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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进入的布展区域,讲述了八十年前由土匪所转化的抗日武装力量,也是在天门山一战中浴血不退的混编第十八团的前身。”
博物馆中空调开的很足,凉飕飕的。
游览者三三两两地跟着解说员走进那个展厅。
“这里,就是混编第十八团前身,白马寨的微缩还原场景。”
“大家可以看到,这里是白马寨的校场,也是最早一批混编第十八团官兵进行军事训练,转化为正规武装部队的地方。”
“早期,他们没有木仓支,没有火炮,训练所用的武器基本都是冷兵器。”
“但就是在这样简陋而艰难的条件下,训练出了一批刚强无畏,战斗力惊人的战士。”
解说员走到微缩场景边的照片墙。
“潘大刚,1944年随白马寨远征缅甸,猎户出身的他作为狙击手,仅天门山一役,毙敌二十余人,击伤数十人。后任第十八团侦察营营长,屡立战功。”
有人惊讶地指着照片墙上的一张图片。
“好厉害啊!那个时候的箭竟然能射这么深!”
“我靠,牛批!这是那个潘营长射的么!”
两个初中男生咋咋呼呼地惊叹。
他们对战争的残酷尚且没有概念,只顾着研究那些陈列在展柜里,上个世纪的各式军用武器。
黑白照片中是一段粗壮的树干。
箭头深入树中,只余一段箭尾在外。
解说员听见了两个人的声音。
“潘大刚是白马寨中有名的神箭手,但这一箭并不是他留下的纪念。”
“这一箭,属于我们接下来要向大家介绍的一个人。”
“可以说,是她一力促成了白马寨入缅远征,是她在此后酷烈的滇缅战场上周旋各方,为整编第十八团争取物资、争取支援,争取战机。”
解说员的声音中蕴含着一股深沉的感情。
“也是她,奠定了这支英雄部队的精神根基。”
“她叫宁馥。”
***
宁舒英站在一副黑白照片前,她怔楞着,几乎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抚摸。
照片里是两个女孩。
她们站得不近,但都专注地望向镜头。
肢体语言说明当时的她们相互并不亲近,但却都向着镜头露出了笑容。
一个女孩手握马鞭,另一个女孩手中提着一只小巧的医药箱。
“诶,看什么这么入神?”
一起来的同学好奇地凑过来,目光也落在相片上。
对方看看她,又看看照片,颇有些惊讶地嚷道:“舒英,照片里这人长得和你好像啊!”
她的声音太大,招来解说员不满的一瞥。
“下面,让我们走入这位英雄人物的传奇一生。”
话音一落,展厅内的灯光也跟着暗下来。
大屏幕上,播放起视频。
现代的纪念展馆,已经开始使用多种声光电技术,环绕的声音,让人如身临其境。
屏幕发出的荧光,映照在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上。
影像资料是模糊的。
高清的放映技术让屏幕中的颗粒更加明显。
流民挑着担蹒跚前行,前面是儿女,后面就是全部家当。
士兵们在战壕中交谈,抽烟。
行军队伍中的骡马嚼着草料。
鸟群一般的飞机从惨白的天空中掠过,然后无数黑点从空中落下。
——在地面炸开一片火雨。
这样的画面,大家在电视上、在电影里,在无数爱国主义教育的课程PPT中都已经看过无数回了。
仿佛千篇一律,确实不能吸引多少注意力。
也不能怪他们。
他们不是不知疾苦,不是缺乏同理心,他们有自己的问题,自己的愁绪。
只是生在和平年代,老电影式的战争的画面带来的冲击,远不及他们现实生活中考试成绩的压力和请传奇的烦恼。
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懂的。
只有宁舒英,站在人群之中,目光怔怔。
她……她经历过。
无数次,这样的画面,她身在其中。
她曾经一路颠沛,从整个国家版图的东北,流落到西南;
她也曾在战火中四下奔逃……
然后,终于拿起木仓,挺身向前。
“白马山寨中的土匪,在一次次诉苦大会中蜕变为被苦难凝聚的兄弟,在一堂堂‘思政’课中,思想被燎原的星火点燃。”
“而这位‘白马夫人’的故事和传奇,时至今日,依然在松涂县的老百姓之间,口口相传。”
“……宁馥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在白马山的匪寨之中,组建起了由精锐力量组成的侦查排和战地急救班,也就是整编第十八团独立侦察营和战地医疗班的前身。在死守2201高地的战斗中,敌人对整个高地倾泻了上百吨的火炮和弹药,在这种近乎毁灭式的轰炸中,混编第十八团坚守阵地到了最后一刻,成功击退敌军的进攻十余次。”
“在惨烈的战斗中,十八团的医疗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他们用担架抢救伤员,担架不够,就用抬、背的方式转移受伤的战士。他们用有限的条件和资源,最大限度地去拯救士兵的生命。
天门山一役,十八团医疗班十名战士,他们训练有素、高效镇定,救护了全团上百名伤员,极大地保存了有生战斗力量,为这场战役的胜利和第十八团建制的留存,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同时,医疗班也配备防身用手木仓。在宁馥对医疗班的训练要求中就有一条,——‘既是医生,也是战士。’”
“他们一边救护伤员,一边击毙敌人,在战事最紧张的时刻,面对敌军搜山的一个分队,为了保证隐蔽着伤员的临时战地救护所不被发现,六名医疗班成员毅然出击,分头行动,在敌众我寡的形势下,引开了敌军,保全了藏有伤员的救护所。”
“他们中,有曾经的江湖游医,也有留洋归来的高材生,还有两名年纪未满十八岁的女孩。这六名医疗班成员且战且退,最终在子弹耗尽的情况下誓死不降,跳下山崖。”
宁馥的贡献,不仅在于带出了一支骁勇善战,悍不畏死的抗日队伍,也在于她带来了先进的战地救护理念,科学的战地救护方法,更在于……她在一群人的心中,埋下了一颗名为“信仰”的火种。
滇缅一战,多少英魂长留异乡。
白马山这一支曾经被无数人看轻、蔑视,以为不过是乌合之众,绿林草莽的力量,如同一支尖刀,随着鸣锣出兵的悲壮,直刺入侵略者的咽喉。
而白马山的精神,也在他们斩断自己所有退路的一刹那,永远铭刻在怒江之畔。
巍巍天门,滚滚怒涛。
那一群曾经是骗子、混混、农民、猎户和贩夫走卒的人,只是回头略一遥望,就渐渐地消失在山雾之中了。
其实,他们也不知道什么叫做“信仰”。
只是心中一个朴素的念头——
不能叫豺狼打进自己家里头来。不能叫天底下受苦受难的人再多一个、两个、三个。不能叫中国人的孩子,将来给别人做猪狗、做牛马。
他们有的是老实人,老实了一辈子,用通俗的话讲,就是三棍子闷不出一个屁的怂货。
却在最后抄起了刺刀拼杀鏖斗,死战不退;
他们有的是精明人,精明了一辈子,走歪门邪路,不过就是为了图个损人利己,乱世苟且。
却在最后加入了有去无回的远征,拿自己的性命,搏了一场壮烈。
整编第十八团在血战之后只剩五十余人。
由于当时白马寨出征之时,生死状上多为指印,许多牺牲的烈士姓名已不可考。
孙上签,松涂县人,曾为白马寨游医,医护班成员,拒不投降,跳崖牺牲,终年47岁;
邓蔚卓,南坪人,自法国留学归来,医护班成员,拒不投降,跳崖牺牲,终年24岁;
卢铁牛,东北人,详细籍贯不可考,曾为松涂县郑家护院,在第7次反攻中中弹牺牲,终年33岁;
杜伟,松涂县人,孤儿,曾为松涂县保安团士兵,在白刃战中身中数刀牺牲,终年21岁;
王松平,松涂县人,农民,白马山草寇,后编入整编第十八团侦察营,侦查敌情时坠下山崖牺牲,终年19岁;
宁馥,松涂县人,出身乡绅富户,后为白马寨压寨夫人,整编第十八团参谋长,身中流弹,不幸牺牲,终年22岁。
***
她死在天门山血战胜利前的最后一个黎明。
这并不是世界的恶意,也没有什么阴谋和毒计的针对。
宁馥自己也并没有料想到死亡的突袭。
系统的商城里,当然也可以提供什么免死金钟罩,超级防弹衣之类远超当下物质文明和整个世界逻辑体系的金手指。
但宁馥从完成了本世界的积分任务以后,就直接关闭锁定了系统。
人皆畏死,由此向死而行,才可知心中的信念是否能经得起淬炼。
人皆贪生,所以能舍生者,才能明了自己究竟为何而战。
她带着一群本可以偷生的人去死。
这场战争,对宁馥来说就不是一场儿戏。
她不能对那些牺牲的性命不负责任。
面对子弹,她也只有一具血肉之躯而已。
今日为国死。
赤子之心,莫过于此。
作者有话要说:旗正飘飘,马正萧萧,枪在肩,刀在腰,
热血似狂潮,好男儿报国在今朝。
快奋起,莫作老病夫;快团结,莫贻散沙嘲。
国亡家破,祸在眉梢,
要生存,须把头颅抛!
放一段《旗正飘飘》的歌词。中国远征军的历史真的非常悲壮,非常令人荡气回肠。
或可说,整个中国抗日战争的历史,只撷取出一点片段,就能让人汗毛直竖。热血与热泪在身体里交替贲张的感觉。
战争残酷,正告诫我们,尊严不是无代价的。
因为一个小故事写不完想表达的,这一环节可能有些拖沓了,给大家道个歉。节奏的问题许多小天使提过,作者自己心里也有感觉,会继续改进~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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