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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骄醒的时候,是冷水浇在脸上。
许骄目光迟缓睁开。
周遭的光线很昏暗,只有几盏孤灯……
不是在宫中。
宋云澜也不会她留在宫中……
许骄的意识慢慢恢复。
当时有人直接从身后将她打晕,她再醒来就是眼下。
宋卿源已经不在宫中了,宋云澜首先要想的是怎么应对太医院和朝臣,而后才是从她这里打探宋卿源的下落。
应当是眼下才有功夫顾及她。
许骄想动弹,才反应过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了。
身前的人上前,伸手捏起她的下颚。
她不得不抬头看他。
宋云澜隐晦笑了笑,见她方醒,眸间惺忪,青丝墨发垂在颈间,即便一身深紫色的朝服,也掩不住浓烈的明艳和妩媚。
虽然他早就知晓她是女子,但眼下,还是忍不住眸间的一抹惊艳,在捏起她下巴的时候,指尖暧.昧抚了抚。
许骄想避开,他再度捏了回来。
许骄吃痛,但没吭声。
宋云澜心中快意,又轻声问道,“许骄,我再问你一次,宋卿源藏在宫中何处?”
许骄看着他,没有吱声。
但许骄也忽然意识到,宋云澜根本没想过宋卿源不在宫中,而是以为他还藏在宫内……
那她还可以再拖上些时间。
她已经走不了了,她想的是宋卿源安稳……
许骄沉稳应声,“我说了我不知道。”
许是因为见她眼下长发垂间的缘故,分明这句“我不知道”和早前一样的语气,神态,但眼下,却多了几分不可名状的绮丽和动人心魄……
宋云澜凑近了些,“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同他这么亲近……”
许骄微讶,但很快反应过来,他同惠宁是一伙儿的。惠宁就算早前不知道她是女子,也知晓她和同宋卿源的关系暧.昧不清。
许骄下颚被他捏得有些久,喉间轻轻咽了咽,沉声道,“我入宫的时候,陛下就不在,我怎么会知道陛下在哪里?是陛下留了字给我,让我拦着旁人,不让人入寝殿,都是他早前安排好的,我是照做。”
宋云澜凝眸看她,见她眸间无异。
宋云澜心底不由愣住,真是宋卿源事先安排好的,让许骄在宫中迷惑视野,实则早就躲在暗处,等着魏帆入京,也逼他露出马脚?
如果是,那他眼下才是被动的那个!
见宋云澜皱眉,许骄知晓他相信了几分。
宋云澜再如何,忌惮的都是宋卿源。
至少,比忌惮她更多……
她这么说,反倒让宋云澜多疑猜测。
宋云澜眉头微皱,心中还是有怀疑在,“他拿你当弃子?”
宋云澜目光探究,“他舍得吗?”
许骄轻嗤,“昱王不也想做天子吗?还不知晓天子心思?”
宋云澜看她。
她继续道,“天子眼中,自然都是江山社稷,一个臣子算什么?昱王未免想得太多了……”
宋云澜轻哂,“但我怎么觉得宋卿源不是这样的人?”
许骄猛然滞住,因为他的手缓缓覆上她大腿外侧。
许骄羽睫轻轻颤了颤,整个人忍不住跟着抖了抖。
宋云澜笑了笑,贴近她耳侧道,“宋卿源肯定很宠爱你……”
许骄咬唇没有应声。
宋云澜笑道,“白日里让你在前朝做事,晚上做你,还真是帝王的风.流快.活,难怪后宫这么久都空置着,其实日日都是春.宵,旁的也都不要了……我怎么觉得他很喜欢你?”
宋云澜言罢,指尖在她大腿外侧轻轻抚了抚。
许骄阖眸。
“许骄,我最后问你一次,宋卿源藏在哪里?”宋云澜嘴角隐晦勾了勾。
许骄看他,“我都说了我不知道,我怎么告诉你?”
许骄顿了顿,又道,“还想像上一次一样用药吗?”
宋云澜意外,“你知道?”
许骄没有应声。
宋云澜似反应过来,“所以从我入京开始,你就防着我?”
许骄还是没有应声。
宋云澜又道,“许骄,你真以为我找不到宋卿源就没有办法了吗?我只是想宋卿源在朝中众臣面前风平浪静驾崩,让我风平浪静继任皇位而已,但真要撕破脸,宫变也好,旁的也好,这皇位我也能做,只是朝中和京中会平添动荡而已……”
宋云澜话音未落,屋外忽然响起嘈杂声。
“抓到惠王了!”屋外的侍卫入内。
许骄皱眉,还是被抓到了……
这头猪!
宋昭被扔进来的时候还在大喊大叫,“宋云澜你个王八蛋,你还是人吗?你害四哥!你这是谋逆!你个乱臣贼子!不得好死!你放开我,我杀了你!”
宋昭蛮力大,两三个侍卫才将他制住。
宋昭一直在挣扎,“宋云澜!王八蛋!”
宋昭怒目看向宋云澜的时候,目光忽然看到宋云澜跟前绑着的许骄,宋昭整个人忽然愣住。
“许骄?”宋昭应当是惊呆了,不挣扎了。
身后的侍卫趁机将他按下,跪在宋云澜跟前,刀也架在他脖子上,但宋昭还是一脸错愕向许骄。
他就是瞎的,眼见到许骄墨发及肩,羽睫倾覆,唇若蔻丹也知晓许骄是女子了……
女……女的?
宋昭骇然。
忽然想起四哥同许骄一处,许骄同四哥之间莫名的亲近,还有……还有四哥看她的眼神……
宋昭忽然意识到许骄和四哥……
眼下,许骄被绑在椅子上,宋云澜重新伸手捏起许骄下巴,迫使许骄抬头看他,宋昭的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宋云澜,你松手!你个混账!”
许骄诧异。
宋昭挣扎得太厉害,架在他脖子上的刀锋都割出了一道血丝。
宋昭被强行压下。
宋云澜没有理他,而是继续看向许骄,“许骄,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替我做事,宋卿源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
宋昭恼意,“宋云澜,你猪狗不如你!”
许骄的下巴被宋云澜捏着,但余光也瞥见宋昭被身后的禁军一记重拳。
许骄咬牙。
宋昭再是要开口,恐怕要被活活打死。
许骄忽然问道,“你许诺我什么位置?”
“许骄!”宋昭的怒意又忽得转向她。
许骄讽刺,“你闭嘴,这里最没有资格开口说话的就是你,宋卿源是你哥,你为他做了什么?”
宋昭僵住。
许骄揶揄,“就是在这里哀嚎吗?”
宋昭噤声。
许骄继续道,“那你不如好好省点力气,死得也痛快些。”
宋昭双目通红,方才如何被人揍,他都没停过,但眼下,方才被许骄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因为许骄每一句话都说到他痛楚上。
宋昭反而不说话了。
许骄心底微松。
宋云澜问,“你想要什么位置?”
对许骄而言,能保住宋昭的性命,这里的时间能拖延一分是一分,许骄道,“我要做相爷。”
宋云澜捏住她下巴的手忽然松开,许骄吃痛。
但下一刻,宋云澜抚上她脸颊,“就相爷吗?还是想要些旁的?嗯?”
许骄沉声,“我不要入后宫。”
宋云澜笑,“所以宋卿源宁肯后宫空置,也没把你放后宫去,是因为你不愿意?不是因为他舍不得不用你?”
许骄继续道,“没有什么愿不愿意,他强迫我的。”
许骄低眉,“我讨厌被人强迫。”
宋云澜轻笑,遂即松开了手,沉声道,“等你把宋卿源的下落说出来,也等他驾崩,你从旁证实,让朝中都信你,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许骄轻嗤,“我说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你问我多少次也是,我不知道宋卿源在哪里。”
宋云澜敛了笑意,忽然凛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许骄,我倒真有些想知道,如果我睡了你,宋卿源知晓是什么反应。”
宋云澜言罢,许骄腿上吃痛。
宋昭怒道,“宋云澜你冲我来,你对付许骄算什么!”
宋云澜瞥目看他。
屋外,有侍卫前来,“主上,肖将军和陶大人来了。”
宋云澜看向许骄,全然不似早前好神色,“许骄,你好好想清楚,我没有耐性了。”
宋云澜出屋,“看好他们。”
“许骄!”宋昭被钳置住,动不了。
许骄沉声道,“宋昭,你能不能安静点?”
……
屋外,肖挺道,“一整夜了,宫中能翻的地方都翻遍了,都没有天子的下落。”
宋云澜脸色越发黯沉。
陶和建道,“只有许骄知晓。”
宋云澜沉声,“她嘴硬。”
陶和建道,“那就拗开她的嘴。”
宋云澜看他,“我留着她还有用处,朝中都信她,只要她开口,朝中和军中都会信宋卿源是病故的,我们会省去不少麻烦,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她……要动,也等朝中局势稳定之后……”
肖挺开口,“天子很信赖许骄,许骄在东宫就是天子宠臣,恐怕未必那么容易听王爷的。”
宋云澜还在迟疑。
陶和建也道,“许骄性子硬,不拗开她的嘴,她什么都不会说。与其留个没有用的棋子,不如试试看,兴许,还听话了呢?”
宋云澜看向陶和建。
一侧,肖挺也道,“交给陶大人吧,陶大人在翰林院与许相共事最久,应当最清楚……”
***
屋中短暂的平静,许骄没有再说话。
她仰首,空望着天花板,想起宋云澜还在翻天覆地找宋卿源,那宋卿源就是安全的……
时间越长越安全。
但宋云澜的耐性会越来越少。
她应当撑不了多少时间了……
她不怕死。
她死了,可能就回去了。
但宋卿源死了,这世上就再没有抱抱龙了……
她想起在东宫的时候,宋卿源背她回家。
——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出翅膀啊?
——我觉得你现在翅膀就挺硬的……
——我没有翅膀,我就是一直小小鸟……宋卿源,你就是我的翅膀……
宽大,温暖,还有怀抱……
许骄阖眸。
……
稍许,屋内打开。
陶和建入内。
许骄看向他,眉头不禁皱了皱。
陶和建和她过节。
陶和建上前,果真戏谑道,“许相,真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眼下的滋味好受吗?”
“你他.妈是哪里来的王八蛋!”宋昭气粗,但很快被身后的侍从一拳揍倒。
陶和建不想招惹他,便全然当做未听见。
“我倒真没想过,一直看我不顺眼,又处处压我一头的许相,竟然是女子。”陶和建目光挑衅。
“陶和建,你好歹在翰林院呆过几年,应当知晓什么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枉为臣子!”许骄沉声。
“许相说错了,我如今是云腾的臣子,效忠的自然是昱王,说来,好应当好好谢谢相爷,如果不是相爷将我踢出翰林院,我哪有今日?”陶和建笑。
许骄也笑,“是啊,蛇鼠一窝,物以类聚嘛。”
许骄言罢,陶和建“啪”得一耳光扇在许骄脸上,许骄嘴角当即挂上血丝。
宋昭暴起,“你冲我来啊!你打女人算什么!”
宋昭再次被按倒。
陶和建满意得看着许骄眼下的模样,“天子在哪里?”
许骄没有应声。
陶和建目光看向屋外,屋外的侍卫会意端了药碗入内,许骄被强行灌了药。
宋昭被按倒在地,连头都按抬不起来,“王八蛋!混蛋!”
许骄只觉天旋地转,意识在慢慢模糊。
她知晓会被逼问,但药物慢慢作用上头,意识无法抵御的时候,好似脑海中迷迷糊糊的只剩一片混沌。
陶和建捏起她下巴,“天子在哪里?”
许骄还有稍许意识,“我不知道。”
陶和建皱眉,“再灌。”
“混账!”宋昭眼眶红了。
许骄已经全然没了旁的意识。
——天子在哪里?
四面八方都是逼问的声音,她头痛欲裂,“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宋卿源在哪里……我不知道……”
“天子在哪里!”陶和建不信。
宋昭咬牙,“她都这样了!她不知道,你听不见吗?”
陶和建眉头皱了皱,忽然唤了方式问道,“大监去了哪里?”
“带宋卿源离宫了……”
陶和建和宋昭都愣住。
陶和建大惊失色,“离宫是什么意思?”
“宫中有密道……大监带宋卿源离宫了……”
宋昭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话来。
陶和建问道了关键处,“密道在哪里?”
“我不知道……”
陶和建恼怒,“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让大监别告诉我……我怕会被逼供……我不知道密道在何处,宋卿源才安全……”
宋昭攥紧双拳,喉间哽咽,全身颤抖着。
陶和建知晓事情严重性,“天子走了多久了!”
许骄道,“初一离宫的……”
眼下已经大年初三正午!
将近两日!
两日时间,足够出京中,到安全处了!
他们全然没有料到,也根本没有去拦截,眼下天子兴许已经到了安全处!
陶和建心头骇然,一面咬牙切齿,“你怎么不一道走?”
“我留下来拖延时间,让宋卿源平安离开……”
许骄言罢,陶和建“啪”的一耳光再次扇上。
但就如此,许骄还是没醒。
“艹!你他.妈的王八蛋!”宋昭暴起,周围的侍卫都没想到,也没压制住他,宋昭双手被绑住,还是将陶和建撞翻。
陶和建头磕破,血流如注。
侍卫涌上,再次将宋昭按倒。
宋云澜在屋外听得清清楚楚,脸色也因为愤怒变得铁青!
肖挺眉头紧皱道,“王爷,天子已经离京了,将近两日,早就到安全之处了,我们没有时间,要做其他准备了。”
“让驻军守城,别让魏帆进城!”宋云澜从未想过形势变得如此被动,“该杀的都杀了!”
“许骄和惠王呢?”肖挺问。
宋云澜沉声道,“宋昭扣下来,当人质……”
想到许骄,宋云澜目光凌冽,“让她留在这里。”
肖挺不解。
宋云澜目光阴狠,“烧了,让宋卿源灰都看不到!”
……
屋外,侍卫朝着屋中泼油,也有侍卫拿着火把出现在屋外。
宋昭脸色煞白,“你们做什么!”
肖挺没有理睬,“把惠王带出去。”
宋昭忽然意识到,他们要烧死许骄!
宋昭一面被人架走,一面挣扎,一面近乎绝望喊着,“许骄!”
“许骄!”
“宋云澜!你烧死我啊!”
“宋云澜!你不得好死!”
“许骄!”
“许骄!!!”
宋昭眼看着火把扔向屋中,顷刻间被大火吞没,四处都是浓烟,熊熊的大火如同怪兽一般吞噬着周遭。
宋昭已喊不出声音。
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亲眼看到整个屋中一点点倒塌,至最后倾倒,只剩眼泪麻木得往下流,全然没有旁的知觉。
许骄……
***
兵临城下,宋卿源脸色铁青,“打!”
袁炳师,曹洪南,丁鹏,庞宁分了四路,从四个城门处攻城。
京中是有禁军,有驻军,但他早前安排了袁炳师,曹洪南,丁鹏和庞宁调动了四处的驻军到京城附近,因为早前说不上何处不对,但又觉得不对,所以调兵都是他密函直遣,没有途径旁人,也没有任何人知晓……
攻城持续了两日两夜,宋卿源就在城下大营中,一言不发。
“陛下,东城门破了!”
——大监,从现在,任何人都不能入寝殿,就说陛下醒了,同我在谈事情。
“陛下,南城门破了!”
——谁要擅闯寝殿,都挡在外面,还有,实在万不得已,就格杀勿论。
“陛下,西城门破了!”
——无论如何,陛下都不能再留在宫中了,多留一日便多一分风险,要尽早带陛下离开宫中去安全处,不能让旁人发觉,我已经让人给魏帆送信,魏帆会带驻军回京救驾,眼下,大监,你要带陛下安稳离开。
“陛下,北城门破了!”
——我不能走,我一走,宋云澜很快就会发现陛下不在,你们走不了那么快,我要留下来拖延时间……换了谁都拖不住宋云澜……密道在何处,什么人都不要告诉,我和子松都不要,如果事发,逼问不出来……
“陛下,宫门破了!”
——大监,替我好好照顾陛下……
正殿前,宋卿源双目通红,却异常冷静,迈着步子,一步步步入正殿中。
周围叛军和追随者,一个一个被杀,倒在血泊中。
到处都是哀嚎声和兵器刺入血肉的声音。
宋卿源目光看向殿中的宋云澜,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
宋昭被押在一侧,陶和建惊惶得看着宋卿源又看向宋云澜,喉间轻咽,从未想到,天子从离京到回京,只用了三四日。
宋云澜轻哂。
他一直以为唾手可及的天子之位,不过顷刻间覆灭。
他一直以为谋划了很久,即便宋卿源能逃脱,也会双方僵持,却没想到眼下,宋卿源就到了他跟前,以君临天下的姿态。
“宋昭,过来。”宋卿源沉声。
宋卿源周围除了惠宁和陶和建,就只剩了六七个侍卫守在跟前。
旁的侍卫都在正殿两侧被屠杀。
宋卿源开口,宋昭看了看宋云澜,而后上前,但宋云澜果真没有拦他。
眼下,拦不拦都没有任何意义。
宋昭到宋卿源身边,大监伸手,拿开宋卿源口中塞住的布条,也替宋昭松绑。
宋昭双目通红,“四哥!”
“她在哪里?”宋卿源看向宋云澜,眉头紧皱,眼波里都是暗沉无光。
宋昭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宋云澜却道,“成王败寇,宋卿源,你赢了。”
宋卿源还是上前,“她在哪里?”
宋云澜讽刺笑了笑,“你连皇位都不关心,就关心许骄?”
“她在哪里?”宋卿源临到跟前,还是同一句。
宋云澜身边的最后几个侍卫也被斩杀,只剩了惠宁和陶和建两人……
“你问宋昭啊,他亲眼看到的。”宋云澜最后的快意在此。
宋昭泣不成声,但是开不了口。
身侧就是惠宁,宋卿源从一侧的侍卫腰间拔刀,一刀捅进惠宁腹间,惠宁睁大双眼,剧痛中,没有说出一句话,就睁眼倒地……
陶和建吓得腿软。
宋卿源越过他,径直到了宋云澜跟前。
陶和建方才舒了口气,一口气还未缓下来,宋昭上前一拳将他揍倒,陶和建吐出一口鲜血,不断坐着往后退,眼中都是惊恐。
宋昭再度上前,又是一拳。
这一拳直接揍到陶和建爬不起来。
宋昭却还没放过他。
脑海中都是许骄最后的场景,宋昭一拳一拳得揍上,眼中都是眼泪,也手中都是鲜血,衣襟也沾满鲜血,但一拳都没有停。
宋云澜冷眼看了看,根本不关心陶和建。
宋卿源攥紧他身前衣襟,将他拎到眼前。
宋云澜哪里是他的对手。
“许骄呢?”他的声音已经近乎痛楚到麻木。
宋云澜轻声很轻,就他一人听到,“我把她烧死了……活活烧死的……”
宋卿源额头青筋暴起,牙关咬紧,双目红透,方才捅进惠宁身体里的那把刀径直插到他腹间。
宋云澜吃痛。
但是因为被宋卿源攥住,动弹不了,也鲜血直流。
宋卿源眸间猩红,仿佛若淬了鲜血一般,佩刀取出,又再次捅了进去……
宋云澜生不如死,却越发笑得扭曲,还是近到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快意道,“怪不得……你喜欢许骄……”
宋卿源停下。
他继续道,“真好用……白日里好用,夜里也好用……”
宋卿源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
宋云澜的快意到极致,“你不知道,她哭着求我不要,又唤着你名字的时候,真是让人舒坦到了极致!”
宋卿源拔刀再次捅向他,眸间幽暗似是堕入了无尽的深渊一般。
一刀接着一刀,一直没有停下。
宋云澜却笑得更恣意,因为他也知晓留给宋卿源的梦魇,一辈子都会跟着他,永无安宁之日,永远不会消散。
直至宋云澜脸上的笑意逐渐僵化,宋卿源也没有停。
大监想上前,但又止住。
宋云澜已经被他捅成了半个窟窿。
血迹沾满了整个正殿台阶……
***
驿馆苑落处,宋卿源抱起那具烧焦的尸体,一言不发。
宋昭想上前,大监拦住,朝他摇头。
宋昭攥紧双拳。
整整三日,宋卿源一滴水没沾过,也一刻也没合过眼。
就一直抱着她。
脑海中浑浑噩噩都似噩梦中没有醒来一般……
——我知道他喜欢与人拔刀相向,也知道自己会怕,所以一路上都让葫芦在我面前拔刀,一直练习看拔刀,看到麻木了,我才敢去的北关驻军。但是从营帐出来的时候,还是吓得腿软了……不,不对!我才没有腿软!
——我是许骄,天生骄傲的骄!
——宋卿源,你明明知道我是女的……外祖母都同我说了……现在呢,有女人味了吗?
——抱抱龙,别生气,我哄你好不好?
——是啊,满脑子都是你,撑坏了……
——宋卿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叫你名字,不喜欢我忤逆你的意思,不喜欢我和你顶嘴,但是我喜欢你啊……从东宫的时候就喜欢……
宋卿源再度泪崩……
——宋卿源,你是不是喜欢死我了?
——我要是死了,你是不是很伤心?
——其实是我喜欢死你了,抱抱龙……
宋卿源崩溃到窒息……
他没有许骄了!
他没有许骄了!
他……没有许骄了……
***
转眼十五元宵。
在此之前,京中都笼罩在昱王谋逆的阴影里,天子下诏,昱王府上下一个未留。
传闻早前天子久病未愈,也都是昱王下毒的缘故。
眼下昱王之乱得平,但天子的病还未彻底好,所以一直都未在朝中露面,惠王陪着,在宫中将养着。
看这模样,怕是要二月初去,天子才能露面了……
这段日子,朝中诸事天子也都是交托给沈凌和楼明亮照看着的,不知许相去了何处。仔细一回想,仿佛初一拜谒那日就没再见过许相,又听太医院说起,正月初二,倒是在宫中见过许相,但是再往后,就真没见许相露面过了。
朝中不乏猜测。
但是天子没开口,又适逢昱王之乱才过去,旁人也不敢乱猜。
都知晓天子同相爷走得近,眼下天子还病着,怕胡乱猜忌引得天子震怒,所以许相的事人人都好奇,却没人敢问……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京中放开了宵禁。
虽然早前有昱王之乱,但到了元宵这一日,还是开放了夜市,火树银花不夜天,处处都是精致的花灯,也处处都是喜庆,仿佛早前昱王之乱的阴霾都一扫而散去,京中也恢复了早前的繁华与平静。
这一日,孩童带着面具,在夜市上追逐嬉戏。
年轻的男女手持着花灯,还在猜着字谜……
昱王之乱过去好几日,宋卿源在驿馆坐了三日,而后葬下许骄,又在宫中昏昏沉沉睡了两三日,到眼下,才敢到鹿鸣巷的宅子里……
推开府中大门,整个新春过去,大门处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正月元宵,府外热闹,但偌大的府中,却没有一盏灯,似冷清枯槁,全然没有早前的景象。
仿若故人去。
“大监,点灯。”宋卿源沉声。
“诶。”大监连忙嘱咐人去做。
周围的宫人不敢马虎,很快的时间,一盏接这一盏的灯笼亮起,仿若最热闹的时候。
宋卿源推门入了屋中。
案几上还有没看完的卷宗。
迷糊的时候,也有披风落在小榻上,是夜里看册子的时候冷,随意披着用的……
还有随处可见的蜜饯,糖果,零嘴,无论熬不熬夜,她都喜欢得不得了。有一次噎住,脸也涨得通红,他没留意,她使劲儿攥着他的衣袖,他才发现,赶紧给她拍背,她后容易将整颗蜜枣咽下去,眼泪都憋出来了,不吃了,不吃了,以后再也不吃了……然后分明眼下的案几上还放着吃了一半的蜜枣罐子……
外阁间到内屋的门上挂了一串风铃,是她非要闹着骑在他脖子上挂上去的,他实在拿她没办法,只能由着她……原本以为她闹够就是了,但后来时不时看到风铃,想起来就要骑在他脖子上去摸风铃才好……
这里有他和她数不清,又屈指可数的记忆……
——宋卿源,养你太贵了,你别来这里了。
——我就这么点俸禄,都快被你罚完了,金屋藏娇都藏不起了……
——勤勤恳恳工作,挣钱养小白脸啊……我们家小白脸还金贵,非要住这种地方……
宋卿源上前,疲惫得躺在床榻上。
枕边还有熟悉,而残留仅有的气息……
大监入内的时候,宋卿源已经睡了。
大监噤声。
陛下已经很久在夜里合不上眼,眼下,仿佛是终于睡着过去了……
大监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也遣散了旁人,勿扰到天子歇息。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宋卿源梦到天湖山的时候,一叶扁舟上,仍是少年的他在小舟上看书,许骄在用书册盖在脸上,懒洋洋睡觉,他终是伸手揭掉盖在她脸上的书册,轻声道,“真出息了你,许骄,来天湖睡觉的总共也没几个……刚才就该扔你下去喂鱼的……”
转眼间,白驹过隙,他已是君王,在长天湖畔泛舟的时候,他温声问她,“笑这么开心,做什么美梦了?”
她温和道,“梦到你了。”
他笑了笑,手中翻过一页书册。
湖光山色,岁月静好……
是美梦。
他已经很久没梦到过她了……
***
翌日清晨,屋门推开。
大监守了一宿,今日见天子出来,整个人气色似是都好了许多。
“陛下。”大监心中微缓。
多少时候了,终于……
“回宫吧,让沈凌和楼明亮来明和殿见朕。”他吩咐一声,大监赶紧照做。
但临到大门口,却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诧异回头看向原处。
——我回了趟陋室,好像发现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又去了鹿鸣巷找,没找到,又去了陋室一次才找到,最后迟了……
“大监,去陋室。”宋卿源指尖攥紧。
***
马车停在长天湖外。
宋卿源入了苑中,径直去了许骄屋中。
内屋里,案几上的长明灯已经熄了。
长明灯的一侧,是一个一枚信封。
信封用一根簪子别好。
他认得是在明镇时候,她当时非要带一朵花,带了好久,最后不要了,他挑了一枚簪子给她,那是他送她的唯一一枚簪子,也是在明镇时,他和她最温馨的时候。
宋卿源在小榻上坐下,拆了信封。
——抱抱龙,我走了,对不起,不辞而别,是因为我舍不得你……
——我要是没去东宫多好,那我不会遇见你,但我要是没遇见你,也许来这里没有任何意义。还是对不起,在庆州的时候,我不是特意要戳破那层窗户纸,也知晓你我都会难做。但在庆州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我险些永远见不到你的时候,我只想自私地同你在一处,不用负任何责任地在一处……
——是,我是想和你一起看海晏河清,国泰民安,百姓居有定所,不必为生计奔波,无需劳心生死,往来皆富足,孩童有笑颜……但永远只是我想……你那么好,我嫉妒心这么重,就算我们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我也没办法看到有人同你并肩而立,所以,无论我们在不在一处,我们最后都不会在一处……
——有一句你没听过的话,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我抛下了,你也抛下吧……
——许娇。
宋卿源缓缓放下信笺,眼泪再度浸湿双眼。
走都走了……
为什么要回来!
为什么要回来!!
***
同年二月,天子下诏。
许卿自东宫伴读至朝中为相,诸事亲力亲为,功在社稷,然许卿过劳,猝于正月初,朕痛心疾首,凡朕在位之年,右相空缺,永不再录。
同年三年,沈凌任左相,楼明亮任翰林院编纂,位同副相。
五月端阳,龙舟赛,祈南顺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而后六月,天子启程亲赴庆州祈福,预计来年四月返京,朝中之时交予沈凌,楼明亮监管。
……
马车路遥遥,柳秦云看着眼前的天子,“陛下,还有十余日就到西关了。”
上次就是打着去庆州的幌子去了梁城,眼下又是打着去庆州的幌子要去西关……
宋卿源道,“嗯。”
西关路遥,西戎又时时入侵,西关作为边塞,一直风雨飘摇。
齐长平和郭睿去了一段时日了,听闻西关大有起色,也有折子递回。
他只要在位,始终要去西关看看。
他是在路上遇见的柳秦云,听说又被柳老爷子赶出了家门,没处去,到处晃悠,听说他要去西关,柳秦云说一道啊,西关他熟。
宋卿源想起许骄也曾同他一路,莫名应好。
眼下,只有十余日便到西关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这么晚,这章写了好久,但总算写过去了,开启新篇章了
你们知道的,相爷要开始狗了,往后都是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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