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清醒的人最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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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从粤菜馆出来,天已经黑透。

夜晚的南城还残留了一丝闷热。

夏日马上就来了。

明望车子停在医院停车坪,两人和来时一样走着回去。

彼此间没怎么说话,都是想起来什么说上一句,氛围宁和,也没有不自在。

晚风轻轻吹,从两人之间穿过,带着丝丝缠绵的味道。

许愿跟在他旁边安静走着,低头便看见他垂在侧边的手指间夹着根香烟,没怎么抽,只是偶尔弹弹烟灰。

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会微微俯身垂首看你,一股子被珍视的柔和。

她心间跟着柔软了下来,也在顷刻间便满足了。只希望时间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路再长还是要走完,更何况只是短短一段的距离。

刚要从医院后大门进去,许愿兜里手机响起,她翻出来接听:“茜茜?”

“许小愿,你跑哪儿去了?”电话那头的人气呼呼的。

许愿疑惑着问:“你在病房?”

“那可不咋地,你人呢?”

抬眼看向身边的人,他站在门旁的吸烟柱边上抽了口烟后把烟按灭。升起来的烟雾将他英俊的五官模糊了,朦朦胧胧地挠着心脏。

不是太亮的城市灯光将两人身影拉得很长,交叠重合像是拥抱在一起。

“我马上就回去,出来吃个饭。”许愿收了视线回她,随后说:“先挂了。”

不等陈茜茜说话,电话挂断。

抽烟的人已经走回到她身边看着她,空气里安静片刻。

“进去吧。”

“好。”

医院停车坪就在后大门旁,几步路的距离,不过片刻就近在眼前。

“那我先回去了。”明望轻声说。

许愿再多情绪也只能按捺在心底,轻轻点头。跟着他走到停车坪,里面停着灰色轿跑。

男人拎着外套在车边站定,忽而回头看她,说:“本来打算今晚带你去江边兜兜风呢。”

轻笑了下,“看来是去不了了。”

这话将她定住,不动如山站着,却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明望会对自己说的话。

他打开车门将外套丢在副驾驶上,自己也坐了进去,随后转头看她,“下次再去吧。早点回去休息。”

紧紧捏着手指,许愿强迫自己像个没事人一样,开口叮嘱:“路上小心。”

明望发动车,轻颔首,车子开了出去。

许愿看着车走远,慢慢转身回住院部。

脑海像是被岩浆糊住,猜不透他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今晚的一切都超出她的预料。

她像是被上天垂怜,给了一丝幸运。

能与他频繁相遇。

许愿回到病房时,母亲已经醒了,正和陈茜茜在聊天。两人聊着聊着笑开了,清脆的笑声传到走廊,带得她也不自觉跟着扬起嘴角。

她站在门口静静看着。房里的陈茜茜笑着转头见她,招了下手,“许小愿,进来呀!”

许愿走进去,看见病床旁的柜子上放着空了的保温盒,知道母亲已经吃过晚餐。

转头问陈茜茜:“吃过饭了吗?”

陈茜茜撇嘴:“去吃饭也不喊我一声,来医院找你,到头来让我吃医院的饭菜。”

许愿看着她,后者嘴巴翘得老高。

她笑了笑,拿起果篮里的苹果,削了一个,递给她,“那大小姐原谅一下?”

陈茜茜接过,啃了一口,“原谅你了。”

许母在旁边看着,微微带着笑,“愿愿你这段时间在陈丫头那帮忙着,要不干脆别出去了,就在她那里上班得了。”

陈茜茜啃着苹果,眼睛一亮,非常赞同:“是啊是啊,愿愿你就和我一起干嘛,以后姐带着你闯更大的事业。”

许愿难得地停顿了下,没有立即拒绝也没有立即答应。

陈茜茜在病房陪着她们,一直到快午夜了,许母又才迟迟睡去。

给母亲掖好被角,她叮嘱了夜间看护几句注意事项后,随着陈茜茜下楼。

“你今晚是不是跟明望去吃饭了?”

许愿怔了怔看向正在开车的人。陈茜茜很美,属于明艳美人,一头奶茶棕的小波浪卷,干练的西装。

她们都变了,高中时正是杀马特文化流行。一整个班的女生都是厚重的齐刘海或者是斜刘海盖住半边眼睛,再学着楚雨荨一般高高扎起个斜马尾。

现在回头看照片,简直不忍直视。

许愿转回头看向前方的车流,“嗯”了一声回答。

“怎么样?跟高中时暗恋的人坐在一起吃饭,是不是特别激动?”这话说得比当事人还要激动。

许愿笑了下,“从前没想过的事。能跟他一起吃饭,大约是荣幸吧。”

“你还喜欢他吗?”陈茜茜暗戳戳八卦。

她低头静默。片刻后,车厢里响起轻轻一声的回答:“应该吧。”

只是这份喜欢比起年少的单纯,多了份浓烈的欲。

年少时的喜欢,总是见一眼就能开心一天。若是擦肩而过,那半夜总会悄悄失眠,一遍遍回想着擦肩而过的时候有没有留下好印象。

而成年后,开始有了欲望。

想更近一步,想触摸他皮肤的温度,甚至是更深入的妄想。

在十字路口停车,等着红灯。

陈茜茜笑着看她:“你们能在八年后重逢,又这么有缘。许小愿,喜欢就去追吧!”

许愿看着她的眼睛,一瞬间被激励了,她犹豫着,“那……下次再见面吧。”

“加油啊,咱姐妹三个,我垫底了!”陈茜茜大笑。

许愿也跟着轻笑起来。

将她送回老城区后,陈茜茜也回去了。

等许愿洗了澡出来,微信里陈茜茜报了声安全到家。

回了句【晚安】后,许愿又将明望的微信点开看了眼,意外地发现他开了朋友圈,罕见发了条动态

——转发了他公司公众号的内容。

这让她略失落,又点进公众号内容,大致浏览了一遍。

原来是要办电子芯片的厂了,而且是南城首家以新人工智能为载体的电子芯片、半导体为依托的大型工厂。

这么说,明望要开始涉及电子行业了。

新科技,新领域,新行业以及新贵。

这就是明望。

就像她之前说过的,未来的他会平步青云,只因为他是明望。

现实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浇了下来。

追什么追?仰望就行了。

许母住院这几天,明望过来探望了两次,但他很忙,都待不久。

有次刚好遇上许母醒着。

当知道这是当初给自己打急救电话的好心人的哥哥后,许母诚心感谢。

那次回去后第二天,明月也过来看望了许母。

给许母感动得不行,让许愿好好招待人家。

明月在病房待了半个小时后就离开了。

许愿送她下楼时,她盯着许愿看了又看。撒娇卖萌加了微信,最后捂着嘴,笑眯眯开着车跑了。

许愿站在医院大楼前,日头高照下看着远去的轿车,静了片刻,回了住院部。

隔天下午,明望路过医院进来看了她们一眼,陪着拆完线他就走了。

许愿照常送他下楼。

等人走后回来和母亲聊了会儿天,聊着聊着老人家便睡着了。

许愿给母亲掖好被角,刚打算出去,美玲带着礼物进来了。

高中聚会时她陪着婆婆去了外省,也就是婆婆的娘家,没赶上。

很多事情她其实都是不知情的。

只是刚刚在楼下看见许愿和明望站在一起,看着还挺熟悉的样子,而且许愿看明望的目光和从前还是一样。她就有话想跟许愿聊一聊。

她将礼品放在病房,拉着许愿在走廊的座椅上坐下。

“愿愿,你……跟明望?”

许愿靠着椅背,简单说了一遍遇见明望以后的种种。

说完走廊安静了片刻,美玲只问:“那你现在是……爱他还是喜欢?”

许愿笑了笑,“不知道,或许更深,又或许没那么深。只是这么多年来,他在我心里的位置越来越重了。”

说着淡淡一笑,自我嘲讽:“不见面还好,一旦见面,感觉会越陷越深。”

美玲怔了怔,许愿比谁都清醒。这份清醒和年少的自知之明还不一样。

她握着许愿的手,“给你灌点生活的毒鸡汤吧。”

许愿转头看她,片刻后靠着座椅,笑着说:“来灌一口吧,不然前路太迷茫了。”

美玲也笑,但话却毫不留情:“读书时的喜欢就埋在心底吧。到了我们这个年龄,喜欢不喜欢又不能当饭吃。以后走的路是过日子的路,适合才最重要。”

说着叹了口气,“我们都不小了,你也得考虑考虑你妈妈。感情这东西太过浪漫,只有生活才最真实,一旦世俗干涉,浪漫一击而碎,只有生活会顽强抵抗。”

停了片刻,见许愿没反驳她,才又继续说:“而且你知道吗?高门大户最看重的就是家世,所以古往今来才会有‘门当户对’这一说。”

话音落下,走廊寂寥无声。穿堂风凉嗖嗖吹过,引得许愿心里一阵山洪。

这就是现实,结了婚的人总要比她们看得清。

但许愿比谁都清醒的明白着什么叫生活,什么叫世俗。高一下学期的暑假,父亲癌症去世后留下了一堆的烂摊子。

癌症的治疗费,父亲之前做生意的高利息贷款,和早期借下的贷款,致使许母起早贪黑地,勉强将许愿高中供完,就被追债的人追得四处低声下气跪着求人。

那时她就知道了什么是生活。

是母亲膝盖下的声音;是打不完的临时工;是追债人的恐吓;是破败潮湿的地下室。

仅仅是活下去就很难了,还谈什么梦想?她放弃了大学。

回想早年落魄艰难的生活,半晌后许愿回话:“我明白。他只是我的一个妄想而已,从始至终。”

她叹气,“或许过几天,我就该回到我原本的位置上去了。”

美玲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在高中时就是第一个发现许愿暗恋着明望。

高中时从乡镇考到南城的名华高中,土不拉几的两人拖着行李箱,带着各自的家长,走在校园内迷路了。

问路过的人都不怎么搭理他们,家长已经局促起来,揪着背上的行李袋子,自觉给孩子们丢脸了。

那时候的明望抱着篮球,不知从哪里过来,见到他们后,带着他们去报名,找宿舍。

清风朗月的少年,没有因为世俗看不起她们。

自古以来,英雄救美,致使多少姑娘芳心暗许。

许愿美玲也不列外。

只是美玲没那个耐力,喜欢到一半,校霸拽了吧唧地追她,各种又土又霸气的行为下来,她就另寻他欢了。

只有许愿,一喜欢就是好多年。

许愿吐了口气,将所有情绪按压在心底,“还没吃晚饭吧,走,咱俩去吃一顿。”

美玲笑了笑:“好啊。难得今天小神兽不在身边,好好吃一顿去。”

两人站起来,许愿进去看了眼母亲,随后带着美玲转去后巷。

这次没去粤菜馆,而是去了自助旋转火锅店。

要了底汤,她们找了个位置坐下,等了没几分钟,小汤锅端上来。

将喜欢吃的菜肉下锅,两人又说起话来,话题围绕的还是以后过日子,生活的种种。

吃完饭快深夜了,美玲回去后,许愿没回去,到病房里将就了一晚,第二天带着许母办理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