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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助理看向顾念的眼神充满了深意。如果在他身上插一个读心器,那大概率会飘过“呵,又一个见色起意的女人”这种标语。
顾念冤枉。她还不能讲。
她只能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自己落在骆修手里的“人质”《养鹅日常》,一边在心里盘算之后怎么把它拯救出来,一边含泪告辞:“角色就先这样,最晚这周周末我们小组会把台词戏份补足,到时候剧组见。”
骆修淡淡颔首:“好。”
“那我先走了,骆修先生晚安。”
“……”骆修眉眼一停,然后才抬眸,“好。”
顾念背起包走人,经过小助理身旁时犹豫了下,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靠过去轻声说:“我知道镇上有家很不错的夜宵店。”
小助理:“啊?”
顾念责怪看他:“我鹅…骆修清瘦了好多,你不觉得吗?”
“有吗?”
小助理茫然抬头,隔着个子不高的女孩,对上自家老板的侧颜。
男人靠坐在椅子里,衬衫清挺地挂在他肩上,臂弯修长,十指交扣,他正懒淡无趣地侧开脸,望着落地窗外的夜色。
藏在镜片后,那双眼角的情绪早已变得冷淡薄凉。
小助理汗颜地转回来:“啊,这个,我会提醒骆哥注意三餐饮食的。”
顾念心疼地叹气:“虽然这样像衣架子,穿什么衣服都特别好看,但是太瘦了肯定不行,对身体不好……”
顾念的声音低了下去,越想越难受。
不行,明天一定要以死忠粉的身份在社交软件上问一问小助理,她寄给他的那些养生保健品都哪去了,怎么宝贝鹅子近距离看会这么清瘦呢。
唉,好想天天请鹅子吃夜宵,把他养的白胖一点……
怀揣着老母亲的怨念,顾念离开了骆修的房间。
等她走后,小助理才哭笑不得地去到骆修的椅旁:“骆哥,这个编剧是什么情况?”
骆修转回眸。
小助理弓下腰,压低声音:“对你这么嘘寒问暖还道晚安的,她不会是想潜规则你吧?”
骆修眼睫一垂,眸里笑意像碎了的玻璃折起清冷的光:“如果是,她应该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
小助理茫然问:“啊?她费什么周章了?”
骆修还未回答,他搁在一旁圆茶几上的手机轻震了下。屏幕亮起,信息来自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小助理习惯性地看了一眼:“谁的短信?剧组有事情吗?”
骆修停顿片刻,拿起手机前随口道:“顾念的。”
“啊?”
“那个编剧。”
“哦哦,对,她叫顾念。”
“……”
信息有两条,前后发的:
[走之前有助理在所以不方便说,你放心,今晚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别怕,专心拍戏!我相信你一定会火起来的!]
骆修放开手机,靠在椅子里停了两秒,小助理突然听见男人低低地轻笑了声。
小助理茫然低头,想看短信内容——能真正逗笑他家老板的东西,他可真是没见过。
可惜屏幕已经暗了,小助理没看清:“她发什么了?”
“大概算是,”骆修偏开视线,落进窗外夜景里,“炫耀,或者威胁。”
小助理一惊:“啊?炫耀什么?”
“拿住了我的把柄。”
“?!”小助理紧张起来,“她要求你做什么了吗?我们要不要通知安娜姐?”
“没有。不要大惊小怪。”
骆修想起什么,他摘了眼镜,拿起擦镜布缓缓拭过细长的银框镜腿。
小助理松了口气,随即怨念道:“您还说她不是呢,这不就是。”
“是什么。”
“想潜规则你啊,”小助理皱眉,“我看她不但想潜规则你,还很在意用户体验。”
“?”
“她走之前还专门跟我说骆哥你太清瘦,让我给你加餐呢,这不就是怕你身材不好嘛。”
“……”
拿着擦镜布的修长漂亮的手指一停。
安静几秒,一声凉淡入骨的笑。
“她说的?”
小助理猛点头:“对啊,她还要给我推荐夜宵店呢。”
“好。”
小助理很懵,“好什么?”
骆修懒撩起眼,那一秒他眼底假作的温和尚未消散,又倏忽从中拔出清冷凌厉的锋芒感。
但也只在那须臾间。
银丝眼镜被他轻扣回,于是温和笑意也取代重染上微勾的眼角。骆修仰在椅里,转望着窗外眼神薄淡。
“挺好玩的。”
“?”
小助理更懵了。
骆修没有给他解释:“没事你就回去休息吧,我要进浴室了。”
小助理回神,指了指男人半湿半干的碎发:“您刚刚不是洗过了?”
“……”
被卓亦萱扑在墙上的画面掠回,骆修眸色一冷,没说话地淡淡抬眼。
小助理却领悟错了:“哦,因为和那个小编剧共处一室的时间太久了是吧?”
经这提醒骆修才记起什么,看向手腕。区别于卓亦萱身上浓烈的香水,他想起那种淡淡的、更近洗发露留下的清香。
是离开得太快,所以没有让他反感吗。
小助理还在他耳边嘟嘟囔囔:“骆哥,不是我说,您这重度洁癖是真得治治了。一进公开场合连口水都不碰,这可太容易得罪人了……虽然我估计治也治不好。”
“可能未必。”
“啊?”
骆修从手腕上挪开视线,起身。正回头的小助理恰巧看见旁边被骆修随手搁下的软皮本:“哎——小心!”
没来得及。
本子被骆修碰到,从茶几上落下,啪的一声摔到地上。
骆修蹲身,拿起本子,他原本准备直接放到桌上,但刚拿到半空,夹在本子里的一张卡片掉了出来。
骆修伸手拿起,随意一扫。
他停住。
[祝宝贝鹅子六一儿童节快乐!天天开心幸福!
妈妈永远爱你!]
大概为了应景,贺卡上还认真地画了彩色的爱心烟花。
骆修:……
旁边的小助理也看见了,噗嗤一声笑出来:“骆哥您这死忠粉可太绝了,除了清明节,只要是个节日她就给你寄一堆保健品养生品。”
骆修起身:“这次也有?”
小助理:“对啊,两大箱子,都在公司呢。知道您不用,太沉了他们就没往这儿寄——不管怎么说,两年啊,这可真是老母亲般无微不至的照顾了。”
骆修没说话,掀开软包本封壳,准备把贺卡插回去。
卡放回一半,本内最顶上的粗体黑字也已经映入他眼帘——
《盲枝养鹅日常》
往下,一副简笔画的他的Q版形象,背后还长了两只翅膀。
旁注:宝贝鹅子是天使啊,妈妈会一直爱你、保护你的。么么哒。
骆修:…………
他现在,是真的很想见见自己这位野生老母亲了。
小助理在旁边笑得快断气,一边打跌一边艰难问:“骆哥,哈哈哈哈这、这不会真是您家阿姨故意搞的吧?”
“不会。”
“说不定呢,不然您打电话问问她是不是——”
“她已经死了。”
小助理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两秒后,他僵着抬头,对上骆修随手搁下本子的平静侧影。
说那句话时,男人的神态和语气没有一丝变化,温和如常。小助理却觉得心里发凉:“那上次给您打电话的那位是?”
骆修淡笑未变:“是我弟弟的母亲。”
小助理:“……”
难怪从他跟在骆修身边有两年,过年过节都不见这人归家,更不见这人身边有任何亲朋好友,就连家里的电话都只有那一通。
这是即便身在所谓“家”里,也是一个人生活了,二十多年吗……
脑补足够。
小助理彻底不敢说话了。
骆修拿着手机,走进浴室。
放在隔水的置物台上,修长的手指解开衬衫扣子,一点点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
到第三颗时,衬衣内冷白色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而置物台上的手机再次轻震。
骆修神色淡淡,垂眸望去。
还是那串没备注的号码。
[晚安啊,骆修先生。]
手指停下。
像不久前他听见女孩说出那句话时的怔忪一样。那样好像发自心底的温柔语气的晚安,他是第一次听到。
【对你这么嘘寒问暖还道晚安的,她不会是想潜规则你吧】
顾念…么。
骆修将脱下的衬衫扔进衣物篓里,他停了两秒,还是拿起手机,点向备注的选项。
·
回去以后接连两天,顾念在房间里埋头剧本,几乎没见外面的太阳。
这灵感纷飞、思绪敏捷的程度,一度叫江晓晴和秦园园两人汗颜。帮不上太多忙,她们只能负责给顾念带带三餐,晚上聊聊设定启发一下。
第三天中午,江晓晴和秦园园从外面回来。
在桌上放下盒饭,两人对视了眼,还是江晓晴开口:“顾念,你有看手机吗?”
正敲键盘的顾念没抬头:“没有,怎么了。”
“……”
顾念又写下几行后,才发觉房间里一直没有回声。她回过头,看见江晓晴和秦园园为难的面色。
“出事了?”顾念停下,捏了捏有点酸疼的指关节,她转头四处看看,发现手机早就不知道被她扔在哪个角落了。
江晓晴叹气,拉过凳子坐下:“导演组那边说,这个角色不用我们来写了。”
“——?”
顾念僵停几秒,回头。
江晓晴缩了缩脖子,放小了声:“《有妖》的挂名编剧好像也来剧组了。导演组说她主动接了添新角色的事情,所以用不上我们了。”
顾念:“卓亦萱?”
江晓晴气鼓鼓的:“对,就那个卓亦萱,之前她嫌拍摄条件不好没来,结果前天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来了。”
顾念没表情地揉着发麻的手腕:“导演组确定要她来写?”
“林副导给我们发的消息,”江晓晴不满道,“我也不知道导演组怎么想的,剧本明明是你主力撰写,当然你的熟悉程度最高。”
秦园园犹豫了下,插话:“卓亦萱现在在编剧业界挺有名气的,导演组肯定乐意她来。”
江晓晴:“她有什么名气,她有作品吗!”
秦园园:“《渡我》就够了。”
提起这个,江晓晴更爆炸了:“啊啊啊作为盲枝大大两年死忠粉我说第一万遍,卓亦萱绝对不是[盲枝]!盲枝大大是不可能担着狗屁美女编剧这种名号招摇过市的!”
秦园园欲言又止。
顾念合上平板,起身,声音轻懒:“她是不是并不重要。”
“?”江晓晴带气回头。
“多数粉丝认为她是,她本身又有足够的炒作噱头,这些就够了。”
“可……”
江晓晴满怀怒气地想反驳,但张口后又说不出什么来。
她知道这是事实。在流量时代,立于每个行业的资本高度向下俯视,世界早就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代了。更甚至,‘巷子深’本身就逐渐成为一种营销方向,而真正在巷子深里的那些不肯迎合时代不想‘随波逐流’,就只能永远被埋没在流量时代的洪流里。
江晓晴越想越气,暴躁捶桌:“啊啊啊盲枝大大现在是在哪个不通网的深山老林里吗?为什么看着这个女人这样冒充她的名号招摇过市还不出来捶爆这个美女编剧的狗头啊!”
秦园园无奈安抚:“如果卓亦萱不是盲枝,那可能真的盲枝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江晓晴:“她不是!绝对不是!!”
秦园园:“好,不是不是。”
江晓晴还想再说什么,面前身影飘过去,她一愣,转头:“顾念你去哪儿?”
“导演组。”
“你去导演组干嘛?”
顾念揉着发麻的脖颈,蔫得没精打采,声音也轻飘飘的传回来:“跟导演请教一下做人的道理。”
“??”
院门推开。
燥热与蝉鸣扑面而来。广袤的天空蓝得发白,万里无云,山区的天好像都比城市里的那片更干净。
不过太阳是一样毒辣的,空气被炙烤出清香的草木混着泥土的气息。
顾念站在简陋的院门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对着晃得人睁不开眼的太阳,她挪下视线,拂过远山,最后落在从院外探进围墙里的绿树梢上。
顾念蔫叹口气,声音轻得风一吹就没了,
“还真是深山老林呐。”
·
“你啊,不肯写是你,有人写了又要抢着写也是你,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和我们唱反调呢?”
熟悉的窗前,熟悉的桌旁,熟悉的林副导抱着他熟悉的老茶缸。
顾念受剧本摧残两天,被晒了一路,此时比上回还蔫:“同理,要我们写是您,费心费力写一半了又让我们作废也是您,耍猴戏里也没这么玩人的啊。”
“就你嘴皮子机灵,”林副导好气又好笑,他掀掀眼皮,“这次铁了心,非得跟导演争取?”
顾念抬手,点着下眼睑拉了拉。
林副导:“干嘛,跟我做鬼脸啊?”
顾念没精打采的:“不是,让您看看我这黑眼圈,为了加这个角色,我做梦都在搬砖,黑眼圈快掉膝盖上了——换了您,您能一声不吭回去吗?”
林副导想忍,还是没忍住笑。
顾念的编剧小组就是他挑上的,顾念的剧本他也见过。年纪太轻,台词功底还差些,但故事的架构能力和角色的有血有肉方面都做的很好。
更现实的一方面是,小姑娘虽然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但是天生底子好,模样漂亮讨巧,性格古怪惫懒里又透着点机灵,既不像愣头青似的锋芒毕露不通世故,又不圆滑得丢失个性——很难让人不喜欢。
综合来说,他很看好这个年轻人未来的前途,不然也不会这么纵容她。
“行吧,那我再帮你搭这次桥。”副导演起身,“不过能不能说通耿导,还是要看你自己。”
“谢谢林导。”
“这个点,拍摄快结束了,导演他们应该会去临时食堂,我带你过去,看看能不能遇上。”
“好。”
说是临时食堂,其实就是在拍摄地旁边租的一大片连通民房。比起顾念住的那里,这边是有二层的。
食堂就在二楼。
顺着那木质楼梯上去,顾念深觉着脚底下每一块板子都在呻吟里诉说着它们的年久失修,只等一位有缘人哪天中了狗屎运,踩塌了掉到一楼。
牺牲自己,造福后人。
警觉到这一点后,顾念立刻拿出手机,准备给宝贝鹅子发信息提醒一下。不过第一个字还没打上呢,她就听见走在上面的副导演惊讶地“咦”了一声。
顾念抬头。
林副导看着里面自言自语:“卓亦萱竟然也不嫌弃来这边吃饭了。”
顾念没兴趣,耷下眼皮继续发信息。可惜林副导没放过她,还很是挑事儿的口吻,笑眯眯地让开身:“喏,那就是抢了你工作的。耿导听说她是当初写《渡我》那个盲枝后,可一直捧着她呢。”
“……”
林副导“盛情邀请”观看,顾念不好拒绝,只得上完那两级台阶,向门里落去视线。
在一扫就准备离开的那秒,顾念僵住了——
那个美得吸引了半个食堂员工目光的女人似乎在等什么人,很有些不耐烦地坐在里面。
从头到脚都透着一种熟悉。
如果换回那天晚上在酒店她穿着的红色紧身短裙,那一定更熟悉。
空气死寂后。
林副导笑:“怎么样,确实是个大美人吧?她家里背景相当厉害,人脉广着呢,又有[盲枝]的名气和粉丝底子保驾护航,一般人招惹不起——你待会斟酌言辞,可别把人得罪了啊。”
顾念:“…………”
不得罪?
她现在立刻去整个容,可能还来得及。
林副导:“我先进去跟她打声招呼,你待会进来,自然些,就装是偶遇吧。”
“…嗯。”
林副导进门,顾念也已经从方才的震惊里蔫回常态,她靠着墙晃了晃踩着白球鞋的脚丫,突然想起什么。
她得罪卓亦萱没关系,宝贝鹅子可不能落进虎口里!
一想到善良单纯无辜乖巧的宝贝鹅子被女魔头压在哪为所欲为,顾念过了电似的直身。
手机的信息页面几乎被她敲出火花——
[那天晚上欺负你的人是剧组挂名编剧卓亦萱,你最近一定躲她远点。有事不要怕,打电话给我!]
[还有食堂楼梯特别危险,你尽量别来,来也一定小心]
发完信息,顾念松了口气。
“叮咚。”
“叮咚。”
前后两声提示音,间隔了大约三四秒,第二声时已经近在顾念脚旁几级台阶下。
顾念怔了下,回眸。
站在比她低了七八级台阶的休息平台上,身形清挺的男人放下手机,褐色的眸子在薄薄的镜片后微微熠动。
他神色似温和,又透疏离:“顾小姐。”
“!?”
顾念仿佛从2%的极限电量一秒充到满格,奓了毛飞下楼梯。
骆修一怔。
他下意识抬手,是觉得小姑娘扑过来那架势怎么也是要滚下来的——
奇迹的是,她还真完好地下来了。
只是来势略凶,捂着骆修就把人按到了墙上。
“嘘!”
骆修身影骤僵。
一两秒过去,他才压下眸里翻涌的情绪,隐忍着垂眼。
扑在他身前的女孩正惊慌地回头看楼上。
门里没走出人。
顾念仍紧张着往回转:“那个女人现在就在食堂里,你小点声,别让她听见你。”
转到一半,顾念又忧心忡忡地拧起眉,低头沉思:“我怀疑她突然要拿加角色的工作也是因为你。”
“……”
没听到回应,顾念抬眸,这才惊觉自己还把人捂着呢。
“抱歉抱歉。”顾念慌忙退开,不忘压着声音。
骆修抬手,轻拭过残留着陌生温度的唇,他自薄薄的镜片后撩起眼,笑意凉淡:“因为我什么。”
顾念回神,严肃警告自己这个天真单纯不懂圈内险恶的儿子:“她很可能是想利用编剧的职务,潜规则你!”
警告完,顾念没收到宝贝鹅子惊慌的反应,反而只见着对方垂眸望着她,眼角残留几分凉淡的似笑非笑。
眼神里似有深意。
“原来想潜规则我的,是她?”
顾念:“……?”
宝贝鹅子为什么要这样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骆修:不是你么。
顾念:?
顾念:我对你只有一腔母爱天地可证日月可鉴qwq!
#我把你当鹅子你却以为我想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