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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帆不是去了西南吗?
魏帆要回来了——许骄第一个念头不是他已经去了六七年,而是南蛮是不是已经完成了收编,正式纳入西南驻军了?
所以,西南驻军也正式进入到了驻军将帅的正常轮换了?
要不然,魏帆不会轻易从西南回来……
许骄的第一反应是和西南驻军有关。
南顺在各地都有驻军,驻军将帅在稳定时期,基本就要两三年一换,避免长期揽权,又有兵权在手,滋生旁的风险。
尤其是,南顺在周遭诸国中偏安一隅,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和优越性,让南顺成为周遭诸国之中战事最少的一个。对南顺来说,驻军将帅在驻地长期不轮调的风险,其实要远高于爆发战事的风险。
所以,各地的驻军可以不换,但将帅要轮换。
尤其是主帅!
魏帆是西南驻军的主帅,如今魏帆说要回京了,那十有八.九是西南的战事平息了……
许骄心中唏嘘。
眼下朝中上下的注意力都在梁城之事上,但其实西南不声不响已经将南蛮收编……
抱抱龙在庆州除了养伤,一口气做了许多事,梁城是,西南驻军也是。
许骄忽然想起,回程的时候抱抱龙同她说,军中不乱,朝中就不会乱。
那这么看,不仅朝中,连带着各地的驻军,抱抱龙都会借机开始大轮换,避免和梁城之事牵扯出的官员同流合污。
梁城有驻军,梁城驻军中早前多是瑞王的人,还有瑞王的几万私兵,不能乱。
宋卿源之所以让肖挺亲自前往处理梁城之事,除却他是京中禁军统领之外,应当是早就想好了要让接手梁城驻军。梁城之乱后,要有人镇得住梁城驻军,梁城之事一直是肖挺在处理,是最好的人选,所有的这些都顺理成章,在宋卿源的计划内。
肖挺会从京中禁军统领的位置上抽调出来,京中禁军统领会空缺。
西南的驻军常年和南蛮打交道,与朝中接触不深,将魏帆抽掉出来,不会受影响。而魏帆回京任京中禁军统领,又名正言顺安抚了收编的南蛮。
这几颗棋子挪得
精妙……
宋卿源从一开始就想得清楚,所以做起来的时候果断,游刃有余。
而随着南蛮收编,南顺腹地拓宽,可以通到更南边,更南边已经靠海……
她不在朝中的时候,宋卿源提拔了很多人,都是航运相关的,她一直以为是运河和水路开凿相关,眼下看,宋卿源是不是将目光投到了南边?之前临近诸国都在拼命打通和西域的商路,南顺同西域实在太远,西边的商路是通不了的,但若是南边呢?
许骄心中忽然觉察了。
……
等收起思绪,许骄才回到魏帆这封信上来。
魏帆已经是南顺最年轻的驻军主帅了。
他确实厉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升到一军主帅,除却确实要有真才实学,身先士卒,在军中这种将资历,混不过去的地方,要让老将服气,军中又有威望,不是容易的事。
至少,不像郭睿一样,能混日子混成户部员外郎。
但一想到魏帆这次回来是做京中禁军统领的,那她岂不是天天早朝,或是去明和殿都能遇到他?
许骄头疼。
——我去建功立业了。
许骄在想,怎么能把魏帆弄走。
***
思绪间,马车抵达翰林院,今日休沐,翰林院中的人不多,除去值守的官吏,齐长平在。
“相爷。”齐长平一早就候着了。
许骄问道,“春闱的卷宗看过了吗?”
齐长平拱手,“看过了。”
许骄一面走一面道,“增设恩科得告文今日发下去,越快越好,然后从翰林院中找四个人,同我一道看春闱考核的事,六部加上大理寺和鸿胪寺,每人对接两部,恩科两轮的安排,我要在三日内看初稿。”
“是,相爷。”齐长平应声。
“告文呢?”许骄问。
齐长平从一侧拿出卷宗,递给许骄,“拟好了,相爷过目。”
她都不用单独交待,齐长平看过就将告文拟好了。
翰林院这些编修里,同她最有默契得就是齐长平。
许骄看过,满意道,“送去宫中给陛下过目,若无问题,今日内发告给各州郡。”
“好。”齐长平转身。
“长平。”许骄唤了一声。
齐长平转身,问道,“相爷还有旁的吩咐?”
许骄看了看他,欲言又止,最后道,“长平,你先去宫中一趟,将事情处理了,然后回翰林院,我有话同你说。”
齐长平应是。
看着齐长平的背影,许骄心中轻叹,齐长平沉稳踏实,她一直很喜欢。
嗯,是,虽然也有长得好看的缘故在里面(bushi),但齐长平和沈凌不同。
沈凌的稳妥里,有犀利在,包括在梁城一事中,他很迅速的做决断;但齐长平的稳妥,是做副手的稳妥,不是拿决策的稳妥。
朝中什么样性子得官员都要有,暴躁的也要有,才会相对平衡。
物尽其才,只要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沈凌要来翰林院,翰林院向上的位置没有齐长平的……
许骄淡淡垂眸。
“相爷~”是罗友晨到了。
许骄将思绪从齐长平身上收回。罗友晨是吏部尚书,这次朝中官吏调任,要以吏部为主,此事必须提前和罗友晨通气。
“相爷急事,下官听说便来了。”
许骄在东宫的时候,罗友晨就是宋卿源的人,宋卿源登基前,吏部就牢牢攥在自己手中。
许骄同罗友晨无需铺垫太多,“罗大人,陛下要动朝中的官吏,这次动作很大,暂定分两批,和春末增开恩科同时进行,届时,可能会有一部分职位暂时空缺,能者居之。”
罗友晨意外。
许骄叹道,“罗大人坐,此事要从长计议。”
***
明和殿外,子松见了齐长平,快步迎了上来,“齐大人。”
齐长平是翰林院编修,本身官职不算显赫。
但翰林院编修多在御前走动,都是陛下跟前长期露脸的人,今日还在翰林院,明日可能就在其他地方居要职,所以翰林院的人,宫中都多恭敬。
齐长平是相爷手下最得力的编修,奔走的多是相爷的事,子松是大监的徒弟,大监叮嘱过相爷的事在陛下跟前都是优先的事,齐长平是相爷手下的人,所以子松会先问一声,“齐大人有事?”
齐长平看了看明和殿苑中,还有不少官吏都在等候宣召。
还要一部分官员跪在明和殿外,脸色阴晴不定,也有
战战兢兢的。
齐长平没有多看,轻声朝子松道,“是增设恩科的事,相爷让下官送告文来陛下处过目,让今日下发到各州郡去。”
“齐大人您稍等,奴家去通传一声。”
齐长平点头应好。
子松越过前面等候召见的人,径直入了明和殿中。
明和殿内,宋卿源正同英国公一处说话,见子松入内,恭敬道,“陛下,翰林院编修齐长平齐大人到了,说是增设恩科的告文,相爷让齐大人送来给陛下过目。”
听到许骄和增生恩科告文的事,宋卿源淡声,“进来吧。”
齐长平入内,见一身青鸾色龙袍的天子同英国公一处,循礼躬身,“见过陛下,英国公。”
“免礼,东西拿来吧。”齐长平是许骄的人,宋卿源对齐长平惯来温和。
齐长平递至子松手中,子松呈给天子。
宋卿源接过,很快阅过,又重新交给子松,“朕看过了,拟旨发告吧,今日送出去。”
“是。”齐长平应声,正准备退出殿中,宋卿源又忽然出声,“齐长平。”
齐长平转身折回,“陛下。”
“清和呢?”在旁人面前,宋卿源一直唤许骄,清和是许骄的字。
齐长平应道,“相爷还在翰林院。”
宋卿源又看了他一眼,其实,他方才并不是想提许骄,他只是在想齐长平的事,宋卿源顿了顿,又道,“长平,你明日早朝后你入宫,朕有事单独见你。”
齐长平微讶,又应道,“是。”
宋卿源又朝子松道,“子松,此事记下。”
子松应是。
齐长平是翰林院编修,平日不会参与早朝,所以要子松单独记下,是到差不多时间宣齐长平入宫。
齐长平退了出去,宋卿源看向英国公,“国公爷,继续。”
英国公道,“此事有利有弊,老臣的意见是,委任官吏去西平,慢慢将西平属地收回掌控中……”
***
齐长平从宫中出来,回翰林院的时候,刚好罗友晨还在同许骄谈官吏调任之事。
齐长平在苑中候着。
今日相爷和陛下先后都说有话同他说,应当不是巧合。
等了许久,罗友晨才从屋中出来。
齐长平拱手执手,“尚书大人。”
罗友晨眉间有难色,齐长平猜到相爷交待的应当是棘手的活儿,罗友晨的确心不在焉,但见到齐长平还是颔首致意。
罗友晨出了翰林院,齐长平往许骄处去的时候,正好见许骄慵懒得伸了个懒腰。
这一坐就是一个半时辰,腰都瘫了。
只是余光瞥到有人,许骄又坐直了去。
齐长平跟她的时间不短,也不是第一次见相爷伸懒腰,相爷总是人前一幅精神十足的模样,但私下里要么缺瞌睡,要么吃零食,要么在翰林院后苑蹦蹦跳跳……
反正层出不穷,也司空见惯了。
齐长平上前,“相爷,告文陛下过目了,已经安排发告至个州郡了。”
“好。”齐长平做事,许骄是做放心的。
齐长平又道,“陛下也问起相爷,下官说相爷在翰林院,陛下便没有多问了,但是让下官明日早朝后去一趟明和殿。”
许骄目光怔了怔,果然,宋卿源心中有安排了。
“相爷方才说有事寻下官?”齐长平问。
许骄正好撑手起身,坐久了,起来活动活动更好,“走走吧?”
齐长平颔首。
……
开春过后,南顺的气候慢慢好起来。
眼下是二月底三月初,是南顺气候最好的时节之一,衣裳不必太厚,也不会太单薄,春风拂面,能让人心情都好上许多。
两人踱步往西市去。
“长平,你在翰林院多久了?”许骄问。
“四年。”
她是记得他和沈凌是一届春闱出来的,当时宋卿源看重沈凌,特意将沈凌下方,更稳妥的齐长平则在翰林院留用。
翰林院看似品阶低,但都在御前行走,很容易直接去到各部任要职,是所有春闱学子都梦寐以求的地方。
齐长平是那一届春闱学子里很出众的一个。
“日后有什么想法?”许骄问他。
齐长平认真道,“这几年一直跟着相爷,学了很多东西,但又觉得差得还很远,也没想过旁的,想的是跟着想相爷,但如果朝中有需要,长平可以去。”
许骄没有瞒他,“长平,陛下知道你一直跟着我,所以同我商议过你的事。”
齐长平
微怔。
许骄继续边走边道,“近端时间,朝中的官吏变动会很大,多处都会有空缺。长平,你在翰林院的时间不短了,要么在这一波变动中,去到六部任职,平稳升迁;要么外调,等历练之后,回朝中赴职,我今日问你的,陛下明日也会问你,你怎么想?”
齐长平驻足,喉间轻轻咽了咽,“相爷,是翰林院有新的大人来了吗?”
齐长平很聪明,许骄也不隐瞒,“是。”
翰林院编纂位同之后的副相,这些年一直是许骄兼任的。
若是许骄一直在,在熬几个年头,以齐长平的资历和许骄对他的信任,翰林院编纂之职应当是落在齐长平头上的。
但若是有人来了这个位置,齐长平升不上去,再在翰林院编修这个位置上久待没有意义。
所以宋卿源要将人调出来。
其实,也是给沈凌挪位置。
当初齐长平在殿试中胜过沈凌一筹,但数年后却要给沈凌挪位置,作为宰相,她清楚两人的能力模型,也知晓沈凌更适合和胜任,但长平同她的时间更长,她心中也有偏颇,但这些偏颇不能影响她的判断,只能让她点醒对方。
齐长平眸色微沉,“长平一时没想好。”
许骄温声,“那一面走,一面慢慢想,陪我去吃个酸辣粉。”
她总去西市的那家面摊,齐长平也不是第一次陪她去。
“许爷?”老板娘头一回见他二人穿官服来,许骄笑道,“老板娘,照旧。”
老板娘笑笑,以为齐长平也是要阳春面,齐长平却道,“我也要酸辣粉。”
许骄看他,齐长平道,“其实看相爷吃,一直想试试,但顾忌太多,不如今日。”
其实这就是齐长平的性子——顾虑太多,瞻前顾后,虽然稳妥,但是魄力不够。这样的性子做副职可以,但要真正独当一面,缺了些东西。
“相爷,我能问问相爷的意思吗?”齐长平想了许久,还是看她。
许骄轻声道,“你性格平稳,做执行之事,旁人都不及你,若是去六部或大理寺,鸿胪寺,你都可崭露头角,任要职;但要想继续往上,这些还不够,需要更多历练,不破不立。”
齐长平听完,低头思索。
许骄又道,“其实哪一条路都好,只是选择的路不通,际遇也会不同,但最终要看你自己。”
许骄知晓她要做的,不是左右齐长平的想法,而是告知清楚。
“长平知晓了。”他低声。
正好老板娘将粉端了来,许骄光是闻了闻都觉得馋了。
上次在明镇是原本就不怎么舒服,所以胃疼,但眼下胃不疼了,胃口还好,她可以吃两大碗~
齐长平一面想事情出神,一面吃了一口,顿时脸色就全然涨红,也呛得不行!
许骄递水给他。
他一口气喝完,但脸上还是辣得变色。
许骄叫老板娘给他酸梅汤。
齐长平一口喝了两碗。
看着他,许骄又忽然想起宋卿源来,当时在明镇,宋卿源也是这样辣到不行……
而眼前,许骄不知是不是看错,许是辣的缘故,齐长平眼中氤氲,“太辣了。”
齐长平一直跟着他,看得许骄心中也有些难受。
良久,齐长平沉声道,“相爷,我想外调。”
许骄看他,“外调不会简单,会很难,若是做得不好,甚至没有机会调回京中,你要想清楚。”
齐长平深吸一口气,“相爷,我想试试……”
许骄点头,“好,那明日陛下问起你的时候,你如实告知陛下你的想法,陛下会考量的。”
齐长平叹道,“就是有些舍不得相爷,从入朝开始,长平就在翰林院,一直跟着相爷……”
说一说,眼底有些微微泛红。
许骄适时调侃,“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又许是,你还未回朝,我又被罢官了。”
齐长平笑起来。
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许骄轻声道,“长平,我在朝中等你回来。”
“好。”齐长平敛了笑意。
……
离开面摊时,面摊老板娘问了问府衙的巡视,“大人,深紫色的官服是几品啊?”
巡视笑道,“当然是一品了!如今朝中就相爷一人。”
面摊老板娘手抖了抖,一直在她这里吃酸辣粉的……是相爷?
***
许骄几个喷嚏的功夫,六子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鹿鸣巷的这座宅子前。
“相爷,到了。”六子停下马车,置好脚蹬
,又撩起帘栊。
许骄下了马车,抬头看看,眉头微微蹙了蹙。
顾宅的牌匾都被摘下来了,现在挂着的牌子是许府,烫金的“许府”二字,甚是夺目耀眼而且,而且她看一眼就知晓那是宋卿源亲自写的字……
许骄觉得那不是许府,那是如朕亲临。
许骄摇了摇头,驱散幻觉。
宅子应当空置有段时间了,葫芦上前推门。
六子跟着许骄一道进了许府大门。
高大阔气的门楣,气势恢宏。府邸布局规整,楼阁交错,富丽堂皇。
眼下还是初春,等到夏日,院内更是古木参天,假山林立,湖畔清荷含苞待放,莲叶映得满眼新绿。
“哇~”六子惊呆,“相爷,我们日后真住这里呀?”
葫芦诧异看向她。
许骄头疼,又不好说旁的,支吾道,“住这里,不比在政事堂对付强吗?”
她特意说是太忙无法回陋室的时候。
“也是。”六子想起那一阵相爷都住在政事堂苑中,不由叹道。
现在,家中离宫中,政事堂和翰林院都太远,相爷每日来回奔波,不少时间都在马车上,若是搬到鹿鸣巷来,确实方便很多。
三人继续往内走着,但是走呀走,越走越觉得苑子大。
许骄额头上的黑线就越多。
“这里真好!”六子不由感叹,其实现在得家中,也只有相爷喜欢。非说是一线湖景豪宅,但湖景是湖景,所谓的豪宅只有三间破屋子,有时还漏风那种……
这里多好啊,离到处都近,而且豪宅阔气,这才像相府啊!
六子有些羡慕这里了,也再次感叹。
许骄想起在北关酒肆时,听人说起的这里有八十余间房间。
许骄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她要八十多间房子来干嘛!
六子也叹道,“这里好是好,就是好难打扫,相爷,到时候雇人都是好大一笔开支。相爷你也不贪污受贿,动不动就被陛下罚好几个月俸禄,就相爷剩下的那点儿俸禄,还不包括日后要被罚的,也就够我们住住湖景豪宅的,估计,这里都住不起……”
许骄整个人都不好起来。
本来就穷,拿这种豪宅装门面来做什么?
养小白脸吗?!
许骄顿了顿,还真是养小白脸的……
但令人恼火的是,这豪宅还是小白脸送的,也根本没有考虑过她还要负担的问题。就她那点俸禄,到现在为止,好容易才不是负数了(之前罚太多),但又是一笔大开支啊。
这开支还是养他用的!
许骄想死的心都有了!
去你大爷的,你想过民生疾苦吗!
***
明和殿内,宋卿源接连喷嚏。
大监上年关切,“陛下,可是着凉了?要不要唤太医来看看?”
宋卿源摇了摇头,目光正好落在龙案上的那盆仙人球上,微微滞了滞。
忽然想,应当是有人在念叨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