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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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封看向青灯,她的小脸已经死灰般苍白了。

空气仿佛凝滞,连芦苇也停止了摆动。

青灯在马车前低头站了好久好久,车里的男人再无声息。

常封轻声道:“顾姑娘,宫主且有要事回宫,夜凝宫那种情况你是知道的,不可再耽搁了。”

马儿踢踢步子,喘出一口气来。

青灯又是过了半晌,才重新抬起脸,目光笔直越过常封的肩膀,望向车帘。

“你说得对,我不是个好女人,我不配。”

她轻轻说,“渊哥哥厌倦了当是自然,灯儿只想最后告诉渊哥哥,那一夜灯儿叫渊哥哥莫杀徐孟天,并非是舍不得。”

她朝马车重重跪了下去,常封一惊,刚想出声,却见女人伏□子,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默默起身,牵着马退到一边。

马车碾着地面,轰隆隆绝尘而去,渐渐消失到视野尽头,直到最后青灯什么也看不见了,才低下头,抹了抹眼睛。

过了会儿,她又抹了抹眼睛,再抹了抹脸上的灰。

她牵着马一点一点往回走,一边走一边不断地抹脸,抹得整片衣袖又脏又湿,难看到不行。

青灯努力咽着喉咙大口呼吸,她仰起脸吸着鼻子,恍惚地看着模糊而湛蓝的天空,肩膀一抽一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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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

盛夏。京城。

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喧嚣非凡,一片繁华而荣平的气象。

阳光普照,蝉声隐约。

说来这半年的大事儿,约莫只有宫中四皇子白澪猝死一事了。

此事众说纷纭,虽说猝死,但四皇子白澪的真正死因也无从考证,有人说是宫斗角逐中的谋杀,有人说是之前在江湖中行走时练功,如今走火入魔,也有人说是直接元武帝授意所为,更有甚者说此乃情杀,凶手是他心中一直爱慕的以为女子。

开年以来日子过的真真安逸,能拿来嚼舌根的约莫只有这个了,再则白澪四皇子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性情温和,更是京城少女梦中情人的不二人选,邻里街坊就白澪之死早已传出四十八种说书版本,热门程度可见一斑。

江湖那边也未听如何动静,若是说来,只是紫剑山庄少庄主接任这代武林盟主,行事极为低调又未大肆宣传,倒也神神秘秘。

只不过那圣上身边的徐大人与这位武林盟主的关系众人知否,又是另外一码事儿了。

四皇子白澪虽是死了,那葬礼却是办的相当厚重,元武帝给足了面子,又仿佛是告知天下这四皇子已逝之事般,中原上下无一不知的。

这番八卦未褪去,京城中少女们还未另寻梦中情人,倒是来了一道新八卦。

这八卦源头就远了,远在海外,那八卦的主儿大伙约莫只是听过传言罢了。

不过说来,关于那人的传言一直颇多。

“据说那魔宫宫主要成亲了!”

“哦哦哦,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君?他那么多女人还成个毛的亲?”

“哼,就是,也不分老子一个。”

“这回莫说,可是真的了,我一个朋友是西域富商家做事儿的,那富商原来是龟兹的贵族,西域那一代甚是有名气的,他跟着主子走南闯北见了不少世面,上个月那喜帖发到那主子府上了呢!正是夜凝宫的落款!”

“我还不是听说了,是真的,绝对是真的,说是下个月成亲!”

叽叽喳喳,噼里啪啦。

八卦什么的,唠嗑起来还是颇为惬意的。

青灯站在京城“馥梅茶社”门前,一边将行李挂在马鞍两边,一边有的没的听一旁两个几个人围在一起聊八卦,说甚么那夜凝宫主的未来夫人模样乃倾城之色,连后宫美女们见了都要眼红嫉妒的。

盛夏之日,她一身素色青裙,再则女子肤如冰玉,甚是凉爽惹眼。

“可是听得舒坦?”

青灯转过头,见春分笑眯眯地从茶社里走出来,茶社里人流来往,想来生意兴隆。

白澪死后神枢堂没了朝廷支撑,虽换了新的主儿但也大不如前,有些人便离开堂中各自某事去了。

比如春分,青灯半年前是如何也不曾想到他在茶方面颇有造诣,自个儿开了一间茶社,做些小本买卖如今倒也做大了。

“什么舒不舒坦的。”青灯撇撇嘴接过包裹,“关于他的事儿传言何时靠谱过了?”

“你晓得这回是真的了。”春分笑道,“顾姑娘,宫主他的确是将成亲了。”

青灯低下头先是不吭声,后来才抬头说:“他说他不要我了,我不会相信,可我还没有资格去找他,现在的我不配。”

她还没有向她的过去告别。

向那些束缚过她的东西,那些她放不下的东西,以及曾经伤害过他的自己告别。

她必须一身坦荡荡毫无芥蒂,才可以去找他。

“顾姑娘现在不正是去争取资格么。”春分眨眨眼,笑了,“再则,两个人在一起的事儿,只有是否相爱,相配与否是旁人的眼光,与二人无关。”

青灯耸耸肩也笑起来,牵起马,“那我走了,代我向阿荫问好。”

“嗯。”

目的地委实不远,即在京城边缘。

青灯牵着马悠悠走到一座大宅前,宅子修葺得甚是壮观大气,想来居住其中之人身份不俗。

徐府。

她望了望那元武帝亲笔题出的牌匾,将马拴在一边的树上,然后独自踏上台阶,对两旁的守卫道客客气气行了一礼。

“转告徐大人,顾青灯求见。”

……

宅子里头更是雅致宽阔,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甚是风趣。

青灯由人领着尚未走进厅堂,便在朱红走廊间见一紫衣男子疾疾迎面走来,器宇不凡,面容如玉,旁人见了他皆是行礼。

他面色是罕有的紧张,见了青灯身子一滞,眼眸掠过喜悦的锐利光芒,舒展开笑容。

“青儿,当真是你。”

青灯点点头,低头一礼。

徐孟天将她就近带到池塘边的一座八角亭台内,亭台的柱子是葱绿色,缀着风铃,四面垂纱,这细软的纱可防些夏日蚊虫,随风轻浮如透明一般,雕花石桌摆上精致的糕点与香浓的花茶,散发出飘渺的香气来。

侍女上了茶点这便退了,只留二人。

徐孟天坐在美人榻上,笑道:“寻你太久不见踪影,差点儿就派人去关外找找了,你可说说这半年来上哪儿了?”

青灯摇摇头,静静答道:“四处走走,见了些世面,也无甚去哪。”

她四处张望一番,道:“晴霜呢,可有将她接来?”

“她不喜欢住这儿,恋着紫剑山庄,我也不好留她。”徐孟天笑道。

是么。

青灯望着他的笑容。

她是真的不愿来……还是不敢来?

“这也好,收了心,也该安顿下来。”徐孟天极是自然去拉青灯的手,“青儿,来了就莫走了,你的房间我一直为你留着。如今我一人,倒是寂寞得紧。”

青灯后退一步,悄无声息避开他的手,低头道:“徐大人,青灯前来有一事相求。”

徐孟天伸出的手在空中停了一停,这才慢慢收了回来,去执石桌上的一盏茶,他抿了半口,才放下了声音道:“怎唤得这般生疏?青儿,唤我天哥哥。”

“徐大人——”

青灯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低头,干干净净大声道:“请夫君赐青儿一纸书,休了青儿罢。”

徐孟天转过头去望着她,目光竟有几分怔忪。

“……青儿?”

“请夫君赐青儿一纸书,休了青儿罢!”

青灯朗朗道。

似乎这番徐孟天才听清她说的话,倏地站起来,打翻了茶杯,摔碎在地上溅出热热的茶液来。

他低下头,目光直直地盯着她,脸上变幻莫测。

“青儿,你在胡说些什……”

青灯头埋得更低,不等他说完,第三次不卑不吭道:“请夫君赐青儿一纸书,休了青儿罢!”

徐孟天沉默了。

风吹过凉亭,带起柔软的轻纱,池塘波光粼粼,金灿灿鱼儿在其中戏水,仿佛折射在水面上的金色阳光。

徐府高高的围墙,隔开了喧闹的集市与涌动的人群,阔开一方天地,别有宁静安好。

青灯单膝跪地,一动不动。

又过了半晌,阳光从亭台外斜射进来,亮了她的脚尖。

“好……很好、好。”

徐孟天嘴角微微抽搐,他闭眸吸了数口气,从唇缝里挤出几个生硬的字来。

青灯只是行礼:“谢过徐大人。”

她抬起眼,露出白净秀致的小脸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徐孟天注视这双眼睛,企图从其中读出一丝情思来。

只可惜,女人清亮的眸中全然坚定。

徐孟天唤人搬来笔墨,低低道,“你曾叫堪伏渊不杀我,可尚是不舍?”

青灯低下头,脑海里浮出那个男人握着长刀单膝跪在地上的模样,黑夜中他苍凉的笑,胸口的血从指缝滴落地面,受伤的眼神她一辈子不会忘。

“自那夜之后,我欠紫剑山庄的恩情,已经还清了。”

她重新抬起头直视徐孟天。

“从此以后,我不欠紫剑山庄、不欠徐大人任何。”

她只欠那个人,他替她还了债,她几生几世都欠他。

她只愿欠他的。

徐孟天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放下了肩膀,“是,若无你出声阻止,我徐某已命丧九泉。”

“许多人虽因徐大人而死,但徐大人一死,会有更多人受到牵连。他、无妄城部众,都会被朝廷武林追杀,至死方休。”

青灯说的坦白而平静,“所以,徐大人不可以死。”

徐孟天低头写了书,轻轻道:“仅仅如此?”

青灯点点头,接过纸书,扫了眼上头“休书”二字,心下释然坦荡,收入怀中。

“是,仅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