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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霎时静了一静,周围正在吃粥的众人一时都忘了吃,神情各异地交换着眼神,最后目光俱都望向了二皇子顾璟。
顾璟:“!!!”
顾璟简直要跳起来了,差点脱口问太医他说什么,但终究是忍住了。
柳贵妃喜形于色,刚还没说有孩子呢,现在这孩子就来了。
她觉得这冬至果然上天赐予的福气,合掌念了声佛,愉悦地对着柳太后说道:“母后,妾身瞧着秦氏腹中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四世同堂可是修到了大福。”
原来不是晦气,是福气。柳太后也是面露喜色,眉眼带笑。
虽然秦昕腹中的这个孩子是庶出,但好歹是这一辈第一个孩子。如同柳贵妃所言,四世同堂是大福。
唯有顾璟脸色铁青,难看至极,他欲言又止,最后一个字也没说。
所有人都以为顾璟是担忧秦昕的身子,唯有秦氿看出些端倪来。
秦氿一边摸着狮子猫,一边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心道:咦,二皇子瞧着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这不该是一件大喜事吗?
难道顾璟是丁克?
秦氿一不小心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她膝头的狮子猫已经开始陶醉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柳太后心情好了不少,笑着对顾璟道:“阿璟,你去看看秦氏吧。”
说着,她又急急地去问太医:“程太医,胎象怎么样?”
程太医恭恭敬敬地答道:“太后娘娘,秦氏底子好,胎儿也好,臣待会儿再给她开个安胎的方子,先服上几日就是了……”
这些话已经传不到顾璟耳中了,顾璟木然地站起身来,脚步飘浮地朝隔壁走去。
在柳贵妃和柳太后看来,只以为顾璟是太高兴了。
也是,这毕竟是顾璟的长子,他对秦氏又一向看重。
宫女在前方打帘,顾璟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双脚沉甸甸的,是前所未有的沉重,每一步都那么艰难。
当他看向斜躺在美人榻上的秦昕时,眼里恨意翻涌,恨到几乎要将秦昕给吞了。
她竟然敢,她怎么敢!!!
秦昕摸着自己平坦的腹部,微微地笑,巧笑倩兮,“殿下来了,程太医说妾身有孕了。殿下高不高兴?”
说着,她坐了起来,意味深长地说道:“太后娘娘还在外面吧?妾身方才失礼了,得去给太后娘娘赔个罪。”
她最后这两句就是提醒顾璟,柳太后在,他要不想那个秘密传得人尽皆知,说话行事最好知道些分寸。
她最后这两句就是提醒顾璟,柳太后就在外面,他要是不想那个秘密传得人尽皆知,说话行事最好知道些分寸。
顾璟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努力地克制着心口滔天的怒意,一边朝秦昕那边走去,一边把偏殿里服侍的几个宫女內侍都打发了出去。
当门帘落下的那一刻,顾璟的脸色霎时就黑了,如一头野兽般冲向了秦昕,大掌一把掐住了秦昕纤细脆弱的脖颈,修长有力的手指狠狠地收拢……
“贱人。”顾璟恨声道,声音仿佛从齿缝中挤出,双眸迸射出灼灼的火焰,浑身的血液在血脉中暴烈地咆哮着,冲撞着,想要宣泄心头的邪火。
这一刻,顾璟恨不得杀了秦昕。
“唔……”秦昕喘不上气,双手用力地去掰他的手指,可是他的手像铁铸似的,根本就掰不动。
她的脖子被掐紧,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呼吸也越来越艰难,只能挣扎着用脚去踹顾璟。
顾璟是练武之人,秦昕的这点力气对他而言,就跟一个孩童似的,根本不值一提,轻松地避开了秦昕踹来的脚。
去死!顾璟的心头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俊逸的五官变得狰狞起来。
秦昕挣扎得更用力了,她的胳膊肘奋力地撞在了榻边的茶盅上……
“砰!”
那茶盅摔在地面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声响。
这声响自然也传到了外面,帘子外隐约传来宫女担忧的声音:“殿下……”
顾璟一下子冷静了下来,脸色依旧铁青,眼神阴鸷而又癫狂。
他松开了手,压抑着怒意道:“没事,是我不小心撞到了东西,不用进来。”
门帘外的宫女恭敬地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只隐约听到正殿的方向传来柳太后等人的说笑声。
帘外热闹,帘内寂静。
秦昕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洁白的脖颈上赫然多了青紫的五指印,显得甚是可怖。
秦昕很快缓了过来,看着顾璟的眼神充满了怨艾。
她的身子往后缩了缩,语速飞快地说着:“二皇子殿下,我只是一个侍妾,妾的命不值钱,但是,我才刚刚传出好消息,就死在你的手里,你觉得旁人会不会多想?”她的声音微微沙哑,透着毫不掩饰的讽刺与威胁。
“皇长孙有多重要,殿下也是知道的。”
“殿下觉得,旁人会不会想您为什么宁愿不要皇长孙,也要掐死我这个侍妾?”
顾璟瞳孔微缩,眼神又阴鸷了三分。
秦昕仿佛抓住了他的要害似的,眸子亮得惊人,步步紧逼道:“他们会说,二皇子殿下是戴了绿帽子,还是……”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轻蔑的目光在顾璟的下腹扫过。
“根本不行。”
四个字轻若蚊吟,而又重若雷霆。
顾璟:“!!!”
他高高地抬起了手。就要朝秦昕的脸打去。
这次,秦昕直接把脸伸过来了,嘴里叫嚣着:“打啊!尽管打啊,最好把外面的人都引进来……”
但是,顾璟反而下不了手了,右手停顿在了半空中,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秦昕说得对,要是现在她死了,自己该怎么对外交代!
就是她脸上多一道掌印,恐怕待会儿太后与贵妃都会问他为什么要责打秦昕?她们都不在意一个区区的秦昕,却会在意秦昕腹中的“皇长孙”。
“……”秦昕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其实远没有表现出来得那么镇定,后背冷汗直流,中衣已经湿透了。
以秦昕对顾璟的了解,他是一个极好面子的人,喜欢粉饰太平。
果不其然,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想掩饰呢!
他宁愿忍下这口气,也容不下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让别人发现他的缺陷,对他来说,这比让他死还要让他难受!
从前,她爱他至深,所以,愿意容忍他的一切,无论是优点,还是缺点,但是现在
是顾璟对她不义在先,就别怪她了!
想着她嫁入二皇子府后过的日子,秦昕的心硬了起来,把最后的那点心虚与愧疚抛诸脑后。
“……”顾璟一眨不眨地瞪着秦昕,脖颈的青筋乱跳,拳头捏得紧紧,指关节咯咯作响。
他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秦昕,却只能忍着。
曾经他是那么喜爱秦昕,为了她,至今柳太后对他还心怀芥蒂,然而,秦昕却一次次让他失望,现在更是与人偷情,还怀上了孽种!!
秦昕竟然这么对他!!
顾璟慢慢地、艰难地质问道:“是谁的?”
这个孽种到底是谁的?!
“这不重要。”秦昕理了理被顾璟弄乱的领口,借着这个动作掩饰着自己的紧张。
她害怕,她也不安,可是再害怕再不安也没用,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已经没有别的路能走了,只能顺着这条路走下去。
她知道,就算今天顾璟顾忌外面的柳太后不会杀了自己,但是回府后,等过上一段时间,他想弄她一个暴毙还是轻而易举的。
就算她不明不白地死在二皇子府,也不会有人替她去伸冤,恐怕秦家还会幸灾乐祸地叫好。
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她想要留下这个孩子,就必须要说服顾璟才行。
“不重要?”顾璟怒极反笑,声音冷如寒冰。
秦昕看似云淡风轻地说道:“皇上想要皇长孙,殿下您也需要一个孩子,不是吗?”
“……”顾璟仿佛被掐住了要害似的,说不出话来。
子嗣的重要性不用说,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皇家都是如此。
见状,秦昕心下又定了一些,知道自己再次拿捏住了顾璟的弱点,对自己说,她了解顾璟,顾璟一定会被她说动的。
“除了我肚子里的这一个,殿下还想从哪里弄个孩子?”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含笑看着顾璟。顾璟想要生皇长孙,总要有女人吧,可是他敢让别人知道他的秘密吗?
顾璟:“!!”
秦昕又道:“我说的有没有理,殿下可以好好想想。”
“这个孩子其实来得恰是时候,他会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孙,殿下,您说是不是?”
秦昕抬眼与顾璟四目对视。
顾璟一动不动地僵立当场,唯有那双阴鸷的眼眸明明暗暗地闪烁不已,脑子里回想起半年前的种种……
如果不是耶律栾,自己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这是任何一个男子都受不了的屈辱,这一切都是耶律栾和秦昕带给他的,还有那个野男人……
顾璟眯了眯眼,浑身释放出一股浓浓的杀意。
有一瞬间,秦昕几乎以为他会不管不顾地扑上,心口猛缩。
然而,顾璟终究是没有,他重重地一拂袖,自己打帘出去了。
当帘子又落下的那一瞬,秦昕原来紧绷的身子霎时放松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又一次赌对了。
她的小日子一向很准,可这个月却迟迟没有来,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担心,心里几乎是有八九成的把握了,所以,刚刚她才会心一横,决定为自己、为腹中的孩子搏一搏。
秦昕知道自己暂时不会死了,但是她也只是松了一口气,心就又慢慢地提了起来,她不过是暂时度过了这一关而已,她知道在孩子生下以前,顾璟应该是不会动她了,接下来她要防着顾璟去母留子。
想着,秦昕的眼神越来越深邃,掌心紧紧地贴着小腹。为母则强,为了这个孩子,哪怕这是一条荆棘路,她也要走下去。
另一边,顾璟又回到了正殿。
柳太后一看到顾璟出来,就笑着问道:“阿璟,秦氏如何了?”对柳太后来说,她依旧不喜欢秦昕,所以以秦氏称之,却盼着秦昕肚子里的曾孙好。
顾璟笑吟吟地对着柳太后揖了揖手:“多谢皇祖母关爱,秦氏和……孩子都好,人也精神了,皇祖母这里真是福地。”
他面上笑得温文尔雅,谈笑自若。
其他嫔妃们也凑趣地说了几句讨喜话,一片喜气洋洋。
但是,不远处正在撸猫的秦氿却眼尖地注意到看似谈笑风生的顾璟紧紧地握起了拳头,很快,他就把紧握的拳头藏到了袖中。
秦氿:“……”
秦氿盯着他的袖口,饶有兴致地眨了眨眼。
有意思。
顾璟和秦昕这两个人果然是不对劲。
他们俩身上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之前,大哥秦则宁去查了给顾璟看过诊的大夫,结果那个大夫早就没了,六月的时候,他一次夜里出诊,不慎掉进沟里死了。
这未免也太巧了!
“喵呜!”
她膝头的狮子猫被撸烦了,翻脸像翻书似的拍掉了秦氿的爪子,从她膝头跳了下去,长毛尾巴翘得高高的。
秦氿的目光从狮子猫又望向了前方的顾璟。
本来她只是怀疑是不是顾璟出了问题,当知道那个大夫的死讯时,三分怀疑就升到了六分,而现在,又添了三分。
细想起来,秦昕什么时候不好晕,非要晕在寿宁宫里,就巧合得有些过分。瞧顾璟的样子,他显然事前不知情,这就更令人觉得意味深长了。
有意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柳太后、柳贵妃与那些嫔妃们还在与顾璟说着一些孕妇的注意事项,柳贵妃言语间,还追忆了一番往昔,说顾璟以前在她腹中就是个乖巧的云云。
对于这类话题,二公主、秦氿等未出嫁的姑娘们全然插不上话,卫皇后看了出来,就笑吟吟地把她们打发出去自己玩了。
姑娘们全都巴不得,一个个起身应了,也包括秦氿。
结果,她一走,那只此前不理人的狮子猫又追了上来,在她裙裾边蹭啊蹭的,秦氿就俯身把这只傲娇的白猫给抱了起来,恰好听到柳太后感慨地跟卫皇后说道:“皇后,这是这一辈的第一个,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好的。”
“皇上肯定也高兴,这一眨眼的,皇上也是做人祖父的年纪了……”
秦氿抱着猫出去了,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
七八个姑娘家在二公主新安的提议下往御花园去了。
冬至代表寒冬正式来临,迎面而来的寒风冷飕飕的,披上斗篷也挡不住风中那刺骨的寒意,秦氿突然觉得怀里这只傲娇猫真是不错,比手炉暖和多了,还恒温又不烫手!
她小心翼翼地抱着傲娇猫,生怕惹了猫大人不悦,抛下自己走了,就吩咐随行的内侍去取些小鱼干来。内侍唯唯应诺。
冬日的御花园又是另一番景象,百花凋零,腊梅与山茶则是迎着寒风傲然绽放。
她们择了一间梅林旁的花厅里坐下,新安作为东道主张罗着姑娘们一起玩,投壶、五子棋、双陆、射覆等,姑娘们三三两两地玩上了。
秦氿本来就和她们玩不到一块儿,自己随便地抱着猫在角落里坐下来,等着内侍给她送小鱼干来。
结果,小鱼干还没来,身边先多了一道月白倩影。
“没想到球球这么喜欢你?”方菡君笑着在秦氿身旁坐下,语气熟稔。
上次卫皇后叮嘱过后,秦氿也时不时地进宫跟方菡君说说话,逛逛园子,看看书什么的,柳太后怜惜外孙女,也乐得两个年龄相近的小姑娘多走动走动,毕竟外孙女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
秦氿大言不惭地自夸道:“我这个人一向讨动物喜欢,皇后姨母那里的小狗也喜欢我。”
“喵呜!”狮子猫接着她的话尾叫了一声,鸳鸯眼瞪得浑圆,也不知道实在附和还是在驳斥。
方菡君被逗得忍俊不禁地微微一笑,看着秦氿的眸子里闪着一抹艳羡。
这时,那个去取小鱼干的内侍回来了,他不仅拿来了一下子香喷喷的小鱼干,还多带了一匣子鱼食过来。
狮子猫闻到小鱼干的香味,立刻就发出了甜腻的叫声,主动把头往秦氿的掌心蹭啊蹭。
秦氿“噗嗤”笑了出来,给它喂着小鱼干,就听方菡君突然问道:“我听外祖母说,你的婚期已经定下了。”
“是啊。”秦氿落落大方地点了下头,“萧夫人请钦天监刚择好的日子。”
“恭喜,可惜那日我不便去贵府贺喜。”方涵君惋惜道。她还在孝期,自是不便去给秦氿道喜。
秦氿玩笑道:“人不来,礼到就行。”
狮子猫给了她一个轻蔑鄙夷的眼神,她伸指在猫额心轻轻弹了一下,猫登时怒了,也不要小鱼干了,立刻就跑了。
方菡君看着秦氿乐不可支的侧脸,捏了捏帕子,似有几分犹疑,终究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小氿,我一直都想问,你不介意吗?”她顿了一下,“我是说,端王夫妇和离的事。”
“不介意。”秦氿一派坦然地与方涵君四目对视,黑白分明的瞳孔如一汪清泉,一弯皎月。
方菡君怔了怔,又问:“为什么?”
秦氿毫不犹豫地说道:“婚姻不是人生的全部。”
“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没有必要委屈自己,既然过不下去了,分开就是了,一个人多逍遥自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想着萧夫人去了趟江南后心情好多了,秦氿也有些心痒痒的。
方菡君认真地凝视着秦氿,见她目光清澈,一字一句皆是发自内心,不像是那等做表面功夫心里实则看不起婆母的人,她的心头翻涌着极其强烈复杂的情感。
她把手里的帕子攥得更紧了,那双漆黑的眸子黑得仿佛无底深渊般,声音中透着一丝沙哑,“但是世人都认为女子和离,是弃妇,无妇德。”
秦氿耸耸肩,“世人还想当皇帝呢。”
问题是,他们当得了皇帝吗?
所以,管世人想什么作甚!
“……”方菡君的眼睛瞪得老大。
秦氿笑眯眯地说道:“萧夫人过得高兴就好,关世人什么事?!世人是能给她银子花,还是能替她受苦、受委屈呢?”
萧夫人有钱有房有儿子,啥也不缺,端王这渣男除了给她添堵外,啥好处也没有……不对,端王还附赠一个要杀萧夫人的便宜儿子。
秦氿突然就想起了一句曾经在网上看过的话:结婚吗?要死人的那种!
她神情微妙地捧起了手边的茶盅,喝了两口茶。
方菡君:“……”
方菡君沉默了,似是心事重重。
她不说话,秦氿也就没再说话,喝着热腾腾、香喷喷的花茶,浑身一下子就暖和了起来。
而那只没骨气的贪嘴猫又回了头,蹲在秦氿的脚边,仰着头,睁着漂亮的猫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等着她投喂。
秦氿故意不去看它,贪嘴猫就换了个位置,继续盯着她,盯着她,盯着她。
就在秦氿快要弃械投降的时候,就听方菡君突然说道:“小氿,你也知道我的情况吧?”她的声音微微发紧。
从前秦氿和方菡君一起玩时,方菡君从来不提她家里的事,秦氿也就从来不问。
现在方菡君提了,秦氿就点了下头,“我知道得不多。”
方菡君也知道秦氿回京才一年,对于京中这些宗室勋贵的事所知不多,直到现在,秦氿在京城的这些贵女之中都有些格格不入,可是她却像是全然不在意似的,没有试图去融入,自得其乐,泰然处之。
说句实话,方菡君心里是惊讶的,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她也体会到秦氿有些不一样,所以今天她才会忍不住与她说这些。
“自我有记忆以来,我的父亲就姬妾不断……”
方菡君徐徐道来,声音更沙哑了,眼神微微恍惚,思绪似乎回到了过去。
“我娘虽是高贵的长公主,却碍于先帝的遗旨,不能别府而居。这么多年来,我看着她以泪度日,日渐憔悴,我曾劝过她和离,但是我们母女在豫州无依无靠,四处碰壁,连和离都办不到。”
“因为我娘提出过一次和离,豫州的人都对她指指点点,说她不守妇道,说她淫荡无耻,有一次我和我娘出门去上香时,甚至有人往她身上丢蔬菜瓜皮,骂的话更是不忍入耳……”
母亲虽是长公主,但是在豫州,长公主的身份根本不是尊荣,而是累赘,是束缚。
“后来,娘再也不出门,她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不吃不喝,夜不成寐,还有几次想要自尽,但被身边服侍的人救下了……”
但最后,母亲终究还是走了,对她来说,这也许是解脱了吧。方菡君的眸子里闪着微微的泪光,抬眸望着花厅外那凋零的枝头在寒风中摇曳着。
秦氿动了动眉梢,心道:莫非永乐长公主是得了抑郁症?
方菡君收回了目光,又看向了秦氿,“小氿,你有没有想过,有其父必有其子,要是泽表舅和端王一样呢?”
她的眼睛又清又黑,也不知道是真的在说端王和顾泽之,还是她的父亲东平伯。
秦氿很果断地答道:“不会。”
她对顾泽之这点信赖还是有的。她的金大腿虽然肚肠是黑了点,却是个骄傲的人。
有的时候,她觉得顾泽之就像是一朵盛开在夜晚的曼陀罗花,外表看着艳丽,其实是带毒的。
想着顾泽之,秦氿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双眸盈满笑意,像是那漫天星空倒映在她眸中,星星点点,流光四溢。
方菡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就站起身来,把那只狮子猫吓了一跳,灵活地钻到了秦氿的椅子下。
秦氿:“?”
她总觉得方菡君今天有些说不上来的怪。
方菡君对着她眨了下眼,突然就笑了,原本的惆怅与感伤刹那间烟消云散。
令人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
“跟我来。”方菡君朝着厅外走去。
秦氿心里的怪异感更浓了,总觉得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发生了,她好奇地跟着方菡君去了。
出了花厅,绕过一座嶙峋的假山,前方就豁然开朗,冬日的阳光直直地照进眼睛里,寒风送来嘈杂的声音。
前方的湖面波光粼粼,着紫色锦袍的顾泽之正站在一棵枯黄的柳树下,距离湖边足有七八丈。
而湖水里,有一道鹅黄色的身影正奋力地扑腾,高喊着:
“救命!”
“顾公子……”
“救救我……唔。”
她在湖里沉沉浮浮,小脸半抬,被湖水弄湿的发丝粘在脸上,娇美中更显楚楚可怜,就声音都有些娇滴滴的,不见狼狈。
远远的,秦氿还是认出来了,水里的这个好像是豫郡王府的表姑娘。
目光所及之处,除了他们两人,一个人也没有,湖边空荡荡的一片,只有那些花木随风摇摆。
不用试,她也知道这冬月的湖水有多冷。
所以,这大冬天的,这位唐姑娘在湖里瞎扑腾什么呢……
秦氿想起曾经看过的那些小说桥段……这是想碰瓷?
顾泽之负手而立,寒风拂得柳枝在他肩头扫了几下。
顾泽之随手一掸柳枝,然后就转过了身,恰好就看到了在寒风中缩着身子的秦氿。
“小氿。”
原本面无表情的顾泽之笑了,宛如春风拂过那结了冰的湖面,眉目间一下子柔化,昳丽生辉。
他笑着朝秦氿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