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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最开始时就十分不同意钟华甄去前线帮李煦,疫毒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危及性命。
但钟华甄眼神坚定,没有半分动摇,长公主沉默片刻后,还是应了下来。
可答应的话才刚出口,长公主就后悔了,她又不好直接收回,只能提心吊胆数月。
如果不是每隔几天就能收到钟华甄的来信,她可能连晚上睡觉都要睡不着。
两个小孩都还算听话,但啾啾比小七小时候要闹腾得多,才是学走路的年纪,就已经是个闯祸小能手,她力气天生大,时不时能摔些东西,自己还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有次差点扎伤自己的手,吓得长公主派了好几个嬷嬷守着。
小七爱护妹妹,时常自己背着到处玩,有时还会教啾啾习字。
啾啾经常坐在床上,肉乎乎的小手捧着书,整张小脸茫然。
小七有做哥哥的责任心,也耐不住好为人师的性子,侯府中常见的就是还没人一半高的小七在读书,另一个咿咿呀呀的什么也不懂。
钟华甄回来那天,小七还在屋子里抱着啾啾学走路,罗嬷嬷和长公主在一边给他们两个绣衣服,看小七一本正经的模样,还忍不住笑出来。
小厮急急忙忙过来禀报,行礼道:“公主,城外来了辆马车,护送的侍卫骑马披甲,旗帜是神武营的,马车里是孙姑娘,孙姑娘回来了。”
长公主一惊,她让小厮下去侯着,又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去抱起啾啾,牵着小七说:“七七,甄儿回来了,我们出去。”
小七眼睛亮了起来,又拧住眉说:“甄儿回来得好迟,好久没见她了。”
天空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时而密密麻麻,时而只有零星几点,回廊边缘潮湿,府里的下人忙活起来,在准备今天的吃食,大家都知道长公主自世子死后,就把这位和世子长相相似的孙姑娘当做亲女儿,马虎不得。
李煦比钟华甄先下来,他手里撑着伞,把钟华甄遮着雨,扶她手臂,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到我身边,长公主肯定得生我气,你可得为我说说好话。”
“我知道。”钟华甄无奈,她弯腰,提裙踩凳,下了马车就看到长公主抱着孩子等在大门下。
雨水落在伞面上,发出滴答响声,钟华甄和李煦一起撑伞上前,叫了声母亲,又去摸啾啾和小七的头。
小七抱着她的腿嚎啕大哭,钟华甄笑出声,蹲下来比划他个子,说:“七七长高了。”
长公主眼眶发红,把啾啾放下来给她抱。
啾啾脸圆圆的,被长公主扶着双手站在地上,她没认出钟华甄,还在迷茫打量人。但她倒是不怎么惧生,也不怕人,任钟华甄抱在怀里,眼睛还不时望着李煦,显然对他们两个都很陌生。
长公主牵着小七,和钟华甄一起往回走。
李煦回头看了一眼马车,抬手让人把马车后的东西卸下来,搬进府里。
长公主也没管他,对钟华甄道:“这次回来就待久一些,别再四处乱跑,这天天跑来跑去,太危险了。”
钟华甄抱着啾啾,轻拍她的背,说:“我没事,多亏陛下决策果断,没让这疫毒扩散,我才能从中争取到时间,把这病治好。”
长公主顿了顿,开口道:“没事就好,小七最近学业有成,你不用担心,啾啾很听话,只不过活泼些。”
她们两个在说最近的近况,啾啾则抱着钟华甄的脖子,趴在钟华甄肩膀上,看为她和钟华甄撑伞的李煦,脸上都是好奇。
李煦抬手戳她的脸,啾啾有点害怕,往后缩了一下。他顿时来了乐趣,跟在钟华甄旁边逗她玩,啾啾被李煦大手快速晃了两下后,又咯咯笑起来。
长公主回头看他们父女,李煦则收回了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样。
钟华甄笑道:“母亲别瞧他爱玩,他专门为两个带了这几年的生辰礼。”
她顿了一会儿,违心道:“陛下挑了许久都没合意的,这两天回来时才定下,待会再给孩子。”
李煦那天所说的那些东西都不适合小孩子,钟华甄许他带那些东西,但也陪他逛了好几处地方,挑了些雍州的小玩意。
什么蜻蜓鼓之类的,新奇少见又不容易坏。
小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容易被他哄住,长公主肯定能看出他在敷衍。
小七抬头看李煦,睫毛上挂着泪珠,惊喜问:“是那种很响的大炮吗?我听卢爷爷说过,想要那个。”
他就喜欢这些七七八八的,看书也爱看那些鬼怪志异。
“不是,”李煦脸不红,心不跳说,“在外面,待会搬进来。”
长公主没多怀疑,她以前很少给钟华甄买这些玩的东西,钟华甄也从没向她要过什么,她便很少关注。
在养了这两个小外孙后,她才发现自己作为一个母亲,亏欠钟华甄颇多。
现在钟华甄已经快二十二,有的东西想补偿也补偿不了。长公主只是说:“小七和啾啾什么都不缺,孩子年纪也还小,不用太贵重的东西,碎了也不好。”
等回到大厅后,李煦收了伞,让旁边下人拿着,然后道:“此次在外耽误许久,未能回来同小七啾啾相聚,所以备了一些薄礼。”
几个侍卫抱着两个大布包过来,放在大厅中央,还有哐啷的响声。长公主的视线看向钟华甄,稍有惊讶,不明白他们带了什么回来。
钟华甄坐在扶手椅子上,抱着啾啾,尴尬地避开长公主的目光。
李煦什么都没发现,蹲下来就想给小七和啾啾掏点东西出来,小七矮个子,也蹲在旁边,兴致勃勃看便宜爹带了什么。
李煦大概是觉得自己的礼物才是别出心裁的,从一大堆小孩玩意里找了半天,抱出坛酒,让小七抱着。
侯府没什么人喝酒,小七不知道这是什么,茫然问:“坛子?”
“桃花酒,好喝,给你长大成男子汉后喝。啾啾有别的,东西是我从边疆带回来的,纪念意义大。”
小七恍然大悟。
李煦从里面掏出个巴掌大的光滑石头,走到啾啾面前给她玩。
啾啾人小手短,但她力气大,拿这东西也没掉,但她没一会儿就往嘴里咬,吓得钟华甄赶紧拿下来,放在一边方桌上。
她赶紧对李煦说:“我上次和你一起挑的拨浪鼓,找出来给我。七七,把坛子给罗嬷嬷,里面还有别的玩具。”
钟华甄都没敢看长公主,她感觉长公主脸都绿了。
……
李煦这次和钟华甄过来大部分是为了看孩子,但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打算祭拜威平候。
乌黎早就已经被侍卫严密押解回京,张夫人那里还需要解释。不过李煦没跟钟华甄多说这方面的事,他十分讨厌乌黎。
李煦是皇帝,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上次大蓟初平时他没有回京城,这次要是再不回去,旁人该起各种心思,猜测他是受了什么大伤。
也幸好他厉害,在朝中安插的人也不容小觑,要不然这些年在外征战,回去还得处理朝中的乌烟瘴气。
威平侯受众人敬仰,在青州到处都能看到有关战神将军的东西。长公主以前年年都去东顷山,这几年小孩伴在身边,想离开也走不了。
在钟华甄生日那天清早,长公主领着李煦进了侯府的佛堂。这里是平常祭拜威平侯的,她没让钟华甄进去,只让钟华甄等在外面。
佛堂要比其他地方清净,两个小孩现在还在睡觉,钟华甄昨晚又被李煦给缠上,半宿没睡,坐在横杆上,靠着红柱打哈欠。
清爽的凉风习习,吹拂在脸上安逸舒适。
李煦似乎发现她很容易心软,每晚都要握住她的手,摸他身上曲曲折折的丑陋伤疤,然后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哪道伤是怎么来的,偶尔还流落出一些失落,嫌弃自己和她差距大。
钟华甄一度觉得他是装的,毕竟以他那自傲性子,只会嫌弃天下人,绝对不可能嫌弃自己。但她也依旧觉得心疼,因为那些伤是真的。
他每晚都要抱着她睡,有次见到小七晚上过来抢床,特别不高兴,非和小孩说大道理,扯出一堆严厉的话,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学会自己一个人待着是最基本的,把小七唬得一愣一愣,深觉自己不该缠着母亲。
钟华甄从前还是世子的时候,李煦就时常去霸占她的床,混世霸王都没他那么理直气壮,钟华甄也早早地习惯了,见到他跟小七讲道理时,才隐隐发觉不对劲,直接给了他一个枕头。
他自个还不乐意了,气了半天没和钟华甄说话,坐在圆桌旁冷冷喝茶,小七趁机就爬上了床,抱着自己的小枕头钻到钟华甄怀里,和两三岁时一样黏人。
李煦才和她约过晚上,钟华甄微微尴尬,却也没办法赶儿子走,给李煦留一句熄灯睡觉,自己躺了回去,准备先把小七给哄睡,没想到哄着哄着,自己也慢慢给睡了。
然后李煦就真生气了,钟华甄半夜醒来时没看见他,起床到里厅,才看到他闭着眼趴在桌子旁边,也不上床睡觉。
钟华甄无奈了,只能去推醒他,让他回床上睡。他迷迷糊糊醒了,回过神后转头不看她。
十足十的小孩子臭脾气,跟他七八岁时一样。
钟华甄着实是头疼,俯下身在他耳边说一句陪他去京城,他这才眯起眼仔细打量她,然后把她拉到怀里,一句话不说,直接抱起她回床睡觉,还把小七往床边推。
长公主不同意钟华甄现在随李煦回京,她觉得就算真的要过去,也得大婚圣旨到。
李煦也真的是小肚鸡肠,觉得儿子抢了自己位置不痛快,直接去当小七的习武老师。
也就啾啾什么都不懂,每天看着哥哥动来动去欢快极了,长公主心疼小七,三天两头找理由带小七去她院子休息,李煦趁机跑出去带钟华甄四处逛。
李煦在佛堂里待了半刻钟,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钟华甄头靠住柱子,在佛堂前边睡了过去。
清晨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钟华甄发上的簪子是李煦挑的,很普通,甚至可以说不太好看,南夫人还以为是掉在地上摔坏了的,要收进库房,钟华甄却只是摇头,她没介意过。
即便只有李煦一个人觉得漂亮。
李煦没想吵醒她,只是慢慢走近,路上不小心踩了枯枝,发出清脆一声,让钟华甄惊醒过来。
她揉着眼睛,还是困的,身体坐直起来,问李煦:“事情说完了?母亲同你说了什么?怎么不让我进去?”
“说完了,没大事。走吧,回去补觉。”李煦走到她跟前,蹲下来要背她。
佛堂台阶下边有侍卫守着,悦耳鸟鸣传入耳朵,钟华甄搂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背上,闭上眼睛继续睡,呼吸平缓。
无论什么时候,他身上给钟华甄的安全感都没变过。
这人小时候暴脾气,欺负她时让人牙痒痒,但他护她时,也谁都敢惹。
李煦站起来,稳稳地背她走回去,钟华甄快要睡熟时,又想知道长公主让他进祭拜威平侯的佛堂做什么,便撑着睡意又含糊问了一句长公主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话。
他倒没想瞒她,边下台阶边和她说:“说了一些小事,问我能不能做到。别的我不敢说,但她肯定是没怎么关注过你和我,她说那些事,就算我十五岁也能做到。”
钟华甄靠着他的背脊,问了声什么事,她声音越来越低,李煦托了托她,回头笑道:“睡吧,几句话而已,小事一桩,也不急于这一时。”
日头慢慢爬高,婆娑树影摇曳,长公主要李煦向威平侯发誓,护钟华甄一生平安无忧。
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