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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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洋被他的极冷的声音震住。

平时那么冷静自持的人,只要是关系到姚舒的事情,总能轻而易举的失控。

他不敢再多说话,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问:“要不我再打打她的电话看看有没有人接?”

裴砚承拿起西装外套大步往外走。

“先报警,我马上过来。”

晚上十点半,裴砚承抵达南城。

“还是没有消息吗?”

徐洋摇摇头。

南城的夜晚很冷,耳边风声猎猎,丝毫没有停息的征兆,远处灯火明明灭灭,间歇跳动着。

裴砚承手指握拳又松开。

他第一次感受到深入肺腑的慌乱。

正当事情一筹莫展的时候,段薇薇的手机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她看了一眼便挂断了。

徐洋问:“又是那通骚扰电话?”

段薇薇含糊不清地嗯了声:“拉黑了也没用,换着手机给我打电话,我都被烦死了,还是干脆关机好了。”

正当她想关机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来。

进来的是一条短信。

[薇薇,你不见我我只好用这种方式。你的妹妹现在在我这里,如果你想她平安无事,就来雍丽城A座203。]

段薇薇皱眉,想要删除短信。

徐洋觉得不对劲:“这是谁?”

段薇薇:“我、我不知道……就是骚扰短信而已,我妈就生了我一个,我根本就没有妹妹啊。”

手机再次进来一条消息。

这次是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女孩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

在看到照片的那一瞬,裴砚承瞳孔骤然缩小,身形一颤险些没有站稳-

姚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悬挂在天花板上的镭射灯。灯球缓慢转动着,在包厢内投下五颜六色的光斑。

墙壁上的电子屏幕里放着伴奏,但并没有人唱歌。

这里应该是南城的某家娱乐会所。

刚醒来时头还有些胀痛,缓了几秒钟,姚舒撑着额头慢慢坐起身。

“终于醒了?”

陌生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姚舒转头看,只见一个男人坐在离她不远处的沙发上,低着头在削苹果。

是刚刚在路上碰到的那个眼镜男。

姚舒一下子直起身子,往沙发的另一侧挪了挪,谨慎地看着他:“你是谁?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说过了,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见一见你姐姐。如果我不用这种方式,她根本不会见我。”

眼镜男依旧削着苹果,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太清楚你说的我姐姐是谁?”

“知不知道你的姐姐段薇薇其实就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她不顾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头也不回地离开我。”

段薇薇。

不就是徐洋的女朋友吗?

“你是她的前男友吗?”姚舒小心翼翼说,“可是她不是我姐姐,事实上,我也只跟她见过两次面而已。”

眼镜男看她一眼,冷哼了声,并不相信。

“别装蒜了,我看到她带着你直播了,她说你是她的妹妹,在南星大学参加冬令营。”

前几天的记忆纷至沓来。

那天她和徐洋在茶楼吃饭,段薇薇确实拉着她直播了一会儿,而且还跟直播间的人介绍说她是她的妹妹……

眼镜男看到她的表情,断定心中所想:“还说不认识她吗?”

姚舒沉默下来。

她注意到男人的衬衫左胸口是一家上市传媒公司的LOGO,虽然头发很乱,但是手指很干净,手腕上的那块腕表看起来也是中高端的。

她试探着开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应该有一份收入不错而且得体的工作吧?但是现在你把我关在这里,这样是犯法的还会坐/牢,你应该也不想因为感情的事而葬送自己的前程吧?”

“你给我闭嘴!”

眼镜男突然暴怒,将水果刀狠狠扔在了桌面上,发出一声巨响。

姚舒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

男人突然冷笑:“前程?事到如今我还有前程吗?没认识她以前,我有着一份不错的工作,也有一些小存款。我每天给她充钱刷礼物只为了她能在直播平台有一个好的推荐位,后来我的积蓄都花完了,我知道没钱就意味着她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我。”

他痛苦地抱住头。

“可是我真的好爱她,为了她我不惜动用公司公款来留住她,现在公司已经在彻查我,很快就会东窗事发。”

“既然我的人生已经毁了,那不如一起下地狱。”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眼镜男看了眼,盯着姚舒兀自笑起来:“正巧,你姐姐来了。”

他把手机扔在一旁,站起来一把拉住姚舒的手腕。

男女之间的力量差距悬殊,姚舒使劲挣脱,还是挣不开他。

手腕很疼。

“放开我!”

因为她的挣扎,男人的耐心已经告罄,抬手就朝她挥过去:“老实点!”

话音未落,门口传来一声巨响,他还未来得及转头看清来人,腰侧便传来一阵猛烈的痛感。

力道巨大,他瞬间就被踹翻在地。

刚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又被一脚踹在胸口,疼得他在地上痛苦嚎叫,怀疑肋骨都断了几根。

站在一旁的姚舒被那一声巨响惊出满身冷汗。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在看清来人后,她眼眶一酸,飞快地跑过去,一头撞进裴砚承的怀里。

“叔叔!”

小脑袋撞在他的胸口,裴砚承稳稳当当接住她,手掌从她的头顶滑至肩膀,轻轻揽住。

“别怕,没事了。”

怀抱很温暖,姚舒眼睛酸涩得不行,她不想让叔叔担心,忍住没哭。

原本干干净净的小姑娘脸上变得脏兮兮的,乖顺的头发也乱糟糟,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尤其是手腕和脖子处,留有挣扎过的伤痕。

领口的纽扣散了好几颗。

裴砚承眉目一沉,声音都似有颤抖:“他欺负你了?!”

姚舒惊魂未定,短暂懵了一下。

随即怯生生地摇了摇头。

裴砚承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包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徐洋和段薇薇紧随其后也跟了上来:“怎么样了?找到小舒了吗?没事吧?”

姚舒:“我没事。”

就在他们分神的那一瞬,趴在地上的眼镜男突然拿着刀挥了过来。

裴砚承眼疾手快抱着姚舒躲闪开。

眼镜男发了狠往他们这边刺,几番对峙下来,裴砚承夺过他的手里的刀,再一次将他踢倒在地。

一脚踩在他的脖子上,眼镜男呼吸不过来,脸憋红大张着嘴。

裴砚承目光阴冷,丝毫不顾他的求饶,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才放开了他-

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发生这件事之后,徐洋洋和段薇薇之间气氛有些冷,两人已经先一步驱车离开。

裴砚承送姚舒回酒店,汽车在路上疾驰,驶过沿路越来越多的灯,光影在他的脸上相继掠过。

姚舒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裴砚承也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一言未发。

车内安静得出奇,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她试着想要说些什么打破这安静的氛围,可犹豫再三,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眼观鼻鼻观心,隐隐觉觉得裴砚承周身气压有些低。

叔叔好像生气了。

自己好像确实挺让他不省心的。

“对不起,让叔叔担心了。”

“知道我会担心你还乱跑?”裴砚承淡淡看她一眼,“说说看,从学校出来后为什么没有乖乖呆在酒店里,晚上出门去干什么了?”

姚舒两个手搅在一起:“东西丢了,出门去找了。”

“什么东西。”

“是叔叔送我的礼物。”她小声。

裴砚承稍顿。

他突然想起自己之前送给她的那串手链。

当时小姑娘得知手链是他八百万在拍卖会拍下的时候,惊得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觉得太贵重,非要还给他。

在有些方面,她确实执拗得很。

裴砚承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伸手按了按。

“糯糯,我跟你说过了,那条手链没那么贵重。丢了就丢了,我可以给你再给你买一条。”

姚舒转过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丢的不是手链。”

“是发夹。”

裴砚承怔住:“发夹?”

“嗯,就是叔叔送我的那个发夹呀,烟粉色的,很漂亮的。”

这个回答远在裴砚承的意料之外,他知道那个发卡,是他在饰品店挑的,不过几十块钱而已。

“一个发夹而已,有那么重要吗,非要去找?”

“重要的……”她说得很小声,“那是叔叔送给我的……”

裴砚承凝神看着她,放在身侧的手指不知不觉收拢。

车内安静无声,他的整个胸腔却因为她的话而慢慢鼓胀起来。

那是一种他想法设法压抑在心底的情绪。

此时此刻,却像深埋在泥土里的种子,不可避免地破土而出。

一向乖巧的她听话懂事,没犯过什么错,他自然也不会严词说她什么。本来想就这件事好好教育她一番,却在这一刻什么也说不出口。

到最后,所有的话只化作了一声浅浅的叹息。

裴砚承俯下/身靠近她,抬手盖在她的脑袋上,声音不由自主放轻了些。

“糯糯,下次不可以再这样了。”

车厢狭窄,成熟男性的烟草味道突然逼近,姚舒的小脑袋下意识缩了缩。

她抬起眼睛与裴砚承对视,瓮声说:“好。”

半个小时后,汽车在酒店门口停下。

下车打开车门,冷空气铺面而来,姚舒把两个手缩到羽绒服的袖子里,下巴埋进了围巾里。

裴砚承抬手帮她把围巾拢紧。

“回去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不用想,我会处理好。”

姚舒知道裴砚承第二天早上有会议,不会在南城久留,过会儿便要连夜乘坐夜航离开。

她闷在围巾里点点头。

眼睛不经意一瞥,却在下一秒看到裴砚承的手上有一道不长不短的伤口。

伤口蜿蜒在手背,血迹已经干涸,看起来有些吓人。

刚才车内灯光昏暗,裴砚承一直坐在暗处,她并没有注意到他受了伤。

不止手背,连额头上也有一小处浅浅的擦伤。

应该就是在和眼镜男交手的时候受的伤。

察觉到她的目光,裴砚承看了眼自己手背的伤口,不以为意:“小伤而已,不要紧。”

“伤口看起来好像很深,还是处理一下吧。”

姚舒在酒店服务台要了些药品,坚持让裴砚承处理一下伤口。

房间内亮着暖色调的灯,窗外霓虹闪烁,玻璃窗将一大片月色揽入室内。

裴砚承脱下身上的大衣,姚舒眼明手快接过他的衣服,在立式衣架上端端正正地挂好。

他停顿了下,没说什么,往单人沙发那边走。

刚挂好衣服的姚舒几步小跑过去,赶在他坐下之前,往椅背上垫了个靠枕。

裴砚承看她一眼。

她乖乖站在原地不动,眼神飘忽不定,也不看他。

坐在沙发上的裴砚承短促地勾了下唇角,垂眸开始处理手上的伤口。

房间不大,只有一座单人沙发。姚舒半坐在地毯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裴砚承手上的动作。

不时给他递递东西,帮衬一下。

作为旁观者姚舒的表情也很是丰富,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抿着嘴一脸担忧。

小姑娘本就娇小,半跪着坐在裴砚承的腿边显得更加小巧玲珑了。他略略一瞥,看着不过小小一只。

就像是老宅里养的那只小猫,乖巧温顺地窝在他的脚边。

处理完手上的伤口,裴砚承把棉棒扔进垃圾桶。

紧接着一杯温水就递到了他面前,还有一小包湿巾。

他用湿巾擦了擦手,又抿了口水,终于淡淡开口:“什么时候这么会关心人了?”

“关心叔叔是应该的。”

“到底怎么了,说实话。”

姚舒咬着下唇低头:“因为我今天做错了事,我不该晚上乱跑,让叔叔担心,还让叔叔受伤了。”

“还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裴砚承忽然语气严肃下来,“既然做错了事,那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姚舒倏地抬头,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极了被吓坏的小鸡仔。

裴砚承轻哂。

“让我想想,该怎么罚你。”

以前在溪城的时候,姚舒就看到过邻居家的小孩儿因为不听话被爸爸惩罚打手心。小孩儿一边哭一边喊疼,打到最后手都肿了。

想到这里,姚舒有些怕,两道秀气的眉拧在了一起。

“叔叔,罚轻点儿……”

小姑娘可怜兮兮的语调让裴砚承忍俊不禁。

他垂眸,说:“不行。”

还没反应过来,姚舒只觉得腰际一紧,一双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她吓了一跳,惊呼出声,下意识抓住男人的领带。

失重感不过持续了几秒,她被轻轻放在了桌上。

裴砚承身体微微往前倾,手臂撑在她的两侧。

这样的高度让两人的视线持平,不用再低着头看她。

姚舒的大脑还处于暂时空白的状态,眼巴巴地看着他,一双纤细的手仍无所适从地抓着他的领带。

两人距离很近。

三秒后,姚舒回过神来,触电般松开他的领带,垂下眼睛。

视线所及之处是男人分明的下颌线和好看的喉结。

再往下,是被她捏皱了的领带。

姚舒的耳根慢慢地红了。

她自觉气氛旖旎之时,额头突然一阵疼痛,瞬间拉回了她的思绪。

那丁点儿的害羞也在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姚舒疼得“嘶”了一声,两个小手捂住自己的额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裴砚承。???

裴叔叔居然弹她脑门儿??!!

裴砚承:“怎么,罚轻了?”

姚舒睁大眼,幽怨地看他:“好痛!”

他轻笑了声:“长能耐了,还学会瞪我了。”

“我哪有啊……”

姚舒小声嘟囔,兀自揉着自己的额头。

裴砚承笑了下,把一小瓶碘伏和棉棒放进她手里,“帮我擦,额头的伤看不见。”

小姑娘的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已经不生气了。听话地接过东西,用棉签轻轻沾了沾,抬起手去擦他额头的伤口。

裴砚承闻胸口处传来一阵发香。

是淡淡的柑橘味道。

很甜,很好闻。

女孩儿微微仰着脸,一脸认真地帮他擦着伤口。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在灯光下泛着透亮干净的白。

他知道,白皙的颈后,藏着一颗红色的小痣。

是只有他知道的那颗小痣。

额头的动作很轻柔,少女的呼吸无意识拂在他的胸口。

裴砚承的呼吸难得乱了节奏。

下一秒,他已经伸出手按住了她的手。

猝不及防的动作,让姚舒擦药的手一顿,“啊对不起……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裴砚承喉结隐隐动了下,从喉咙逸出一个音:“嗯。”

“对不起啊,我保证轻一点。”

他缓缓松开了她的手。

姚舒仔仔细细地在他额头贴上一枚创可贴,弯着眼睛笑了笑:“好啦。”

这时,裴砚承接到周助理的电话,走到一旁接听。

姚舒从桌上下来,在一旁收拾药品。

电话不长,是关于今晚航班安排的事,挂断电话后,裴砚承看着手机上发来的航班信息,头也不抬地说:“糯糯,我在这里待一会儿就要回去了。”

回应他的是一片静默。

裴砚承抬头看过去。

只见小姑娘抱着膝盖窝在沙发里,已经睡着了。

他走近,将姚舒抱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姚舒睡颜恬静,眼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翳。唇瓣似乎泛着水光,饱满欲滴。

他突然想起之前去影视城探班时,小姑娘穿着修身的旗袍,唇瓣涂上了娇艳的红色。

也是在那天,看着微微翕动的唇瓣,让他第一次产生了荒谬的念头。

时间悄然流逝,静谧的灯光下,裴砚承缓缓俯身,凑近她的额头——

距离她还有十公分的时候,裴砚承停住,又慢慢直起身。

他伸手轻轻揉了下她的头。

“乖糯糯。”

“要快点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