颤抖,片刻后又说了一遍,“谢谢,你把我弟弟带回来。他……他没给你添麻烦吧?”

她仿佛还想沉浸在“弟弟还活着”的假象里。

戳不戳破那个镜花水月的泡沫不是啾啾需要去做的事,人的情绪有很多种,这也是其中一种,也许过一段时间她自己就能想通了。

啾啾只是实话实说:“他走之前喊了一声姐姐。”

这句话,让少女强忍的眼泪瞬间滚了出来。

她抽噎了好几声,深呼吸一口,闭了闭眼:“他从小就这样,很黏我,很听话,这次也是怪我话说重了,才会气得他离家出走。不过,我知道,他哪怕生气,还是会挂念我……”

“嗯。”啾啾耐心回应。

少女用手背胡乱抹了下脸,许久后:“你……你叫什么名字?”

“钟啾啾。”

“钟、钟啾啾,谢谢你带我弟弟回来。”少女泪如泉涌。

钟棘突然回过头,恰好看见那面黄肌瘦的姑娘身上冒出一缕金光,缓缓朝啾啾飘去。

他伸出手,拈来随便看了一眼。金光顺着细白指缝流淌,困不住似的,拼命往外拉扯,要往它的归属地去。

再抬眼,又有三四个人身上漫出金光。不过那些金光都淡淡的,远不如他手上这朵明亮。

倒不是什么坏东西,少年松了手。

啾啾显然也看见了,并且还感觉到了,金光没入身体后,她修为竟然蹭蹭往上涨了一大截。

她有些惊讶。

虽然比不上上次瞬间进入炼气大圆满的速度,但也让她冲破了筑基二层。

***

“这是什么?”

告别了王家村,啾啾问他。

小钟师兄好像很懂。

这是她知识库里没有涉及的知识,吃不准摸不透,拿不了主意应对的感觉让她不太舒服。

小钟师兄的确懂:“就是我上次留给你那颗珠子。”

“那颗琉璃珠子?”她反应过来。

又想起当时捡起珠子,越过灌木丛和钟棘对视的那一眼。

还真是他留给她的——他知道她捡了珠子,却没像对待那女修一样从她那里抢走。

“对。”一想到要解释原理,钟棘就浑身不自在,一不自在他眉心就皱起,睫毛垂下时在眼下印出一排青痕,“那是神修的神珠。”

就像佛修的肉胎会生出舍利一样。神修也会在修行中孕育出神珠。

神修一修心境,二修功德。当他们心境境界变为“定”后,就会开辟神国,生出魂珠。此后但凡做善事得到追随者,神国中就会多出一位神民,增强神修的功法威力。

神民的信仰之力则会被神珠炼化转为修为。

总而言之就是要多做好事,赚取人们的感激,这样就会变强。

神修是万千功德之身,不必渡劫便能脱俗成仙。但他们的修炼过程却极其漫长枯燥,许多神修连神国都没开辟,寿元便已耗尽。

“本来神修死时,神珠就会消失。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枚神珠保留了下来,还能将功德炼化与你用。”

“不过,别太依赖它。”钟棘别开视线,“它现在是能让你修为迅速提升,但以后它所需要的的功德会越来越多,兴许你做一百件好事也没法提升一个小台阶。”

正因如此,神修和阵修一样,都是这世界里的稀有生物。

啾啾抬头看了一眼:“这东西,你不要?”

“哈?”钟棘微微睁大眼睛,“我只喜欢杀人,我可不喜欢做好事。”

他满脸写着“你别搞我”,啾啾沉重地点点头——小钟师兄,确实不怎么用得上。

……

钟棘照样在问世堂外停下步伐。

啾啾也照样平静地客套:“要不要进去坐坐,张弛师兄应该还在?”

“不要。”少年一口拒绝,转身要走。

他虽然孤僻,却送了她回来。

其实小钟师兄总会在很奇怪的地方流出一些细小的温柔。

啾啾突然想起个事:“钟棘。”

“什么?”

啾啾没有表情也没有情绪,单纯给他做个说明:“我不喜欢棠鸠这个名字,所以我给自己取名为钟啾啾。之所以姓钟,是因为那天我刚好听见了钟声。”

“……”

钟棘似乎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个,红笺在耳下晃了晃,淌出一阵潋滟的光。

片刻后,他声音被风吹过。

“你本来就该叫钟啾啾。”

***

开阵还得继续。

大阵开完那日,正好是元宵节,赤炎谷中所有人都被分了一碗瑶花汤圆,整个谷内喜气洋洋、人声鼎沸。

“不是吧?这破地方竟然不吃肉汤圆?”

“不是吧不是吧?元宵节难道不该吃饺子吗?”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还有修士老土到在吃汤圆这种俗物?”

……

啾啾目前已经没有工作了,和苟七等人围坐在陨星真人身边,一边吃汤圆一边等着秘宝现世。

有人过来拍拍她:“这位师妹,椅子要在哪里领?”

“椅子不包分配的。”苟七先开了口,狗耳朵因为太过舒服而微微外扩,“我们都是自带。”

“竟然这样。”那位师姐撇着嘴和同伴离开,隔了一段距离,还能听到她们气愤,“这太初宗真小家子气,只送一碗汤圆不说,还不安排个座位!”

“可不是嘛,一点都比不上我们蜀山剑宗格局大!”

苟七偷偷凑过来,忧心:“师妹,掌门印堂是不是有些发黑?难道说生病了?”

“没有。”啾啾摇头,“他就是不太高兴而已。”

可不是不高兴嘛。

好不容易剿灭了沂山派,眼看着开阵指日可待,可后面几日,一个接一个的名门正派进入焦火山,最后紫霄仙府的人也来了。

什么目的不言而喻。

掌门早在心里骂死了这群狗正道——邪门歪道的人来了,姑且还能直接歼灭。正道中人来了,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分一杯羹走。

关键是,这群过来抢东西的狗东西还很不客气,你必须盛情以待。

再关键的是,对方还不一定领情,瞧瞧他刚才都听到些什么。

抠门、小气、吝啬、没格局——气死个人!

“那个人,我认识。”一旁坐姿端正的宁溪突然指了指,冷笑一声,“紫霄仙府的妙华真人,已经是元婴后期的修士了。”

啾啾顺着宁溪视线看过去。

对面坡上站了个一眼过去就很不一般的男人,眉眼有如云中远黛,唇色很白,浑身上下都很飘。

束发在飘,衣袂在飘,环带在飘。仿佛没有人比他更懂仙气飘飘。

他便是当初把昆鹫从宁家带走,收作养子,后来又送到太初宗的那位妙华真人。

他在原著中出场倒也不多。

别看他长得仙,性格却极其傲慢。只记得他每次出场都只做了一件事——不要钱地释放威压,逼着棠鸠给他、给昆鹫、给棠鹊跪下。

第一次是太初宗门派大较。棠鸠正和棠鹊打时,他背后作梗,让棠鸠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倒在棠鹊面前,引得众人哄笑。

第二次是棠鸠与她新交的金丹期朋友,为了材料和昆鹫等人发生争执时。聊着聊着,棠鸠又扑通给昆鹫跪了。

第三次便是紫霄仙府甄选弟子时。让棠鸠给妙华真人本人跪了。

倒也不会打伤她。只是把她的尊严一次次从骨子里抽出来,放在地上踩罢了。

他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棠鸠在玉塔中差点杀掉他心爱的养子,他要她付出代价。

这人出场不多,人气倒是很高。

一来他每次出场的时机都很巧妙,逆风翻盘,让人爽到。

二来他明明很强,却只会冷着脸用那一招,引发出不少笑点,所以时常被读者夸“呆萌”“温柔”“可爱”。

可爱个头。

正观察着,妙华真人也抬起眼。

和啾啾四目相对。

片刻后,对方蹙了蹙眉,冷漠如雪的眸子微微眯起。

啾啾没觉得异样,却直觉地心里一沉,瞟了手腕一眼。

——小钟师兄扔给她的手环,这会儿正沥出碎碎的红光。

之前和沂山派对峙时,这手环也会淌出红光。但战斗结束后,手环就变成了普通的暗红色。

这说明……

那妙华真人,正在给她施加威压?

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