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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可是石破天惊,整个指挥帐篷里不下二十个人,竟都半晌没反应过来。
宁建业从沙盘后面抬起头来,“哪来的人?扣住了吗?!”
一旁的参谋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蓝军的空降营尖兵至少分三路路,一路被我方引导至歼灭区,另外两路如果我估计得没错,袭击的应该不是我们啊!”
红军三个地面防空团呈“品”字形,蓝军想要执行斩首战术,空降兵着陆区域不同,必然兵分三路,而他们团已经在第一时间搞定了第一路偷袭者——
全团上下外松内紧,团指挥部更是直接将自己当做了香饵,只等这波敌人上门。
心中知道有一把尖刀就悬在头顶,不等这刀落下、不等自己将这刀握在手中废掉刀刃,任谁都不敢安然高卧。
果然,天刚黑下来,就让他们等到了。
如果不是宁建业判断出必然会有空降部队的尖刀精锐搞突然袭击,恐怕现在高炮团的团指挥部已经让人端了。没有指挥,炮就是一堆废铁。
明明已经预判了敌人的行动,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严重的后果?!难道空降一营还准备了后招,早已预判了他们的预判?!
——可直接拿自己的先头主力部队来做牺牲品,诱使他们的警戒放松,未免也太大胆、太肆意妄为、太疯狂了吧?!
还是说……先前那一拨被他们诱导至歼灭区的空降兵分队,根本就不是这一波突袭真正的主力?空降一营根本没有分兵,而是把所有的力量都投入到了他们团身上?
宁建业和几个参谋都是脸色沉凝,一瞬间无数的猜测、假想,在脑海里翻腾不休、层出不穷,连应对方案的雏形都已经形成了好几套。
“不、不是空降一营的……”
跑进来的兵是个二级士官,也算是老兵了,现在略微喘匀了气,表述也更清楚了一些。
他在众人的目光中坚强地顶住了压力,“是个飞行员。”
士官的喉结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他补充道:“是个女飞行员。”
*
要说卫参谋长被“摸了”这件事,还要说是他倒霉。
整个团,团级干部和作战参谋全都在指挥帐篷里,刚好就卫参谋长从外面回来,一个人,拉开车门刚下来就被人悄没声地给干掉了。
袭击的人匕首在他脖颈间一划,那一道凉意几乎瞬间就让卫参谋长后背脊梁渗出了冷汗。
对方用的是刀背。
然后刀身一翻,极为利落地挑掉了他胳膊上的臂章。
演习中用的是空包弹,身体躯干和头盔等致命部位有被击中后就能出发烟雾的装置,黄色烟为受伤,红色烟则为阵亡。像这样没用子弹集中感应器的情况,摘掉臂章或反戴臂章算作阵亡。
当然,这就全凭自觉了。
袭击卫参谋长的人挺客气,挑掉了他的臂章,就松开了反拧住卫参谋长胳膊的手。
卫参谋长猛地回过身来,只看见一个个子比自己低些的士兵,穿空降兵的伪装迷彩。天空中的遮蔽的云彩忽而散开,月光下那士兵的模样似乎让人觉得面熟。
“你……”
卫参谋长下意识地出声,对方竖起食指,笑吟吟地道:“上校同志,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就请您守好一具尸体的‘本分’。”
尸体,当然是不会说话的。
卫参谋长有些惊讶地发现这个力气奇大的家伙竟然是个女兵。
他没再说下去,目光从对方的领章上略过——居然还是个学员兵?连正式的军衔还都没有!
卫参谋长的大脑里已经飞快地转过这次蓝军参加演习的各部队名单,哪个部队把军校生带来了?
而且这军校生能摸到红军的纵深中找到团指挥部所在,能悄悄伏击一招致命,还能在这样的险境和高压之下看起来气定神闲……哪家的军校生这么凶猛?
前途不可限量。
当然,现在他们还是敌人,对待敌人,卫参谋长不会有太多的同情心。
他闭口不言,按照女兵的示意转到车后隐蔽无人的地方,以避免被警卫连的战士发现他的“尸体”。
然后看着她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一棵树。
卫参谋长一时想不到她这样是想做什么。
——她看起来既没有装备,也没有支援。说实话,她能一击得手,斩获一个上校参谋长的人头,已经是惊人的成绩了。
但似乎……她还不满足。
卫参谋长躺在车后面,思索着。
同样,他翻滚的思绪里掠过了许多猜想,——是想休息到天亮找机会观察指挥部的情况?还是准备等到入夜后去摸宁建业?
宁建业毕竟是一团主官,只要他还没阵亡,高炮团的主心骨就在,战斗力就不会被瓦解。
越是猜测她的企图,参谋长心中就越是一阵阵地惊涛骇浪。
斩首战术有多么要命,大家都知道。
一支装备精简的小队,甚至一个手中只剩一把刀的人,都极有可能颠覆整个战局。
奈何他已经牺牲了,前脚开口说话示警,说不准后脚就要被举报到推演中心去。
就在卫参谋长以为女兵会在树上呆一夜的时候,她悄悄地,灵猴一样地从树上溜了下来。
她要行动了。卫参谋长心中骤然一凛。
下一秒。
“——谁在哪?!”
负责指挥帐篷外巡逻任务的警卫连终于注意到了车后面的卫参谋长。
在首先奇怪参谋长诡异的姿势、其次发现参谋长不正常的沉默之后,巡逻的兵猛然意识到——
他们参谋长,这是被人给摸了!
“警戒,警戒,指挥中心被潜入,当前阵亡一名,警卫连全员搜索,全员搜索!一旦发现目标——”士官看了一旁的卫参谋长一眼,希望能从首长那里得到一星半点的指示,哪怕暗示也行啊!
然而卫参谋长一句话没说,连一个眼神也没给。
士官咬咬牙,“一旦发现目标,立即控制!”
警卫连反应很快,他们全天都在戒备,此刻进入状态用不了几秒钟。更何况,他们可是专门负责全团中枢的安保的,已经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如果再让潜入者造成更大的损害,别说要挨团首长的骂,就是他们自己,也抬不起头来!
警卫连的心里苦啊!
他们的指挥部位置绝佳,专门防着蓝军那群搞斩首战术的空降兵。
最有可能潜入的地方都已经做了堪称万全的准备,对方是怎么潜进来的?!
士官吩咐两个兵把卫参谋长的“遗体”照顾好,自己飞奔去指挥帐篷报信,刚走没几步,就听见另一头喊“抓住了抓住了”,声音一片嘈杂。
对方只有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浑身还湿淋淋的女人。
她身穿空降兵的作训服,身上已经没有伞降的装具了,甚至也没有背囊和配装的武器。打起来的时候嚷嚷“注意眼睛注意眼睛别给我扬沙子啊”。
是个飞行员。
她虽然做了搏斗,但也没到要拼命的地步,看起来对被俘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就连被四五个人压在地上的时候神色竟也算得上轻松。
她是这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说的——
“我是很宝贵的俘虏的,没准和蓝军打打商量你们还能拿我换点啥。”
战时,敌军飞行员的确算得上最有价值的那一类俘虏。
抓住这个潜入者,警卫连付出了三个兵的代价。而士官只一看她身上未干的衣服,就知道她是打哪来的了。
她走了最不可能走的那条路。
或者说,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条路。
入夜后,山里的水泡子温度在-5℃以下,那个水泡子面积近10亩,不光是水,还有沼泽地。
士官有点后悔没提醒警卫连的战友一旦抓住人就地击毙了。
他莫名地感到一种诡异的违和感。
这个女飞行员,她不在意被俘,看起来像是来旅游一样,可她越过了沼泽,渡过了冰水,悄悄地摸进了团指挥部的营地。
即使士官没有指挥的经验,也说不清这种违和感到底从何而来,但还是在直觉中感到毛骨悚然。
——这样一个强人、能人、狠人,俘虏了她也像是在手里抱了颗随时可能爆炸的地雷,说不定什么时候给你来一下子。
女人被带到了临时用作仓库的帐篷里严加看管,帐篷外四个人,帐篷里两个人,她被限制在椅子上,双臂被反绕到椅子后面,手腕上捆着塑料扎带。
除非她能带着屁股下的凳子,不用双手,突破一个班的守卫,冲出红军营地,否则她是插翅难飞。
*
士官尽量用最简练的语言把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宁建业点点头,“知道了。”
士官站在原地,等下一步指示。
上校语气冷淡,“再带一个班,把她盯牢了。”
一旁的参谋有些不解,问道:“您不去看一眼,审一审?”
宁建业摇摇头,道:“不要跟着你对手的思路走。”他轻声道:“她强调自己的价值,干掉了我的参谋长,然后束手就擒,不就是希望我去见她?”
参谋闻言,不由得有些惭愧——姜还是老的辣,果然是团长更沉得住气。
“拖她一拖,她想要做什么,自然就会露出来。现在急的不是我们,是她。”宁建业把手中的战术旗掷在桌面上,还是露出三分火气——
“我倒要看看,她什么时候着急。”
——俘虏急得很快,快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没等五分钟呢,刚刚那个跑进来报告的士官去而复返,一脸的菜色。
“报告,团长,俘虏问,咱们管饭不管?”
作者有话要说:即使被俘,也要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