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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自己的相亲对象被她的同行朋友打包带走,乔西,也就是Josh,坦然起身,绕过对面的纱幔,停在临窗的桌旁。
窗外高楼如林,万家灯火,辉映在薄而清冷的镜片上。
戴着金丝镜的男人听见脚步,倚在椅中抬眸,深褐色的瞳孔像某种质地绝佳的宝石,在镜片后微微熠动。
一点浅淡笑意,在金丝链的晃动下,半真半假噙在唇边。
“结束了?”那人随意问。
乔西拉开对面的椅子:“后半程音乐停了,你应该全听见了吧。”
“只有最后几句。”
“那还不够?”乔西说,“我还是第一次被女孩这样嫌弃,怀胎两年这种理由都编的出来,啧。”
骆修一笑,没说话。
乔西示意了下骆修身旁的空位:“安亦人呢?”
“道观里来电话,他去接了。”
“他们道士还用手机呢?”
“我们道士怎么就不能用手机了?”有人接话,声音从乔西身后方向传过来。
乔西回头。
走过来的人穿了一套宽松得让人难以分辨款式的上衣和长裤,头顶有个像是随手簪起来的道士髻。
安亦坐下来:“你相亲结束了?”
“今日告败。”
“活该,让你回国见面约上骆修和我不够,还得搭一局相亲。”
“相亲是我外婆的意思,我敢不从吗?”乔西嫌弃地扫视两人,“谁像你们,一个从小道观长大,另一个时刻准备去观里出家……”
乔西说着,目光飘到骆修身上。
他表情里藏不住地幸灾乐祸:“骆大少爷的出家计划耽搁了吧。听说你和骆湛的赌约都快结束了,结果又冒出新的变故?”
“……”
骆修没说话,转回来,似笑非笑望他。
乔西正被那眼神瞧得背后发凉,就听安亦嘲笑:“闲得你,没事招惹他干吗?”
乔西摸摸胳膊:“我也后悔……不过到底怎么回事,我在国外消息不灵通,就听说是骆湛给他下了一绊。”
“他和骆湛打的赌不是谁露谁输么。”安亦也笑起来,“咱骆大少爷低调一年多,眼看剩最后两个月就能功成身退,骆湛跟他玩了招暗度陈仓——给他塞进个外地的小剧组里了。”
乔西:“哦嚯。”
尽管骆修依旧那副温雅笑着的神情,乔西还是从镜片后的褐色眸子里品出一点幽暗。
也就基本验证了安亦的话。
乔西探身,低声问:“真被他阴了?”
骆修声线轻淡,不疾不徐,淡定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我知道的时候,资料已经进组了。”
乔西:“所以没余地了?”
骆修:“有。”
乔西:“嗯?”
骆修:“灭了全剧组的口。”
乔西:“……”
对着这个从小就白切黑切黑切黑…越切越黑的主儿,乔西一时竟然分辨不出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安亦在旁边乐:“你在国外待傻了吧?我们这可是法治社会,你愣什么呢。”
乔西幽幽回神:“我是相信你旁边这个人的魔鬼程度,别人不行,他说不定就有什么心思手段能做到呢。”
安亦笑:“也对。”
“不过,进外地剧组?”乔西回头,“我刚回国你就得走?”
“嗯。”
“哪个剧组?”
“Z市,《有妖》。”
“《有妖》?”乔西惊讶道,“那不是卓亦萱的新剧吗,骆湛这一手还真是给你往虎口里送啊?”
安亦问:“卓亦萱是谁?”
骆修眼皮没抬,修长手指轻晃着桌上的红酒杯,“不认识。”
乔西失笑:“那可是卓家的掌上明珠,是个大美人不说,还自带几个亿的陪嫁,早几年上学那会儿就对骆修一见钟情、追了好久——骆修,你这句不认识也说的太没人性了点吧?”
红酒杯停下,艳红如血的酒浆挂杯,留下山峦似的浅影。
灯下。
骆修回忆完,懒撩起眼,眸子里淡得薄凉:“抱歉,确实没印象。”
只从这什么都不在意的语气里,是听不出半分歉意。
“啧,真冷漠。”乔西靠到桌边,打趣,“按照现下流行的套路,等你们再在剧组在遇见,就该你爱上她、然后追妻火葬场了。”
“?”
大致理解了那个陌生的词汇,骆修唇角轻勾。他视线转开,落去窗外。
金丝链垂在镜片侧旁微熠了下,薄光清冷而漠然。
却是连嘲弄或反驳都懒得。
乔西偏题:“这样说起来,卓亦萱是编剧,我今天的相亲对象也是编剧,她们这个行业是不是盛产美人?”
安亦:“你相亲对象很漂亮?”
“对啊。白白净净的,眼睛鼻子嘴巴都好看,说话特轻,还有种说不上来的撩人劲儿。”乔西随口顺了一句,“骆修也听着了。”
“很有趣。”
乔西点头:“你看,骆修都这么——说?”
乔西茫然回头,看向望着窗外的男人:“刚刚你说的?”
“嗯。”
“你……竟然还会夸女人?”
“和性别无关。”骆修落回眸,眼神淡淡,“确实有趣。”
乔西警觉:“你不会第一次动凡心,就是朝着我、的相亲对象去的吧?”
骆修微怔。
须臾后,他淡淡一笑,转向窗外:“和性更无关。”
乔西:“真没觊觎?”
“我从来不夺人所爱。”
乔西笑了:“不至于不至于。你的话,我放心。”
偏题回来,乔西想起重点:“剧组那边你什么时候出发?”
“下周一。”
“后天,这么赶?今天我还得回去看望我外婆——这样,明晚吧,找间酒吧,我俩给你践行。”
乔西话声刚落,被安亦泼了冷水:“我们全真道士五荤三厌,跟那群和尚差不多,不能喝酒。”
乔西:“是不是兄弟?”
安亦:“是爹也没用。”
乔西:“…那就骆修和我喝酒,你喝果汁。”
安亦:“他想去我们道观出家,他也不能喝。”
乔西:“滚滚滚,你别去了!没见你这么烦的道士!”
“……”
安亦和乔西从前就这样,碰一起没几句就要翻。骆修也从前就不管,就算他俩的牙磕对方脑门上了,跟他无关。
好在安亦的道观不仅五荤三厌,还有千二百条的戒律,折腾不久,他就被师父一通电话拎回去了。
乔西还没消气:“难怪他师父给他道号叫‘持寡’——持重寡辞,不就是叫他稳重点少哔哔?这他可太缺了!”
乔西没等到回应,回头看向窗边的男人。沉默几秒,他皱眉问:“你真铁了心,赌约结束就去出家?”
骆修落回视线,“嗯。”
“为什么?”
骆修想了想,随意一笑:“没意思。”
“什么叫没意思?”乔西无力,“美人,美酒,香车宝马,纸醉金迷,别人争得头破血流的东西,哪个对你不是唾手可得?哪个没意思?”
“……”
骆修抬眸,望向窗外落下夜色的城市晚空。
金丝链在他颈旁轻晃了晃,他笑起来。而镜片后,那双褐色的眸子清寂,冷漠。
“全部啊。”
·
顾念做了一晚上噩梦,然后被她老妈顾媛的电话打醒。
顾媛在顾念幼时离婚,所以顾念跟着她这个户主姓,户主大人今年芳龄51,自从退休后,每天最操心的除了麻将,就是她这个独女的恋爱交友情况。
昨晚顾媛陪老朋友们通宵“堆长城”,赢了半晚上很兴奋,所以看见林南天关于相亲再次失败的小报告后都没发火,苦口婆心地劝顾念。
“念儿啊,妈相信你,虽然你爸是个垃圾,但你一定能找着个好老公。”
“呜唔。”顾念一边鼓着脸颊刷牙一边蔫蔫地应。
“妈的婚姻是失败的,但我这儿有三条经验,一定要传授给你。”
“呜?”
“一不要太帅的,二不要太有钱的,三不要城府太深的——这三条,有哪一条都是祸害,不能往家里带。”
“咕噜咕噜咕噜。”
顾念漱了口,好奇问:“那如果三条都有会怎么样?”
顾媛沉默。
顾念等。
等了半晌,顾媛终于开口:“都快中午了,你怎么还没睡醒?”
顾念:“……”
这就是亲妈了。
又听顾媛老生常谈十分钟,通话终于结束。顾念坐在床边,开始沉思昨晚的噩梦。
前面都忘了,只记得最后噩梦的结局,她好像拽着一只长了翅膀的人那么高的本子呜呜地哭,一边哭还一边解释:“鹅子你不要走,你相信妈妈,妈妈不是变态,妈妈是真的爱你的呜呜呜……”
顾念沉默着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试图憋死自己。
直到房门被敲响。
“进。”顾念回头。
江晓晴小心翼翼地趴在门口:“你醒了啊?”
“嗯。”
江晓晴进来:“昨天给你寄错东西的事情,抱歉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没关系,”顾念坐起身,“本来就是我麻烦你帮忙,而且寄错也没事。”
“啊?真的没事吗?”
“嗯,”顾念心头滴血,强颜欢笑,“真的。”
江晓晴立刻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刚刚看你好像很沮丧,还以为是因为这件事呢,那你在烦别的什么吗?”
顾念眨了眨眼:“是……嗯,我妈催我相亲。”
“相亲?”江晓晴眼睛一亮,“刚好我今晚要和网上认识的朋友见面,他约我去酒吧,还会带几个他的朋友——干脆你和我一起去吧?”
顾念婉拒:“我们不是明天就该出发去《有妖》剧组了吗?今晚我还得收拾行李。”
“明天下午才走呢,而且剧组听说好偏的,我们更该趁走之前好好玩一晚上了!”
“我怕吵,还是不去了。”
“啊,那好吧……”
江晓晴遗憾地点头。
见江晓晴准备离开,顾念犹豫了下,问:“你今晚是一个人去吗?”
“是呀。”
“你刚刚说的朋友,是网上认识的?”
“对啊。”
“……”
对方理直气壮的回答让顾念默然数秒,然后她弯眼一笑:“有任何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江晓晴笑:“okok,你说过很多次啦,你的号码我一直有存在快捷拨号里的。而且放心吧,我朋友人很好,不会有问题的!”
顾念点头:“那好好玩。”
“嗯!”
江晓晴非常嗨皮地滚蛋了。
当晚,江晓晴就身体力行地验证了“墨菲定律”的存在。
晚上九点一刻,顾念洗漱完毕,准备为明天的早起尽快入睡——在这个想法冒出不久,她的手机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江晓晴。
顾念心里咯噔一下。
电话刚接通,吓得藏在哭腔里的声音就传出来:“顾、顾念,我这边发生了点情况,你能不能……能不能过来一趟?”
“——”
在江晓晴断断续续的讲述下,顾念捋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显然,江晓晴在网上认识的这位朋友并不是她说的那么“人很好”。对方和江晓晴约在酒吧见面,相谈甚欢的时候,一个女生带着两个朋友突然出现,凶神恶煞地揪着江晓晴骂小三,说她勾引自己的男朋友——也就是江晓晴在网上认识的那位“单身好人”。
江晓晴痴迷帅哥,但一贯有贼心没贼胆,她吓得躲进厕所,在对方的捶门声里带着哭腔给顾念打来了求救电话。
听完全程,顾念叹气:“我到之前,不要出去。”
“好…好,我不敢出去。”江晓晴吓得六神无主,颤声答应了。
顾念挂断电话,翻下床跑到衣柜前,刚准备拿她的牛仔裤,就看见了衣柜旁的等身镜。
镜子里,女孩穿着刚过大腿根的宽松白T,鸦羽似的黑发长垂,干净的瓜子脸上一双无害的鹿眼,还有细挺的鼻梁和猫咪唇。
全身上下一个词:攻击力0。
没时间犹豫。
顾念捏住牛仔裤的指尖松开,手伸向了衣柜背光的角落里。
K市西区,QUEEN。
这里是K市最大的酒吧,狂欢的不夜城,每天晚上都是灯火喧嚣,巨大的音响肆无忌惮地炮轰着每一个客人的耳膜和感觉神经。
卡座区在酒吧的边缘。这边的每一桌被沙发环绕,像个小型包厢,私密性更好,也相对安静——
只是“相对”。
骆修倚在沙发里,徐缓抬眼,看向挡住自己视野的这位女性。
女人穿着紧身棉T,身前波涛汹涌。她毫不介意,压着膝盖朝坐着的男人俯身,胸前的衣服几乎贴到对方身上去。
她大概刚从舞池回来,面色带着介于醉意和运动之间的酡红,声音里也是藏不住的兴奋:“帅哥,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刺鼻的花香气息,浓烈到接近脂粉的窒息。
骆修神色未变,他没有避让,唇角存余的那点笑意都不见淡,只镜片下的眼眸漠然微垂:“不是。”
“那你的朋友呢?怎么不见他们和你一起啊?”
女人说着话已经在沙发上坐下来,她借着交谈贴近,好像无意让自己的胸部在男人的手臂旁擦过去。
她期待地看着男人的侧颜,酒吧里昏暗暧昧的光,将他从额头到鼻梁再到唇颌的线条削磨得清隽绝美——过来之前她已经和自己的姐妹观察半晚,在细致讨论了一番这样的男人上了床能有多欲后,她就和姐妹打赌,今晚无论如何都要睡到这个男人。
搭讪和靠近都没有被拒绝,在她看来就已经成功了99%。
所以即便接下来没有收到回复,女人还是更近一步,她柔软的身体几乎完全贴上男人的手臂,声音放软放轻:“看来你的朋友暂时不在呢,不如,我请你喝一杯吧?”
女人的呼吸和红唇差一点距离就要贴上男人隔着衬衣的锁骨。
“不了。”
“?”女人一僵,抬头。
眼镜的金丝链轻轻晃动,男人带着一成未变的笑侧过脸,微微垂首。他望着她,眸子温柔而冰冷。
“我洁癖,嫌脏。”
“……”女人脸色陡变。
“而且,”那人垂眸,扫过女人紧贴在他手臂外侧的软胸,他冷漠抬眼,“我对女人没有欲望。”
“!”
以陌生女子怒甩“你个同性恋去死吧”的狠话为结局,搭讪惨烈收场。
旁观半程的乔西叹着气过来,把寄存在酒吧的路易十三搁到桌上:“暴殄天物,还连累我的名声。”
骆修冷淡扫过:“你是亲自去法国取的酒?”
乔西失笑:“我还以为你没脾气呢,怎么,重度洁癖被侵犯到了?你说你自己长得好看被搭讪,总不能怪我拿酒拿慢了吧?”
“……”
“不过我刚刚路过散台,确实遇见了特别有意思的事情,所以耽搁了。”
乔西不指望骆修会好奇,压根没等对方问,就一边倒酒一边笑着指身后。
“刚刚那边几个女的闹一男一女,说女孩勾引别人男朋友,那女孩正孤立无援的时候,她一个朋友带着三个男的来了——喏,就那个。”
骆修随意抬眸,顺着乔西指的方向看过去。
酒吧里灯光昏暗,虽然散台到卡座距离不远,但仍只模糊能分辨出一道身影。
乔西笑:“我路过看见的,刚来那姑娘可太绝了,铆钉服、哥特金属妆、机车鞋、长直高吊黑马尾——要多酷有多酷,刚刚散台那边的男士们都快挪不开眼了。”
骆修不在意地落回视线。
卡着DJ换盘的间隙,散台那边争执的声音传回来——
“那她也是抢了我男朋友,不知情就能算了吗?她得给、给我补偿!”
“没错……你别仗着你带三个男的来,就以为我们怕你了!”
“对,必须有补偿。”
几声明显没什么底气的帮腔后,有个冷淡的女孩子声音响起来。
“抢了你男朋友?”女孩冷笑,语锋凛厉,“那块垃圾还是你的,分类回收会不会、还要我教你?”
“可…可她今晚和我男朋友聊了那么久,总不能白聊!”
“好啊。不白聊,补偿你。”
穿着铆钉服的女孩侧身,让出三个男人的身影。
“这三个,我前男友,前前男友,还有前前前男友——聊哪位,几分钟——你挑。”
“你!”憋气之后,最熟悉的狠话被撂下,“你给我等着!”
凌乱的脚步声后,那边的骚乱总算结束了。
乔西呷了口酒,转回来,笑着搁下杯子:“带三个前男友来这儿帮朋友,跟你正相反,整个一女中豪杰、人生玩家啊,牛逼吧?”
骆修不语。
而就在这一秒,带着哭腔的“受害者”从吧台那边,飞扑向穿着铆钉服的酷女孩:
“呜呜呜呜顾念!你就是我的救星,我爱你!!”
“——”
卡座里,骆修停顿。
乔西也僵住了拿杯的手。
几秒后。
乔西:“顾什么?”
骆修撩了撩眼,淡声读:“念。”
乔西:“我昨儿遇见的那个小仙女似的相亲对象,叫什么来着?”
骆修的视线落向散台。
那里已经恢复的原本的散乱,人影幢幢,不见去向。
骆修垂回眼,轻笑了声,修长手指随意一抬,杯里的酒被他饮尽——
“顾念。”
作者有话要说:·
顾念: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