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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所居的端本宫设在紫禁城东部东华门内。
与南京城中的太子宫相较,这里更加恢弘大气,处处透着森严与尊贵。
御宴结束之后,太子妃差人命皇太孙并太孙妃及三位太孙嫔前往太子宫候见。
跟在皇太孙与胡善祥身后进入太子宫的东殿,抬眼一看,殿中设着剔红夔龙捧寿纹宝座,这宝座通体雕着剔红花纹,靠背是透雕夔龙捧寿纹,无论靠背、扶手还是座面、腿牙之上均雕刻缠枝花纹,枝叶满布,比起昔日南京城中太子宫的宝座更加精巧。
正在偷偷打量之时,皇太子妃从东暖阁里走了出来,手轻轻地搭在一个小宫女的肩上,今时今日的她,举手投足间透着国母的气度与风范。
小宫女扶着她坐在宝座之上,另有两名小太监在殿内摆下几个拜垫。
若微抬眼看了,正中一个黄色的拜垫,左后寸余相邻的地方又摆了一个同样颜色的。
而再这两个垫子后面又并排摆了三个橘色绣着荷叶莲花的略小些的垫子。
朱瞻基与胡善祥分别站在前排,袁媚儿与曹雪柔略一谦让,袁媚儿居左,曹雪柔在中间,而若微则无从选择的站在最下首。
“儿臣给母妃请安!”朱瞻基心中虽然稍稍有些意外,以往来母妃宫中请安,何曾真的如此大礼参拜过。但是既然宫女太监们摆好垫子,母妃又是一身皇太子妃的礼服端然稳坐在宝座之上,他也只得带领着一妃三嫔,依礼而拜,做足规矩。
“臣妾给母妃请安!”胡善祥与袁媚儿、曹雪柔、若微均纷纷跪下。
太子妃张妍坐在上面,目光掠过瞻基、掠过胡善祥,终于落在了若微的身上,“这孩子真是与宫中有缘吗?想不到她居然回来了。”
张妍不露声色,并没有向往日那样立即就让他们平身,而是缓缓说道:“今日在圣驾面前,你们能一团和气,彼此亲近。母妃看在眼里,也着实替你们高兴,故特意召你们过来,就是要略加提点!”
“儿臣请母妃教诲!”朱瞻基似乎知道母妃要讲些什么,尽管如此面上还是一派恭敬。
张妍的声音和缓而轻柔,目光在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胡善祥的脸上,盯着她的眼眸,面色更加和煦:“善祥掌太孙府三年,处里府内事务,一向有法有度,本宫心中是有数的。如今若微入府,这太孙府更热闹了。你们三人要好好侍候殿下,襄助善祥,安乐度日。万不可争风吃醋,徒增事端。须知圣上对你们寄望颇深,莫要让他老人家失望才好。”
张妍的话不多,但是句句都如同警钟,分别敲打着众人,一样的话,每个人听来又各有不同。
胡善祥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暖流,看来这三年的委屈没有白受,姐姐也一定在皇太子妃面前为自己说尽了好话。太子妃在今天,在皇太孙与三嫔面前这样替自己说话,简直就是一种莫大的荣宠和疼惜。所以她微微有些哽咽,连忙伏身再拜,开口说道:“母妃的嘉许,善祥实在惶恐,只是善祥无德无能,实在是有负母妃的厚望!”
张妍看她眼中忍着泪,回话也有几分艰难,自知是碰到了她的痛处,心中暗暗叹息,又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儿子朱瞻基。
朱瞻基感觉到自己母妃的目光,透着三分责怪与七分问询,也立即说道:“母妃放心,善祥大度稳重,而若微与媚儿、雪柔也都是知进退、守分寸的,往后自然是和睦相处,一团和气。”
“哦?”张妍似乎淡淡地笑了,“好了,本宫也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众人行礼后刚待退出,张妍又吩咐着,“瞻基和善祥留下!”
若微心里一惊,此次入宫,原本希望能有机会拜见太子妃,将往日存于心中的芥蒂想办法解开,不管怨也罢、恨也罢,她终究是自己的婆婆,况且又是未来的皇后,不能得罪。可是从始至终,她待自己一直是冷冷的,盯着自己的眼神儿似乎还比不上看媚儿和雪柔的温和。如今又把瞻基与胡善祥留下,心里不免更是有些忐忑。
三人静静地站在宫门外,袁媚儿一手拉着曹雪柔一手挽着孙若微。
袁媚儿脸上透着一丝顽皮:“两位姐姐猜猜,母妃把殿下和太孙妃留下,会说些什么?”
若微只是摇了摇头,而曹雪柔则伸手在袁媚儿脸上一抚:“好个伶俐的媚儿,你这样问,莫非是你知道了?”
袁媚儿一脸得意,眼睛瞄着宫门,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猜呀,说不定今儿就是个好日子,母妃是催着咱们殿下跟太孙妃圆房呢!”
若微听她如此一说,心里立即扑通起来。
而曹雪柔则是羞红了脸,用手轻轻拍着袁媚儿:“羞也不羞,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莫不是你自己等不及了,今儿是胡姐姐,明儿就想着轮到自己了?”
“曹姐姐,你好坏!”袁媚儿伸出纤纤素手,探到曹雪柔怀里挠着,曹雪柔最是怕痒,立即笑着闪开,她们两人一个追,一个闪,衣带飘飘,在冬日午后阳光的映衬下,美得让人晕眩。
就在此时,朱瞻基在前,胡善祥在后,从殿中走了出来。曹雪柔背冲着她们,正步步后退,一个不小心身子一歪险些摔倒,朱瞻基伸手一接,于是,曹雪柔不偏不倚被他抱了个满怀。
曹雪柔的美与众不同,不娇不艳,出尘脱俗,如同春晓之花。瞻基看着怀中的她,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红霞,怔怔地倚在自己的胸前,满脸的娇羞与似水的柔情,一副心醉崇拜的俏模样,此时的朱瞻基就是铁石心肠,也不得不被其融化。
两个人似乎都有些意外,同在府中三年,所见不过数面。神女虽然有情,可惜襄王无意,如今偶然撞在一起,都有些隐隐的躁动浮在心中。
正在恍惚之时,胡善祥上前几步,凑了过来,一脸关切地问着:“雪柔妹妹,有没有扭到哪里?快走几步试试看!”
一语才惊醒了梦中人,瞻基双手一松,曹雪柔绵软的身子如同弱柳一般轻晃着,还好胡善祥与袁媚儿一齐上前将她扶住。
曹雪柔低垂着头,再也不肯抬起,只说了一句:“无恙。”就躲在众人的身后。
瞻基看了一眼若微,眼神中闪过一丝怅然,那神情让若微心里惊慌极了,可是她又不能表现出来。
这一次,瞻基没有去牵她的手,而是回首向身后的胡善祥微微示意,随即迈步向外走去。胡善祥又惊又喜紧紧跟上,就在他的左侧只半步之遥,这样在众人看了,都道是皇太孙与太孙妃并肩而行。
袁媚儿扶着曹雪柔也缓缓跟上,若微在这一刻才发现,宫中妻妾争宠的生活,她已经无可避免地卷入其中。
清晨入宫时,瞻基始终牵着她的手,那一刻她只觉得很安心。却不能体会胡善祥与袁媚儿、曹雪柔心中的酸楚与妒意。而返回之时,瞻基与胡善祥的并肩而行,硬生生地在若微心里扎了一下。是的,她是正妃,如今是皇太孙妃,日后是皇太子妃,有朝一日,还会是那掌管六宫、母仪天下的皇后。
只有她,才能在人前与他并肩前行、并驾而列。
自己呢?
不能嫉妒,不能吃醋,若微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她不能这样小气,瞻基对她,始终是独一无二的。
在宫中,这一切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她要大度,要豁达。
于是她仰起头,在脸上努力呈现出迷人的微笑,也跟在他们的身后,亦步亦趋。
车驾在府门前停下,门口的小太监高唱:“皇太孙、太孙妃回府!”
于是早早在此侍立的丫环、太监们纷纷行礼请安。
朱瞻基挥了挥手,对着众人说道:“都回去各自休息吧!”
“是!”胡善祥微微颔首,在侍女、太监的簇拥下最先离去,接着袁媚儿与曹雪柔也各自离开。
大门口就剩下若微与朱瞻基。
“主子!”司音与司棋迎了过来。
若微点了点头,并没有等瞻基,就独自朝自己的迎晖殿走去。
瞻基微微一愣,立即匆匆跟上。
刚要伸手去牵若微的手,却发现她将手一缩,只抓到了她的袖口。司音与司棋见了,都低下头暗自偷笑。
瞻基面上一窘,只好跟在她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迎晖殿。
殿门口,紫烟与湘汀早就望眼欲穿,见他们回来立即迎上前,紫烟帮瞻基接过外面穿的雪貂皮大氅。而湘汀则为若微除去身上的织锦皮毛斗篷。
丫头端着铜盆入内,司音帮若微挽了袖子,又试了试水温,这才服侍她净了手。司棋奉上香茶,若微接过来,也不喝,只是用手捂着茶杯。
“主子这是怎么了?”司棋见状立即从里屋拿过一个暖手炉:“可是受了寒?快喝口热茶,拿手炉暖暖手吧!”
“你主子不是手冷,怕是心寒呢!”朱瞻基净完手、喝完茶,坐在一旁歪着头看着若微,眼中含着暖暖的笑打趣道。
“心寒?”几个丫头听了都是莫名其妙,怔怔地望着若微。若微这时才意识到,如今自己跟过去已大不相同,不管怎么说好赖也算个主子,一言一行都影响着身边这几个丫头,这才缓了又缓:“听殿下胡说,没有的事。”
若微站起身走进东里间,歪在卧榻上,头朝里闭着眼睛想着心事,朱瞻基悄悄跟了进来挨着她倚在榻边,一手倚在大红绣金的枕上,一手轻轻搭在若微的腰上。
见她依旧不理,这只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若微心中暗暗难过,头也不回,只低声问着:“是今儿吗?”
“什么?”瞻基索性把头靠在她的香肩上,“可是乏了?躺一躺,可别睡实了。马上就要用晚膳了!”
若微用手轻轻推开他的头:“你和她,是今晚吗?”
瞻基并不回话,他依旧懒懒地把头倚在她的肩上,一只手紧紧环着她的腰,唇轻轻地从她的颈部一路吻了下去,突然,在她锁骨之处狠狠一嘬。
“哎!”若微吃痛地哼了一声。
瞻基呵呵地笑了起来,又坐起身把她拽在怀里,凑在她耳边小声说着:“我的若微最最聪慧,什么事儿都瞒不了你。今晚我会宿在宜和殿,明晚……”
“明晚?”若微几乎哭了出来,“明晚去香远斋,后儿去月华楼,大后儿再去宜和殿,后天之后天,还是香远斋、月华楼……”
“胡说!”瞻基一声低吼,用嘴轻轻咬住她的耳垂又是好一番温存,亲昵得如胶似漆。若微动也不动,只是眼中含着泪,眉心微蹙,好一副楚楚可怜的小模样。
瞻基停了手,将唇附在她的耳边,轻如蚊蚁般地低语道:“这世上的花,何止千百种?世上的女人香,也难止千百种味道!花再美,不过是转瞬即败的静物。香再诱人,一阵风过后,又能留得几许?可是我的若微不同,是长在我心里的,除非拿利刃从我心上剜了去,否则……”
若微忽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眼,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是这样的话,从这样俊朗的他的口中说出来,恐怕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会不信。
若微没有像大多数女人那样,用自己的手挡住他的嘴,阻止他去讲那些掏肝掏肺、诅咒发誓的话,而是仰起脸,以自己的樱桃小口,吮上他的唇,将他的誓言全部吸纳,不容遗漏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