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章:第14章 你不是蠢,便是坏。……
- 下一章:第16章 钟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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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
许久后,少女僵硬地低下头,脸色苍白,唇瓣嗫嚅。
棠鹊连自己怎么回到枯树边的都忘记了。
她还是不敢相信,她一心想要帮忙,想要救下的孩子,将那把锈迹斑斑的砍骨刀对向了她,如临大敌。
她恍恍惚惚的,听见交锋声再次响起,才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
阵法重新结成,战斗还在继续。灵气转了个方向,从巨蟒身边散开,正在贪婪吸收灵力凝结金丹的巨蟒痛苦地翻滚不停,啾啾则操着她那把再次变大的长剑重击横斩。
想到小虎那声“你不是蠢,便是坏”,棠鹊的眼眶就一点点红起来。
那一声格外高昂锐利,阿鸠肯定听见了,温素雪应该也听见了,因为他那一刻看过来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棠鹊面红耳赤,恍恍惚惚的,努力想要挺起胸膛打直脊背,就像平日里的她,磊落大方,绷也要绷出满不在乎刀枪不入。可这一次却尤为艰难。
她低着头,眼眶又热又胀,鼻尖一阵阵发酸。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只微凉的手迟疑着落在她后脑勺,顿了一会儿,揉了揉她脑袋。
就好像努力憋住眼泪装无事发生的人,突然被问“你还好吗”,眼泪瞬间滚烫地落下脸颊。
抬起头,少年鸦羽般的睫毛下,眼睛幽深潋滟。
她拉住温素雪衣角,深深吸气,试图扼制住哭腔,小声:“我真的没有想伤害阿鸠,我只是想救下小虎。”
“……我知道。”温素雪放下手,“你没有坏心。”
小温温……
刹那间回到了许多年前,皑皑白雪,羞涩迁就的少年,灵动飘逸的少女。多年未见的令人怀念的温柔,比世界上所有宽慰都要动人。都要让人想哭泣发泄。
棠鹊悄无声息地闷头哭了一阵,直到温素雪轻轻挣开她的手,她才意识到什么似的,猛然惊醒,兜头一瓢冷水浇下。
“是我不对。”
她怔怔说着,松开温素雪洁白的袖子,与他保持开一段距离——她不该那么草率推开小虎,也不该……刚才一时难过去拉他的手。
温素雪是阿鸠的。阿鸠喜欢,她应该离他远一点才对。棠鹊浑浑噩噩地想。
“……”
少女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刚刚还因失神而柔软无备的表情,立刻又变得坚强抗拒,与温素雪之间划开一条不近不远的界线,眼神中笼罩上一层推拒与复杂:“是我的错。我会和阿鸠道歉。”
“嗯。”温素雪淡淡的。
默了好半天,棠鹊又低低道:“……还有,谢谢你,温……素雪。”
“不必。”
啾啾的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
小虎在的阵眼是“生”,生机勃勃,万物生长的生。他的作用是加快一切恢复速度。包括屏障、灵力、和伤口。阵法集结灵气,灵气滋养伤口,只要回到她的天地规则以内,她就能如鱼得水。而闇石蟒则越来越衰败。
金光在它身上转了几圈,灰暗下去。看来金丹期难破了。它惊怒、哀嚎、翻滚,全然无用,身体上全是啾啾割破的伤口。
节节败退之下,巨蟒愈发愤怒。蛇尾突然一扫,破空风声猎猎,直直朝着啾啾拍去!
——故技重施。
啾啾压下眉头。之前那一下,她之所以会中招,是因为阵法被破。现在若还以为她会吃这一招,便是自寻死路!
岩块被蛇尾挑起,层层叠叠,噼噼啪啪。
蛇尾带来蛮狠的力道,在碰到啾啾的一瞬间,她突然借力凌空跃起!
少女柔软的白色身影被高高抛上半空。
巨蟒嘶鸣一声,也许是以为自己奸计得逞,身子一转,便朝她即将坠落的位置风驰游去,长牙上垂涎纠缠。
然而,少女并未坠下。只是在空中到达临界点,然后突然睁开眼,喝响:“砍掉你的头!”
一道分外刺眼明亮的光,带着所向披靡的气势,直直斩下!
“咚——!”
白光从上而下,脉分线悬,仿佛在切豆腐,势如破竹。巨蟒张着嘴在虚张声势,下一刻,冥灯似的双眼突然失去了光泽,眼睛还没闭上,巨大的脑袋便砸落在了地上。
毙命。
切口处砰地一声巨响,猛然爆裂,血沫被炸得横飞四溅,宛如雨下。
啾啾理也不理,径直走向小虎。
真Alpha从不回头看爆炸。
“啾啾姐姐!”小虎仿佛初见时那般挂着眼泪,滑稽地冒了个鼻涕泡泡,跌跌撞撞,小旋风一般冲过来,抱住她,哭腔浓厚。
“啾啾姐姐!”
“嗯。”啾啾还是淡淡的,犹豫了一会儿才抬手拍拍他,“你做得很好。”
“啾啾姐姐也超棒!还超美!”
“……”谢谢夸奖啊。
啾啾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棠鹊,对方脸色还有些白,对上啾啾的视线后,目光闪烁了几下,终究还是挺直腰脊,对她低下头。
少女明明柔软,却紧绷出坚强。明明骄傲,却勇于低头承认错误。
“对不起,阿鸠。刚刚是我不好。”
也许是难得温柔包容的温素雪给了她勇气,她低眉垂目,脸上有着释然和无所谓——她已经从被小虎误会的悲伤震惊中走出来了,这世界经常伤害她,她无所谓。无所谓别人怎么想,她问心无愧。
啾啾不知道她在释然什么,也不想虚与委蛇,只是问:“找我什么事?”
棠鹊张了张嘴。
啾啾眼睛一如既往的没有情绪,没说接不接受她的道歉。倒是一旁拽着啾啾衣角的小虎横眉冷对,警惕地瞪向她。
“……”
棠鹊呼吸免不了一滞,脊梁骨上纠缠起沁凉的寒意。过了一会儿,才垂着脑袋低声说:“就是过来看看你。”
“那看完了吗?”啾啾问。
“看完了吗?”小虎也跟着问。
“看完了便请回吧。”
“请回吧——!”小虎拖长声音。
棠鹊抿紧了唇,清丽的脸庞上是与狂风暴雨搏斗的固执坚韧。
她沉默了一阵,蓦地抬起头,目光直勾勾看向啾啾:“我还有话想和你说。”
“说罢。”
啾啾没有太上心。
棠鹊盯着她,攥紧了手,也不知道从哪儿涌出来的冲动,一股脑地倒出来。
“阿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知道,我对不起你。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努力补偿你,我自认我对你是毫无保留无愧于心的。可你依然不喜欢我——这我也理解,我可以假装察觉不到,毕竟我欠你太多。”
少女倏然抬眼,目光冷硬严肃:“你不想理我,想欺负我,甚至想伤害我,都随便你。但是,你不能伤害我的朋友,他们是无辜的!我想知道,距离小青鸾的死已经一个月了,你,可有后悔过?”
棠鹊的话说得急促,还加重了死这个字眼。
小虎一时怔忪。
什么意思?死人了?啾啾姐姐造成的?
男孩脑袋转来转去,看看啾啾,又看看棠鹊。
棠鹊便定定盯着啾啾的脸,约莫是想从中看出几分对死的敬畏,对滥杀无辜的惭愧,却没想到,只看到啾啾微不可察地提了提嘴角,嘲笑一闪而过。
“说完了?”
棠鹊一愣。
啾啾平静:“我说过了,你的青鸾,先攻击的我。”
“怎么可能?”棠鹊愤怒了,不能这样污蔑死人,“小青鸾明明……”
“我很好奇。”啾啾突然打断她的话,转脸看向温素雪,微微歪头,“你未曾看见我与青鸾之间的争执,却赞同师尊罚我。刚才,你应该亲眼看见棠鹊差点害死我,你是否又会赞同师尊罚她?”
棠鹊一愣。
温素雪也一愣。
事实上,他对棠家的事情并不了解。那年上元节后,棠鹊疏远了他,自不会与他说这些。啾啾也从来不提她与棠鹊的过往。直到刚才,他才从棠鹊的“亏欠论”中窥到一丝很严重的端倪。
似乎是啾啾受了什么委屈。
温素雪还在出神。
蓦地被点名,他收回思绪,正好撞见啾啾平静眼底的一丝讽刺。一瞬间,有什么绵密地扎进胸膛,让他心脏再次又细又尖地疼起来。
少年桃色唇瓣微启:“她是……”
“她是好心办坏事,对吗?即便你听见了我对她说不要乱动,也亲眼看见了她明知故犯,你依旧认为她无辜,是吗?”
啾啾这个人很像没有生命的木偶,眼神是死的,语气也毫无起伏的,甚至很多时候,周围人都情绪激动时,她也只会机械地表示“我再想想办法”“我会努力解决”。
让人感知不到她的情绪。
现在她也这样说话,每一个字都吐得不疾不徐不高不低,可温素雪却觉得,每一个字都蕴着对他——对他们的嗤之以鼻。
少年已经如止水一般的情绪,这时候泛起不可控制的无措,细密疼痛的心在微微颤动,仿佛对方的视线是利刃,他不得不别开眼,敛起眉,沉默不语。
啾啾继续着对他的折磨:“人心隔肚皮,你并不知道棠鹊想法究竟如何,可你不会同意罚她。而我——你并未看见我与青鸾的经过缘由,却在同样不知情的情况下,同意罚我。温素雪,温师兄,这就是你自诩的公平无私?”
温素雪猛地一震,脑袋里有一根线,在啾啾轻飘飘的声音里扯紧,扯得他难受。仿佛数年前那场大病,揪住他肺腑,气都喘不过来。
他惊慌中根本反驳不了。
是的。
啾啾一个字都没说错。
他早就决定好要一直陪着她,肩负起责任,直到她不再需要他为止。他以为他是护着她的,却没想到,他才是那把刀。钝钝的,却一直磨着她皮肉骨血。
“我不需要你了。”
他想起啾啾对他说的话。
他以为她无非是倦了厌了烦了。他以为青鸾一事是□□,却没想到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一板一眼循规蹈矩,在巨大的不公下,都显得那么可笑。
温素雪退了半步,脸色青白,慌乱无措。
棠鹊却惊呆了,随之而来的,是面红耳赤。她承认,刚才小虎不加掩饰的憎恶和阿鸠不留情面的拒绝,让她心里烧了把火,激起了她的一点胜负欲,所以她那样急促肃穆地在这里提及小青鸾的死。
她也不是没有感情,她毕竟是个人,是个有喜怒哀乐的人,她也会有……想任性一次的时候。
不过她很快就后悔了,对妹妹更加愧疚。
可万万没想到,阿鸠会说出这样的话。焦火山的傍晚乌红,那把火一瞬间从心脏烧到了四肢百骸,烧到了脸皮与耳朵,也烧红了眼眶。
棠鹊不可置信:“阿鸠,你当真相信我会伤害你?”
啾啾反问:“那你当真相信我会伤害你的青鸾?”
棠鹊愕然不语。
啾啾问:“你相信过我吗?”
“不信——”
棠鹊一怔。
说话的人不是她,是小虎。男孩对他们刚才的话题一头雾水,但说起这个,他还是懂的,指着棠鹊怒气冲冲。
“啾啾姐姐,这个人就是不信你才破你阵法。她若是信你还破你阵法,便是想害你!”小虎拉拉啾啾衣角,“无论如何,她都没有把你当朋友。啾啾姐姐,离她远点。”
“……”
啾啾将小虎挡在身后,就像温素雪挡住棠鹊那样,片刻后,抬起头,“你不相信我,为何要来要求我相信你?”
句句钻心。
棠鹊终于抵挡不住,哽咽着别过脸:“随你信不信。我只知道,我问心无愧。”
好一句问心无愧。
啾啾默了一会儿:“你哭什么?”
棠鹊固执不语地擦眼睛。
啾啾看看温素雪,又看看她:“你没被惩罚。温师兄愿意相信你包庇你。便真是他同师尊说了此事,师尊也会相信你包庇你。大家都偏袒你,你有什么好哭的?”
“该哭的,不应该是辩解了无数次,还被钉在耻辱柱上鞭刑二十次的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