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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斯卡娅“嘶”地一声抽回了自己的手,惊疑不定地看着陈焕之:干嘛?输了就想打架?
陈焕之醒过神来,发现自己跟人家握着握着手突然用力过度,看起来大概很像挑衅,虽然她现在是挺想挑衅的,不过全球直播的时候就算了吧。
回去跟队友们会合,大家一起披着国旗摆POSE、沿着跑道绕行向观众致意的时候陈焕之也有点心不在焉,不住地往俄罗斯那边看,苏圆圆忍不住拿手肘顶她一下,“好啦焕焕,专心点,比赛结束了别想那么多了,银牌也很好啦。”
很好吗?要是没看到莫里斯卡娅面板上的“司坦唑醇异常”的话,她现在可能也就渐渐接受银牌也很好这个事实了。不过现实是,她看到了,就只好觉得银牌很难接受了。
“焕焕?”
陈焕之在苏圆圆的呼唤下再次回神,跟其他队友一起向着看台上的观众鞠躬致意,4X100的颁奖仪式就在一个小时后,那肯定是来不及了,只能等后面查出来递补金牌了。虽然同样是金牌,但递补的似乎总少了点滋味,更何况不能让国旗再次在鸟巢升起,终究是一种遗憾。
结果尿检甚至血检了、颁奖典礼也过了,新闻发布会也开过了,第二天四个人都一起上了好几个访谈了,然后是接连不断的商业活动和赞助商餐会,到了24号上午也没听出任何风声来。
两天过去,眼看着今天晚上就要闭幕式,奥运之旅都要结束了,陈焕之实在忍不住,趁着别人都在收拾行李她偷了个空去找贝伦。贝伦算是队医里面跟她接触比较多的一个,她在网上搜了一圈也没个准确答案,只好找专业人士问一问,相对而言,贝伦算最值得信任的了。
贝伦和其他的队医教练们住一个套间,陈焕之过去的时候刘鑫源还以为找他,结果被无情否认,“我找贝伦。”
刘鑫源有点紧张,“不舒服吗?感冒了?”陈焕之也有点运动员免疫力低的通病,不算严重,但也得防着点大赛后心神放松了发个烧什么的。
“没有,”陈焕之停了一下,“咳、我喉咙不太舒服想拿点药。”
贝伦从房间里冒出头来,“过来吧我给你看看。”
等陈焕之进去徐指导在她身后怀疑地眯起眼睛,用手肘捅捅刘鑫源,“小陈最近思想没什么新动向吧?”
刘鑫源有点奇怪,“什么新动向?”
“就是小姑娘嘛,长到十八九了,谈恋爱什么的。”
“嗨,你想什么呢,她哪有空啊。”刘鑫源摆摆手,“没有的事儿。”
徐指导说,“这可说不准,越没空越容易内部消化,”他指指贝伦房门,压低了声音,“没事儿她关门干嘛?”
刘鑫源忍不住白了他上级领导一眼,怎么以前没看出来这老兄这么八卦呢。“不是……就算她谈恋爱,也不违反纪律吧?”
其实很早以前是违反的,可以跟外部交流,但是禁止内部消化。不过越被禁止的越骚动,后来管不住也就不管了,训练局里一对儿一对儿的,反而成就了不少佳话。而且运动员大部分都二十大几、有的甚至三十来岁才退役,之前一直不让人谈恋爱?没这个道理啊。
“我也不是说违反纪律……”徐指导说,“我就是觉得吧,她要是跟队里哪个小伙子谈恋爱就算了,要是跟工作人员——那就不行,太奇怪了。”
这种说法刘鑫源也同意,是,跟队医是不行。不单是队医、教练什么的工作人员肯定都不行,这个就涉及职业道德问题了,虽然以陈焕之的性格,她要是真想谈恋爱也没谁能管得住就是了。
刘鑫源愁啊,男教练带女运动员就是这点不好,好多思想工作没法做,虽然感情不错,但显然这些问题运动员也不会找他交流。眼看着陈焕之就奔20岁了,她现在是一心只想着世界纪录和金牌,心高气傲的厉害,接力得个银牌所有人都挺满意了,就她不行,从接力结束后到现在两天了一直心不在焉的,连让她当晚上闭幕式的旗手也没见她高兴到哪儿去。
但是人都是会变的,现在这么一心一意,等到再过几年长大了估计就不行了,刘鑫源带过那么多年女队,是最了解这一点的,99%的女运动员到了二十多岁都会不由自主地开始考虑人生大事,这个他也理解。但陈焕之不一样啊,按照她现在的成绩发展轨迹,她的未来就是统治百米赛道努力破10秒49!这个事儿就算全力以赴,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成,哪有时间让她伤春悲秋为爱欢喜为爱愁啊,真不知道她能不能做到那1%的例外。
刘鑫源杞人忧天了半晌才猛然反过味儿来,“不是,我都让你给带歪了,别人我不知道,但他俩啥感情也没有你就放心吧,我天天在跟前杵着呢。”
陈焕之刚随手关完门就被按在椅子上一通检查,照眼底看舌根,然后贝伦蹲在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前一通翻,“没什么问题,别吃药了,我给你找点菊花茶喝喝吧。”
陈焕之才不关心菊花茶呢,她只是为了打听兴奋剂的事儿,“我说……咱们的兴奋剂实验室技术怎么样?”
“挺好的啊,”贝伦莫名其妙,“算国际上比较先进的了。”
“一般禁药被查出来需要多久?我记得我上次世青赛的时候,有个罗马尼亚选手被查出来我才能晋级,那次就是24小时。是不是超过24小时还没事儿就意味着没查出来?”
“现在流程就是24小时。”贝伦说,“不过奥运会不一样,就算查出来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公布,毕竟事关重大,必须得先确认了以后再开听证会,然后才能对外公布。你看昨天早晨公布的乌克兰那个选手银牌收回,她是16号比完的七项全能拿的银牌,到22号才开听证会,昨天都23号了才对外宣布。”
如果只是晚一点,那反正已经错过了颁奖仪式,倒不在意到底有多晚了,只要最终还是能查出来就好,但现在到底查没查出来啊,陈焕之心里觉得没底。
“那……司坦唑醇,就是康力龙”陈焕之流利地说出了这个昨天之前对她来说都很难念的词。此前她只在兴奋剂小课堂上见过这个词,但实在是太难记了,属于见到了认识想准确说出却很难的词汇,但今天上网查来查去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这个好查吗?”
贝伦目光奇异地看着她,他再迟钝这会儿也知道陈焕之不是嗓子疼了,“你——”
陈焕之连忙撇清,“不是我,是我怀疑别人。”
贝伦还是很疑惑,不过他依然如实回答,“虽然在禁药名单上,但是现有技术是很难检测出来的,你怀疑谁?”
“很难?”陈焕之忍不住皱起眉头,“有多难?”
贝伦沉吟了一下,“嗯……我不知道这两年仪器有多先进了,不过我在大学的时候老师说过兴奋剂检查本来就是抓漏洞的事儿,要检测的物质有几百种,你听过那个比喻吧,兴奋剂检测就好像是在一个游泳池里放一勺糖,然后盛起一杯水检测其中的糖。事实上比这更难,应该是检测这杯水中是否含有几百种不同的糖中任意一种,想要每一种都以最高精度检测那是不太现实的,所以有些残留少的药物就很难被发现,比如康力龙。除非检测的时候就冲着这种去,那就比较好查了。你知道美国的巴尔科实验室吧?”
陈焕之点点头,“知道。”
她很难不知道,这个本职是制造运动营养补剂的美国实验室,事实上制造了世界体育史上最大的兴奋剂丑闻,而其中的重灾区就是田径界。从2003年东窗事发到2007年最后一个涉事运动员承认的四年间,每一个运动员被牵涉进去,就会引起田径界的一次震动。
“那个是被不知名人士举报的,听说举报信里还附上了一支现成的试剂。”贝伦摊手,“要不是这样,WADA依然什么都查不出来。”
好吧,懂了,试剂没有,举报信还是会写的。陈焕之扭头想走,贝伦连忙抓住她,“等会儿等会儿,你到底怀疑谁?你怎么知道的?”
陈焕之镇定了一下,“我不小心听到的。等查出来你就知道我怀疑谁了,查不出来……”她无奈,“那就拉倒,也就不用知道了。”
贝伦想了想,“俄罗斯接力?”他主要是觉得要不是这种利益相关,陈焕之不像是这么积极蹚浑水的人,至于说不小心听到,他倒没怀疑。因为以兴奋剂检测的困难程度,世界上大部分的兴奋剂丑闻其实都起源于一次举报,而这个举报发生的戏剧性也远超圈外人的想象,如果陈焕之说她是在卫生间之类的地方不小心听到了些什么,那还真有可能。
陈焕之看着他不说话,贝伦松开手投降,“要不我来?”
“不用。”陈焕之这点担当还是有的。
“你是想自己写举报信?不,就算是匿名举报,你最好也别牵扯进来,万一以后泄露了那对你来说太难看了,发邮件、寄信,都不保险。”贝伦站起来在房间里绕了两圈,“你真听清了?”
陈焕之保证,“真听到了,但我不能告诉你细节。”她为了这件事儿听起来更真一点儿,补充道,“我也没看到是谁说的,只是听到。”
贝伦沉吟了一下,“这样吧,我来举报,你就当不知道这个事情,也不用匿名了,反正我就个队医,我跟上面实名反映就行,就说我不小心听到的,也没看到是谁说的,让咱们体总去推动B瓶检查好了。”
陈焕之还待提出异议,却被贝伦作势要赶出房门,“小姑娘家的别想那么多,你好好跑你的就行了。”
“对了,”开门前贝伦又补了一句,“我还会一点儿俄语,说这个比你可信点,至于你听到的是什么,我就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