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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家的!!!”一声悲怆的惨呼像落进油锅里那滴水。
因为池掌柜突然吐血倒地而陷入震惊沉默的整个第一楼炸开了。
“死人了——”周围看客纷纷手足无措。
人群里一个妇人满脸是泪的冲出来,作势欲往池掌柜身上扑。
可却被裴凉一把拦住了。
那妇人看裴凉的眼神怨恨无比:“滚开,你做甚拦我?我家当家的人都死了,让你裴家给毒死的。你裴家杀害人命,还不让我们自家人靠近不成?”
“老天爷啊,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妇人看起来比裴凉可壮硕不止一圈,旁边还有个与她一般年纪的中年男子,两人作势就要扇裴凉巴掌,将她打开。
但第一楼的活计反应却是快,几乎池掌柜喷血倒地同时便动了,此时已然来到裴凉面前。
其中两个伸手一拦一摁就控制住了那妇人他们,另外三个则以身为墙,做出一个包围圈,圈住池掌柜的尸身,不让任何人靠近。
行动迅速,身手矫捷,行事井然有序,自家酒楼死了人却丝毫不见慌乱。
这让隐藏在人群里的某个人眼睛眯了眯。
池家那被摁住的二人还在呼天抢地的痛嚎,各种‘裴家杀人了’的话不绝于耳。
裴凉却丝毫没有理会,冲着两个伙计交代了一声。
二人便直接撕下擂台上用于布置气氛的绸布,飞速打结,几息之间就做成了一条绳子。
他们先是用那绳子将池掌柜半径两米内圈了起来,做成一个简易的警戒线。
接着利用本就形成包围圈的桌子,将擂台与观众隔开,不放任何人进入。
如此同时,大门应声关闭。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下来,让不少人见了更是不安。
“裴掌柜,你这是作甚?”
“还能做什么?”那被按在地上的妇人大喊道:“她杀了人,自然要堵住悠悠众口。”
“你看他们这般熟练,怕是今儿个在场所有人都跑不了。”
裴凉却笑了:“笑话,我第一楼出了命案,自是在场所有人都有嫌疑了。”
“封住大门目的是不放跑嫌疑人,而不让你二人接近池掌柜,便是保证凶案现场的证据不被破坏。”
“以在场所有人离池掌柜的距离来看,我们站在擂台圈内的人嫌疑又比场外诸位大得多,因此将区域分割为二,不使其混淆。”
“从此刻开始,谁都不准轻举妄动,谁若是以任何理由乱跑,那便是有破坏现场,心虚逃遁之嫌。”
又问顾修道:“顾侯爷,您说是与不是?”
顾修挑了挑眉,他出身贵族,所见所闻阴私斗争岂会少?
如今这场面,明显有人早做准备,冲着裴家来势汹汹。切入点是以绝对无法大事化小的,事关先帝的行踪,如今死无对证,那么原本需要别人拿出证据才能证明罪责的裴家,如今却百口莫辩起来。
如此猝不及防,却没想到裴掌柜如此冷静,倒是越发期待接下来是如何交锋了。
顾修点了点头:“确实,既然死了人,在衙差和仵作到来之前,便尽量保证现场完整。”
“你二人,休得借撒泼浑闹之名,行破坏之举。”
“还有什么可查的?这不明摆着他裴家下的毒?”那妇人喊道。
顾修脸色一沉:“人命关天,岂是你无知泼妇可妄下断言?”
他一个侯爷,面沉不耐之下,身后的随从护卫杀气涌动的盯了过来,那妇人再不敢浑闹了。
第一楼的伙计自然顺势放开他二人退下,在经过裴凉的时候,被低声交代了什么,便退出场内隐于楼中。
池家一行此时神色凄然,裴凉却问道:“敢问池大厨,这二人是——”
池大厨还未开口,那妇人便恶声道:“我乃池大刚之妻,近日你靠阴谋手段腆居第一的裴家还敢卷土重来,我相公想起老爷子临终前道出的不甘,越想越是愤愤不平。”
“于是便说动家里人上门比试,哪知我池家自老爷子去后,子孙本事不济,无法以技压人,便忍无可忍揭穿你裴家无耻小人的面目。”
“岂知你裴家早有防备,趁他对那绝艺标记验明正身之际,先一步下毒谋害他啊~”
裴凉都笑了:“我在众目睽睽中下毒害人?还是在我第一楼的大堂?池夫人不觉得您这话大有问题?”
池夫人冷笑:“确实,做酒楼生意的,吃食安全和店面干净重愈一切。你第一楼如今在大堂不清不楚的死了人,日后必然生意一落千丈,属自断前程之举。”
“可是若与举家抄斩的大罪比起来,区区第一楼便不算什么了。总归是一处店面,只要你招牌手艺在手,哪里不是海口天空?”
与池掌柜的父亲池大厨还有儿子不一样,这个池夫人倒是嘴皮子利索,丈夫乍然身亡的情形下,面上悲痛欲绝,但说起话来却是条理分明直指重心。
倒确实比池大厨祖孙二人更适合这会儿的出头。
然而池夫人的话一出,裴凉还没有回答,人群里便已经出现了声音。
有人高声道:“话不能这么说,你空口白牙便定了裴掌柜的罪状,若都如你这么断案,那还要衙门干嘛?”
“这大堂内数百人,甚至有体面如顾侯爷,难道大伙儿都是傻子不成?你个妇人一开始就血口喷人,裴掌柜方才封锁酒楼,维持现场之举,也被你污蔑要杀众人灭口。”
“你如今是满腹怨恨,裴家一举一动在你眼里都是不怀好意,可你当咱大伙儿是傻子呢?”
“就是,裴家若有这能耐,还需整日累死累活经营区区酒楼?”
“正是正是!”
周围有些老客脸一红,心道方才那阵仗,他们还真的心里慌了一下,不过此时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一开始看见死人过后的惊慌已经过去,此时为了证明自己如话中不是人云亦云之辈,甚至暂时压下了食客看到酒楼里死人的天然忌讳。
开口帮裴家澄清道:“那鱼面大伙儿亲眼看着所制,裴掌柜一个人两双手同一把菜刀案板处理,高汤鱼面浆也出自同锅,怎的三位评审吃了没事,就你池大刚吃完便暴毙身亡?”
“此时蹊跷,自然得等仵作验明死因,莫说事关生死,便是你家池掌柜,若凶手另有其人,你对着裴掌柜胡搅蛮缠,岂不让真正仇者逍遥法外?”
此时偏向仿佛都站在裴凉这一边,但裴凉却没有对这舆论中的善意表示感激。
那池夫人被众人反驳指责,要是一般妇人,早便六神无主了。
但池夫人却仿似早有预料,一口认定了裴家。
她看着裴凉,不慌不忙道:“好你个惯会拉拢人心的裴家,一众食客被你一家子面钝心奸骗得团团转,一到此般事情便偏颇无度,数年前那魏家也是如此被你们搞得声名狼藉的?”
有人正要反驳魏家那是自己桩桩件件的不义之举咎由自取。
但池夫人却仿佛只是一提,根本不给人插话的机会,便又道:“你方才听到我们掌柜说那技法记号唯独他知道,便是老爷大少爷也毫不知情,便断然痛下杀手,以为这般真相便永远沉眠于地是不是?”
“告诉你姓裴的,人算不如天算,可亏老天长眼,我相公近日眼皮狂跳,预感不安,便鬼使神差的将那记号告诉与我,真可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哦?那方才池掌柜说半天都没有道出来的关键,便由池夫人您来向大家展示吧。”裴凉道:“只是这次池夫人可别吃任何东西了,我第一楼如今已经是嫌疑加身,再来一个,受不起。”
池夫人冷笑:“我自会说,掌柜的临死前说那话,便证明他已然确定不假。”
“我便告诉你们,那活拆整鱼的技法,在下刀之前,你裴家会割掉胸鳍。这便是祖父设下的标志。”
“实际上这个动作是无甚意义的,那胸鳍本就不大,生长位置在鳃盖下方,无一丝刺骨,更不会妨碍操作。”
“方才你当场拆了数条活鱼,在场大伙儿也看见了,每一条鱼她都会先切除胸鳍,事后再放回,明明可以直接活拆,更不破坏品相,为何如此?”
“无非是当初她祖父偷艺之时,不知其用意有样学样,传承给子孙的时候,仍旧如此。”
这话一出来,在场陷入窃窃私语,有不可置信的,有将信将疑的。
确实方才为了见证裴厨的绝艺刀工,他们看得是目不转睛,虽则一些动作的门道他们看不懂,但外行看热闹,那开头的明显动作,他们还是记得一清二楚的。
此时便有人问:“裴掌柜,可否解释一下,你为何要切那胸鳍?”
“确实那胸鳍并不碍事,以裴掌柜的技法,决计不用特意剔下来,妨碍完整品相。”
“莫不是真的——”
“笑话,这便能证明裴大厨的绝艺出自你家?”质疑还未开始,便有声音反驳了。
“你池家就凭一张嘴,便想窃取人家技法来源,哪有那么简单?便是想证明,也让你池家后人先把本事学出来再说。”
“人家顾侯爷都说了,你池家那活拆鱼,只勉强成型,否则也不会使用破坏表象的炸制方法炖汤,就这还想说此技艺乃你家所创?简直笑掉大牙。”
“可我看了,方才池家活拆鱼的时候,确实也如裴掌柜一般,先剔除胸鳍,这技法,从裴老爷子开始便从未对外展示,此番裴厨还是第一次当众炫技,这种毫无必要的细节,总不可能两家想到一块儿去了。”有人便质疑
“正是,便是要诬陷,也不可能立时想出如此刁钻的理由,更何况池家这妇人丝毫不懂厨艺,从池掌柜死后,她与池家人也未有一句交流,更不可能有本事凭空捏造了。”
“那怎地不说是池家偷学裴家技法?再勤学苦练,找出技法中的漏洞,反咬一口?”又有人道。
“裴家的本事大伙儿有目共睹,那是连先皇都拍案叫绝的人。人先皇欲招揽进御膳房,人家还不乐意,按我说,当时莫说天下第一楼,便是称天下第一厨也不为过了。”
“那池老爷子虽则与裴厨齐名过,但无非也是裴厨礼让三分,否则怎么出头的不是他?”
“裴老爷子一生研制菜色无数,创下数道技法,敢问谁有这本事?那些本事不济的末流厨子,甚至御膳房的御厨们,生前没能压下人家,后人却死后来败坏人家名声,是何道理?”
这话说着在替裴家开脱,但却毫无凭依,且出口傲慢,既无法服人,又如之前那池掌柜一般,一杆子得罪了无数人。
要知道京中老饕圈子就这么大,自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场的食客家里本身做食材生意的就不少,与各大酒楼都有合作关系,均是有私交的,便是那皇宫里的御厨们,也是在场不少人的至交好友,甚至沾亲带故的关系。
你裴大厨虽则一身本事让人敬重,但就这么对其他大厨不屑一顾,那还是猖狂了点。
一时间分明替裴家说话的声音占了上风,但大部分食客心里却是开始不悦了。
便想着对方如此急于以势压人,毫无服众的理由只凭声势想大伙儿接受那道工序的存疑之处,莫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
并且之前有人提出的质疑也没错,裴家从未对外展示过此技法,裴厨当初离京之际还没掌握这本事,听说她这几年是南下投奔师叔继续学艺,那便说明那技法的漏洞早被裴大厨传给了徒弟,再由徒弟传回裴厨身上。
如今裴厨才回来不久。那池家便是有意诬陷,也没那能耐这么短的时间内摸清这道工序的关键。
要知道,第一楼的后厨班底,那可是裴家的经年老班底了,以醉阳楼如今日薄西山的光景,很难收买。
如此一来,虽则没有下定论,但是众位客人心中偏向已经是抱着怀疑态度了。
那池夫人犹觉得不够,她见众人窃窃私语,争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对顾修道:“顾侯爷,我家掌柜早料到这裴家会矢口否认,所以早做准备。”
“可惜他千算万算,却未算到裴家如此心狠手辣,直接要了他性命。”说着池夫人又流了次泪。
接着道:“侯爷,我便是不能直接证明裴大厨偷学我池家技法,但他对帝踪早有预料,并买通太监,提前谄媚于御前的证人我们也是找到了的。”
“此时大门被裴掌柜封锁,还请顾侯爷准我传唤人进来,他们就在外面。”
顾修点了点头:“准!”
说完有两人去开了大门,一眼便能看见有两个衣着朴素的老人站在外面。
其中一个大伙儿没有什么印象,但另一个,却是在裴家后厨跟了裴老爷子一辈子的帮工。
在天香楼待得稍微久一点的都认识他。
便有人惊呼:“徐老?”
那老人面露愧色,并不与第一楼众人对视,甚至有意避开裴凉的目光。
与此同时顺天府的衙役和仵作也到了,与他们同来的还有府尹公子王公子。
一开始他想替佳人出气,对第一楼还有过针对之举,只不过第一次被师飞羽压下去了。
他无官无职擅自调衙役出来的事,师飞羽交代顺天府尹对师夫人娘家秉公办理的时候,还顺便敲打过。
府尹是痛揍了自己儿子一番,后来师世子与裴凉的私情传遍了小圈子,他们自然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只不过这次是第一楼自己发生了命案纠纷,他跟过来看看热闹不过分吧?便乐颠颠的跑来了。
见到魏映舒,自然热情的凑了上去。
现场保存极好,衙差很快便做好记录,因在场有顾侯爷交代,有证人你已经在此,便正好当堂询问再带回府衙,办案的衙差们自然顺势听令。
仵作很快检查出死因:“身中剧毒而亡,且此毒效力霸道,发作时间短,极为难得。”
“拇指指甲缝中还残留毒粉,呈白色粉末状,质地细腻,只消一点溶于水中,便能让一个成年大汉立时暴毙,虽则被酸菜汤掩盖,气味暂时无法分辨,但如无意外,十之八九应该是作价高昂,极为难得的无常钩。”
可不是无常的钩子吗?一碰就死了。
裴凉插话道:“老先生,池掌柜身上除了左手拇指缝,可还有其他地方藏有毒药?”
“你这什么意思?”池夫人大恨:“你在说我们掌柜拿自己的命陷害你?”
裴凉压根没理会她,那仵作倒是痛快答道:“没有。”
“那便是下毒了。”周围道。
裴凉却说:“池掌柜手里的毒定不是一开始便有的,池家做菜的时候,池掌柜虽然派不上用场,却也帮忙洗菜递碗打了杂。”
“如果那毒一开始便藏于甲缝,那率先吐血而亡的便是三位评委,而不是他了。”
“且上菜的时候每每是池掌柜亲自揭盖,很难防止毒粉掉落。”
“所以他指甲里出现毒粉的时间,只可能是所有菜色品鉴完毕,到他身亡之前这段时间。这段时间加起来不足一炷香的时长,池掌柜也未走出这擂台圈子。”
“他毒发身亡后,擂台中几个人全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只要细细查看,定能找到下毒现场。”
衙役一听有理,便让几人站在原地不准动,仔细查看了整个擂台。
果然在裴家那方的桌沿下面,发现了白色粉末,经仵作验证,再去厨房抓了一只鸡兑水喂下,果然是毒死池掌柜那物。
顾修没料到以裴凉的聪明,居然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见状便问:“裴掌柜,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裴凉却道:“侯爷容禀,这池家突然上门挑战,是我无法预料的。”
“且我身为厨子,便是看一眼池家手艺,心里便明白自己胜券在握,根本无法料想他们本意根本不在比试,如何提前下毒?”
“如若真的是我封口,那便也是从池掌柜道出我裴家技艺来历存疑之后的事,照样在那短短一炷香呢,我是如何在不离场的情况下,做到将那剧毒无比的毒粉涂抹于桌沿,并确定池掌柜会伸手去摸,更会落入汤内的?”
顾修点了点头:“此言也倒也有理。”
池夫人却立马持反对意见:“少装不知情,你定是对自己家技艺的来历心知肚明,灶台上看到我池家也演示当初那道得圣上亲睐的菜,便已猜到来意,所以先下手为强了。”
“否则你作何会选择烹法如此麻烦的整猪?并且这场中,你可是唯一一个离开过擂台的。定是在那时便起了杀心,如今却混肴视听,误导下毒时间。”
周围人听着池夫人说的也有理,顾修也点了点头:“确实,裴掌柜虽逻辑上能自圆其说,但现在你仍然是最大嫌疑人。”
“不过你说得也对,池家上门是你无从预料的,如果真的是你毒害池掌柜,只能是临时起意。那毒粉不会是凭空变出来,经营酒楼更不可能将那等危险之物涂抹在桌沿下,以免食客误食。”
“这里药量稀少,不足一指甲盖,那么毒药定然很大可能还藏在酒楼里。”
说完便吩咐衙役和自己的侍卫:“去搜!”
众人得了令,顾修目光又回到在场人面前。
见那池夫人面露得意,但裴掌柜却也镇定如常,倒是越发期待这戏还能怎么演。
趁衙役们搜楼,顾修便问池夫人:“这两位是——”
池夫人道:“这位徐老是以前天香楼的帮厨,跟了裴大厨一辈子,当初的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于是便与对方道:“徐老,你来告诉大伙儿,当初先帝微服私访至天香楼之前,裴大厨可有异处?”
那徐老一把年纪,颤颤巍巍道:“先帝私访前一个月,老爷更换过店中摆件装潢,桌布窗帘也都换了新的,且风格与之前大不相同。”
裴凉道:“我裴家百年老店,东西定然得定期更新换代。”
“哟~,那这般也太巧了。”池夫人冷笑。
在擂台外的林厨道:“巧什么巧,间隔时间自有定数,账目上也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不能因为这个便说明我们窥伺帝踪,静候帝驾。”
那徐老又道:“可是,自那段时间起,裴厨就让我每天空出一个包厢来,不给人预定。”
“裴厨执掌期间,天香楼一座难求,并不存在每日有空出来坐席包厢的情况,裴厨却让我这般做,当时不知缘由,直到有一天圣上驾临,便去了那包厢。”
周围深吸一口冷气。
第一楼的老人们却气坏了:“徐老,老爷子生前待你不薄啊,你怎联合外人信口雌黄?”
“正是因为当初天香楼一座难求,所以老爷子每日才会特意空出一点席位,以防变故。”
“你忘了有那以势压人的高官贵人,排不上座便会直接驱赶普通客人,发生了这等事,以免普通客人受累,老爷子才做此决定的,怎地从你口里竟然变成了钻营之举?”
“徐老,您也一把年纪了,日后下去,你可得想想如何有颜面见老爷子。”
那徐老抖了抖,却仍然坚持己见道:“此规矩是当时天香楼延续下来,老爷子交代的时候是这么说的?但于我看来却是为了掩人耳目将其延续。在场只有我经历过当初,根本没有所谓贵人欺压普通客人。”
“你——”
众人无法有力反驳,毕竟当初跟着裴大厨迎过圣驾的老人,要么已经离世,要么多年前已经回到老家,如今世道混乱,还活不活着都是一回事。
徐老说他亲眼看见的,这些小辈确实无从辩驳。
池夫人得意道:“裴掌柜,我知你口才了得,仅仅只是徐老这番话,你三言两语便可颠倒黑白。”
“但有一个人的证词,你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推翻的。”
说着她看向与徐老一同来的那位老人:“你当这位是谁?”
“这位就是当初跟随圣驾一同微服私访的全公公,便是他向圣上进言,醉阳楼不及你天香楼万一,说你家裴老爷子烹鱼技艺一绝,圣上方才选择转道来天香楼的。”
此人身份一亮,周围不少人甚至发出惊呼。
“连这等证人都出现了?”
“那裴家岂不是真的——”
池夫人道:“全公公的身份是真是假,自可查证。”
话音刚落,顾修却道:“不用了,这位全公公虽则不是先帝跟前的大太监,但少时我也频繁见过,就是他。”
“全公公,别来无恙。”
“幸得侯爷记挂。”那全公公道。
顾修却似笑非笑:“全公公你可知,你这证词一出来,不但是裴家万劫不复,你当初那勾结外人,出卖帝踪,欺君罔上的罪过,也是满门抄斩的罪行。”
全公公惨笑:“好叫侯爷知道,我如今风烛残年,孤寡无依,只日日被当初之事折磨得夜不能寐。”
“若是能已死向先帝赎罪,也是我所愿。”
太监大多晚年凄苦,只不过不是所有太监都自幼进宫,也是不少生儿育女过后方才进去。
这种人晚年出来自会有子嗣养老,但一些没有子嗣的,要么会认干儿子替自己养老,要么会不断往寺庙捐钱,出宫后去寺庙出家,算是寺庙给养老了。
这全公公明显不是混到顶层的太监,如今看着落魄无依,又不畏死亡,如果他真的佐证当初裴厨收买他泄露圣踪,左右圣意,那么裴家便算是彻底完了。
便是十个师世子出马都保不住裴家。
那太监道:“我少时受过裴大厨恩惠,偶尔会借由出宫办事之机叙上两句,后来我被调度到御前当差,裴大厨知道后,便越发热情。”
“有次时间充裕,我在天香楼饮了些酒,微醺之下无异透露了圣上最近有意出宫体察民情之事。”
“那裴大厨便以我泄露帝踪相要挟,威逼利诱,方才迫使我在先帝面前诱导圣驾。”
“如今我晚年凄凉,白发人送黑发人,便是我当初不忠不孝的报应啊~”
“啊这——”周围人听完再也坐不住了:“原来池家真的所言非虚?”
“那裴大厨原来是这般欺世盗名之辈。”
“如此看来,那活拆整鱼的技法,也多半是从池老爷子那边偷师的不假了。”
“枉我们还信这裴家高洁恩义这么多年。”
“那如此一来,裴家与魏家之事——”
魏映舒在人群里听得痛快,脸上露出快意的笑,看到站在人群中央,受万人唾骂,且即将万劫不复的裴凉,她差点忍不住大笑出声。
此时去搜寻毒药的人也回来了。
其中一个衙役手里小心的摊着一个纸包:“侯爷,在后厨外的角落发下,还未来得及处理。”
摊开一看,果然是一包白色粉末。
“嘶——”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池掌柜当真就是被她所杀?”
“毒妇!”
“诶诶,便是从后厨搜出来,那也不见得是裴家投毒啊?哪个店里没两包耗子药?”
原本就在厉声讨伐的人,听了这话,更是怒不可遏,在场不少人也是开店做生意的,岂能同这裴家共沉沦?
立马呵斥:“还念着你的老客情分呢?铁证如山,再如何狡辩也无用,只怪咱一直眼瞎。”
“想到我吃了这裴家几十年的菜,就觉得通体发寒。”
“你那算啥?方才若有人不小心,上面顾侯爷三人恐怕也出事了。”
“咱可是还吃过烤肉的,那裴家女为了掩盖真相,竟不顾这么多人性命。”
一切仿佛已经成了定局,也好在裴凉一开始便划分了秩序,否则以现在的义愤填膺,在场已经有人冲她扔东西砸过来了。
便是那顾修,这会儿也面露惋惜,如此铁证之下,怕是裴家百口莫辩。
难得有如此美味绝艺,真可惜了。
此时那太监突然尖着嗓子大喊:“圣上,我这就到您面前谢罪了。”
说着掏出一把尖刀,对着自己的脖子就要扎下去。
却听到一个女声朗声道:“你若死了,你家女眷更是活不成。”
太监手一顿,回头看向裴凉,面露骇人惊慌。
裴凉来到一个装饰花瓶面前,伸出手指轻巧推倒,花瓶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加上太监的异动,整个大厅短暂的安静了下来。
裴凉说完那句话没有再搭理太监,而是来到顾修面前,他前面的案几上放的正是那包被搜出来的毒药。
只见裴凉伸出小指,在上面沾了一下,然后放上舌尖。
众人惊呼,第一反应是她畏罪自杀。
但片刻后,裴凉却并没有如同池掌柜一样暴毙身亡。
所有人震惊,掩在人群里的一个人,更是瞳孔一缩。
顾修便招来仵作:“这可是那毒药?”
仵作拿手指撵了撵,又闻了闻,摇头道:“这只是普通面粉。”
裴凉对顾修道:“侯爷,此事干系重大,方才均是池家一面之词,虽则看似证据确凿,但我这里也有理论之处,恳切侯爷容我辩护。”
顾修没料到都这样了,这裴掌柜居然还淡定如常,便越发好奇她如何破此局了。
于是便点了点头:“准。”
裴凉又道:“那侯爷可否先控制住几个人?”
“哦?这是为何?”顾侯爷道。
“这几人暗藏人群中,仿佛毫不起眼,然每每到关键时刻,都积极发表高见,且喜欢在场中走动,便是在这个位置说几句话后,会立马换到另一个地方,且还会变换音色,以免让人看出左右意见的来自于几人。”
“他们于我第一楼是生面孔,但一开始却极力维护,比那经年老客立场还坚定,仿佛对我第一楼了解无比。”
“在池夫人说出技法暗号惹争议时,也是一力维护,甚至不惜与周围客人争辩,只是这次便言之无物,仿若胡搅蛮缠了,更甚至出口狂妄,话语间仿佛我祖父自封天下第一般。”
“最后是这毒药出现之际,在如此铁证之下,还能信任我裴家,我这厢道生谢,只不过面上劝人冷静思考,实则却污蔑诸多开店老板的忌讳,试图拉人沉沦,将本就躁动的众人挑动得更是怒火中烧,恨不得与我裴家划清关系以示清白。”
反装忠,捧杀,拉人共沉沦,这一步步的操作,看似都在替裴家说话,但却是步步将原本对裴家信任不已的客人,推到了另一边,如今甚至已然心生厌恶,恨不得这裴家的第一楼立时倒闭。
顾修没料到这般重罪的指控前,裴掌柜居然还有空关系全程的舆论走向,只是他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种把戏其实是存在的。
比如邪教教会,叛党乱军,多有这煽动之举。
回忆一番,仿佛确实如裴掌柜虽说,早的不提,便是那毒药出来之后的一些言论,确实还犹在耳边。
那时候便是他都很怀疑裴掌柜,还在惊奇居然这时候还有人能稳站她一边。
于是顾修点了点头。
都不用他的人手出马,二楼顿时翻身跳下数人,将早已盯死的那几个托儿摁了出来。
众人一看,确实是生面孔,周围谁也没有见过他们。
只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万一只是好事者搅屎棍呢,看热闹的也不是没有这等不嫌事大之人。
顾修也道:“裴掌柜,单是如此怕是不能证明你清白。”
裴凉却笑道:“侯爷稍安勿躁,对方打了数道死结,我自得一个个解开。”
接着她看向那老太监和天香楼退休的徐老道:“您二人,一个与裴家情分深厚,一个事关生死,绝不会平白无故诬陷于人。”
众人一听更一头雾水,这替自己辩护,怎地还认可对方的话了呢?
“所以若要你们背弃良知,甚至放弃性命,肯定天平的另一端是难以想象的筹码。”
“钱财,恐吓,子孙出路,无外乎如此,我回京时间尚短,幕后之人是近期发难,不可能做长远之计,因此二位近日家中是否重大变故,子女可有钱财往来,或是有谁得到难以想象的前程,都很好探查。”
“想必二位也知道,我裴家在京中并非无依无靠之辈。若我是幕后黑手,为了杜绝后患,不但不会兑换许诺你二人的好处,还会将其赶尽杀绝。”
说着裴凉看向老太监腰间的香囊,她笑了笑:“真是贤惠的手笔,全公公您说您白发人送黑发人,孤苦无依,可见不尽然。”
“您已风烛残年,想与自己珍视之人留点钱财,以保证日后衣食无忧,这无可厚非。只是您觉得短时间内别人能查出来的东西,我的人能查不出来?因此为免节外生枝,你觉得你舍身赴死后,她会如何?”
全公公脸色苍白,嘴唇发抖,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裴凉下一句话声音却突然拔高,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人群里的某个人听一样——
“不过不用担心,从您出现开始,我的人便已经循着找去了,当然还有徐爷,您家也一样。”
“您两家具体情况如何,稍后便知,如果有人想杀人灭口,从命案开始的时候天香楼便封闭禁止出入,怕也是晚了。”
“不过便是真的得手,那也正好证明我所言非虚。”
藏在人群中的厉目眦欲裂,如何也想不到怎就片刻之间,陷入进退维谷的反倒成了他。
接着裴凉又看向池家,笑道:“池大厨好魄力,竟选择断尾求存。”
“不过您的选择我倒是赞赏,比起留着蛀空家业的败家子,还是选择培养下一代传人,方是延续之道。”
“只是可怜池掌柜,恐怕到死还以为只是受点小罪的事呢。他屡屡吊人胃口,恐怕也是幕后黑手根本就没告诉他所谓的手艺记号在哪儿,否则以池掌柜那说话水平,怕早兜不住了。”
这话一出,该懂的人都懂她在说什么。
但裴凉却偏偏不直接揭穿,甚至道:“与全公公和徐老他们同理,你池家冒着这般危险构陷罪名,自然不是生意做得好好的活得不耐烦了。”
“咱们这种百年家业,所谓命根子无非两样,一是举家性命,二则是你醉阳楼了。”
“你们是何处把柄被人握在手中?或是两者皆有?放心,这也好查。”
池家人齐齐脸色大变,便是嘴皮子最利索的池夫人也开始结巴。
“你,你莫要颠倒黑白,我池家从始至终想证明的,无非是你裴家偷学我池家技艺,至于其他人,我们只是有那怀疑,找上他们,他们便这么说了,与我们何干?”
裴凉见状,便知道这培训还是不到位,厉深还是没能想到一切可能出现的结果。
不过这倒也是,她几年前才是区区一个酒楼当家,消失磨炼技艺,莫说他,便是一直与裴凉有书信往来,且早知她本事的师飞羽,都大大的误判了她的本事和资本。
更何况印象一直停留在之前的厉深?
只不过他这番下手,也不可谓不绝,确实如果一般人的话,这会儿已经被下入大牢,百口莫辩了。
裴凉笑了笑:“你池家说我那剔除胸鳍之法,是因偷学技艺的时候,囫囵学过不明所以,简直笑话。”
“在场食客都能看出那胸鳍剔除与否对活拆鱼完全无碍,难道我祖父会看不出来?”
“便告诉你们,我祖父根本没那习惯,这只是我,幼时处理鱼不小心被胸鳍最前端的硬刺戳破手掌,之后便一直存在忌讳,所以每每要先剔除而已,即便这只是个多余之举。”
“你们说我裴家这是第一次展示,笑话,这段日子天天有客人定这道菜,日日都做,我后厨虽则大部分是老班底,但经营这般大酒楼,自然也会招纳新帮厨。”
“酒楼繁忙,一应员工及其家属都住在后舍,最近也没空花销,稍后搜查一番,很可能便知道谁被收买了。”
“即便一时半会儿搜寻不出证据,不过你池家也为,只有你们会在自己的技法上设标记吗?”
“什么?”在场所有人一惊。
池家人,尤其是负责做菜的池大厨飞速思考,回忆那活拆鱼中有无多余动作。
此时裴凉却已经来到他们那道豆腐鱼面前,指着那道鱼的鱼头道:“其实根本不用细看,因为你拆解这鱼的时候,我已经注意到了。”
“你们拆鱼头骨之前,是否在头骨底部转了一刀?以为意在松动紧实粘骨的头皮,好让后续脱落。”
“其实不然,因为拆鱼骨时本就以鳃入手,那个动作根本就是多余的,割不割都不妨碍。如果这倒技法是你家的,你便是天赋不济常年练习,也该明白。”
“但可惜不是,你也只是在我回京后段段时间内苦练其形,未及思考每一步这其中用意,因此便照抄无误了。”
“所以,不是我裴家偷学你池家技法,倒相反,是你池家,偷学我裴家的。”
这方才还是一桩桩证明裴家罪状的铁证,如何这会儿一件件全被她证明回来?
那边两个证人的相关人等便是还没到,但见其表情惶惶,怕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没了那几个被押着的调动风向的人鼓吹,在场客人突然恍惚察觉,原来他们一直被当刀使了。
还浑然不觉,自以为义愤填膺。
不少人掩面羞愧,与周围窃窃私语。
在人群里的魏映舒脸色更是由畅快转为不甘,不可置信那裴凉居然能在这种状况下翻身。
明明都已经快把她打死了。
可她和厉深都低估了裴凉的个性。
她从来不是被动反击的类型,如今她俩困在这里,其实有张大网,也早已卷向他们了。
因为裴凉这时候说:“池家,全公公,还有徐爷,几位因何无故发难,想来片刻后自有答案。”
“另还有这毒药——”裴凉声音拉长,厉深顿感不妙。
想要动一下,却突然听到裴凉的声音对着他:“话还未说完,急着动作是为何?厉公子。”
人群中一个稍作了乔装,穿着低调,看面目五官倒是俊脸,但眉眼戾气不散的年轻男子回头。
二人实际上并没有见过,只不过在这个时机,对方身份未免太好猜了。
这等复杂的布局,一个不好甚至牵扯自己身家性命甚至魏映舒,厉深不可能不到场。
然而他一进入第一楼被绊住,后面因死人裴凉得以正大光明封锁,格局他与外界的任何联系时,他便败局已定了。
厉深面沉如水的看着她。
便听她道:“还有最后毒药的事,既然在我第一楼找到的不是毒药,只是普通面粉,那么如侯爷所说,那毒药仍然可能还在这里。”
“然后我突然想起来,这池家突然上门挑战,当初一众看热闹的宾客涌进来,人多手杂,伙计是先布置好外围,再用桌子搭建的擂台。”
“也就是说,在这期间,在场谁都可能碰那沾了毒粉的桌沿一下。”
“在场都是贵客,且大多数准备来第一楼吃饭,自然身上带有不少银钱,便会加倍注意自身,那么处理的难度就大了。”
“因此,现在毒药很有可能还在那凶手自己身上。”
有人便道:“不是我,我身上带了不少银两,格外注意自个儿袖笼荷包,我可以搜我身证明清白。”
“也不是我,我与裴家往日无怨今日无仇的,怎会如此——”
这话倒是提醒了众人,说起与裴家有仇的,那么在场嫌疑最大的可不就是——
这时,所有人目光转向了原本在人群中冷眼旁观的魏映舒。
在魏映舒茫然无知的下,却是厉深目眦欲裂的表情。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