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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灯坐在阁楼间目不转睛看着,止水看起来像是重量型,而春分则是轻便型,双方开战之后几番迅速碰撞擦出刺目的火花,沉钝而凌厉的剑气一圈圈震开。
止水抽刀一劈下去简直就跟一道闪电轰隆打下来一般,而那人却如鬼魅般躲闪得极为轻巧,挌,抡,挑,刺,斩,一气呵成,一时间擂台摇摇晃晃难以分出胜负。
青灯忍不住去看喝茶的堪伏渊,想起昨日的血色,“止水会有事吗?”
竹帘降下一半,堪伏渊红衣外套黑袍,黑发披泻在肩头甚是静雅斯文,“我吩咐过他不许乱来。”
青灯又望向擂台,“那个叫春分的,速度好快。”当真如鬼魂一般,她自诩身法在年轻一辈中算是卓绝的,跟他一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是。”堪伏渊答,“神枢堂里无普通人。”
“那止水……”
“止水六岁的时候,便能空手掐死一只吊睛老虎。”他将空茶杯搁在桌上,青灯又给他斟了一杯,红衣男人静静望着擂台上眼花缭乱的剑光以及挥舞出阵阵风尘的大刀道,“我发现他时,他是神枢堂地下修罗场里唯一活下来的孩子。”
“神枢堂?”青灯一惊,“止水他以前是神枢堂的?”
“孩童的活体实验,堂里本早已变成非人。”堪伏渊淡淡道,樱桃一边忍不住气氛插话,“莫看神枢堂他们生得一张平凡的面孔,里头都是腐烂的妖魔骨血。”
青灯想止水平常皆是一副爱理不理又轻蔑嫌弃的模样,像个叛逆期闹脾气的少年,感觉有些不真实。
“那个时候他的眼神如野兽一般,肮脏又纯净。”堪伏渊笑笑,“现在这番倒是很好。”
青灯又忍不住看擂台,擂台已经被打得摇摇欲坠几欲崩塌的模样。
“公子贵安。”
一名侍女模样的人在隔间口行礼,道:“我家主子请您过来一趟。”
樱桃道:“你家主子是何人?”
“我家主子说,台上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不如来主子这儿坐坐,下上一盘棋,昨日才供上了云南上好的普洱,想请您尝尝。”
樱桃皱皱眉正欲拒绝,堪伏渊起身理理衣袖待樱桃道:“看好这儿。”
“宫主……”
堪伏渊望青灯一眼,青灯会意硬着头皮跟他去了。
地点在三楼,茶馆顶楼。
一上楼就闻见浓浓熏香,甚有丝竹奏乐之声,一看好家伙,包下整间三楼不说,侍女两边一边一溜儿,弹琴跳舞,香炉蒸顶,轻纱软帐,妥妥烧钱摆架子。
青灯随在堪伏渊身后,两侧侍女,那所谓的主子坐在竹帘之后,袅袅熏香间只见她银丝褶白蝶的丝质纱裙和褚色桃花刺绣的里裙,十指白玉,竹帘遮了一半,偏偏露出女子白皙的下巴以及嫣红的唇,犹抱琵琶半遮面,格外妩媚妖娆。
她唇角微扬,面前搁了一张丝弦雕花檀木琴,泛着微微光芒。
“宫主大人愿屈尊前来,奴家当真是受宠若惊。”
这声音哎呦喂,青灯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堪伏渊走来便坐于前头的软垫上,侧首便可见台下的风景,这般看得更是清楚,止水与春分之间无哪一方呈现疲惫之姿,前者早已用大刀在擂台地面上砍出数条深深沟壑。
青灯看得有些怔神,又听那女子道:“今早下头的人供来上好的云南普洱,想着宫主难得来中原一趟
,便斗胆请宫主来这儿听听琴,喝上一杯。”
堪伏渊道:“好。”
茶香弥漫,不愧是上好茶叶,入口极是甘醇,普洱入杯有一种深深的红。
男人执杯慢慢地饮,隔着竹帘缝隙听女子道:“宫主唤奴家阿荫便好。”
堪伏渊点点头,“阿荫姑娘。”
他只是应和丝毫不见主动,这番只能由阿荫开口,“宫主觉得,春分如何?”
堪伏渊扫了一眼台上,“杀意收敛得不错,止水该向他学学。”
“宫主这次来,听传言说是为了大瀚海花?”
“正是。”
女子掩唇而笑,“看来那么多不靠谱的江湖传言中,这个倒是真的,这么一出英雄大会目的在何,想必宫主是清楚的罢。”
青灯一愣,目的?
“春分在奴家手上算是最不争气的一个了,懒惰而闲散,宫主若是愿意,大瀚海花今晚便是您的,您应该晓得,它本属于六朝神枢堂。”女子一边说一边轻抚琴弦,柔柔道,“咱们的对手都是相同的,不是吗?何为门派,何为江湖,那些道貌岸然所谓正派,又做了多少龌蹉之事,咱们岂能比的。”
青灯听此才迟钝意识到,这个女人是六朝神枢堂的,她前来是为了和夜凝宫合作,若不合作,便不再客气了。
堪伏渊把玩手中茶杯,“夜凝宫不也是目标之一么?”
“那自然是搁在最后。”女子笑道,玉一般的手指轻弹琴弦,琴声清脆细致,她一边弹一边幽幽道:“有了大瀚海花,宫主可以活得更加长久罢。”
青灯浑身一震,堪伏渊笑而不言。
“十年前据说《焚火碎光刀》曾被暗中流传出去,只不过十年里练出来的单宫主一人,练成了,想必时日也不多了。”
“姑娘晓得的倒是清楚。”堪伏渊淡淡道。
青灯呆了一呆,怔忪地注视堪伏渊的侧影。
这个女人……在瞎说什么。
阿荫柔柔笑道:“堂主喜欢钻研个这些玩意儿,那个什么花儿他倒是不甚感兴趣,于是阿荫这便来请教宫主您了。”
说着,指节轻折,青灯顿觉一阵锐利刀风铺面而来,竟有几分排山倒海的架势,赶紧翻身躲过,紧接着是第二轮,身后是梁柱咔嚓咔嚓齐齐切碎的巨响,轰隆倒地。
阿荫依旧弯着唇,指尖一拨琴。
堪伏渊一手将青灯拉到身后,青灯便觉地板震了一震,仿佛是狂风呼啸之后,地面狼藉,后头房顶塌了一半,一旁端盘的侍女不晓得几个被切成了一块一块。
她抬起身子,只有堪伏渊端坐的这一片底板算是完好的了,也不知他如何出的手,不由得抬头瞪向那女子。
阿荫却缓缓站起来,撩开了竹帘,她的上半边脸戴着一张黑铁描金面具,她迤逦长长的裙摆,悠悠步到堪伏渊面前,便俯下头去,摘下面具,挽着笑容的红唇落下,就这么吻了上去。
青灯这个视线只能看见女人长长的黑发和下巴,堪伏渊似乎微微侧了侧脸,好似迎接那女人的亲吻。
末了,阿荫微微抬头,“你赢了。”
语毕,楼外响起擂台宣布止水胜出的声音以及掌声,阿荫笑了一笑,戴上面具重新起身,两名侍女跟在后面,缓缓走下楼。
青灯三观被刷得反应不过来,直到堪伏渊拿她的袖子去擦嘴角的女人残留的唇脂才回过神,猛地扯回袖子瞪着他,不知为何经有些窘迫,又有点气愤。
堪伏渊一脸无辜,淡笑道:“走罢。”
下午一场是樱桃,对手月谱门的新上任门主舒继华,樱桃完全没看在他是个门主的份儿上给点面子,直接将其抽在地上嗷嗷叫才一收手作罢,冷哼着下台。
台下一群群看戏的男人欢呼。
“噢噢噢噢是樱桃姑娘!”
“樱桃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动人!”
“樱桃樱桃我爱你!”
“樱桃姑娘请您给我们签名吧!”
“樱桃大人请您用您的鞭子抽打小的吧!”
青灯:“……”
止水打呵欠道,因为上午一场他有些疲惫:“樱桃在江湖上脑残粉众多,你别在意。”
青灯看看樱桃,的确第一次尚还是堪伏渊请她吃馄饨时见到的,妥妥的美人。
这么一想她想吃馄饨了,看看堪伏渊,又没说什么,扭过头。
这么算下来一天都没跟堪伏渊说话。骨瓷又在客栈呆着,这次便回去的早,青灯看着路边未收摊的馄饨摊,忍了好久,在经过第三个馄饨摊时忍不住了,停下脚步,“堪伏渊。”
堪伏渊回头,止水和樱桃也回过头,樱桃对青灯直呼宫主名字感到颇为不爽,
青灯有些尴尬,扯扯自己衣摆讷讷道:“我想吃……馄饨。”
堪伏渊眨眨眼睛,黄昏下女子的白皙脸颊染上一片暖红,她躲闪目光,他转身便去馄饨摊坐下了。
“正好我也饿了。”止水嗅嗅鼻子,闻着混沌香拍拍肚子跟着坐下,樱桃对止水更是一脸鄙视。桌子太小,青灯堪伏渊坐在一桌,堪伏渊托腮道,“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嗯?”
青灯忍不住反驳:“我没有。”
“那你今日一天闷着是如何?”
“我没有闷着。”青灯嘴硬。
热腾腾的馄饨端上,青灯眼睛一亮,赶紧开动。吭哧吭哧吃了一半才发现堪伏渊没点,只是看着她吃,道:“你怎么不吃?”
堪伏渊眉眼扬了扬,“你喂我。”
他这有些坏意的浅笑真真妖孽,青灯又被闪花了眼,将馄饨往自己怀里推了推,说:“我才不要喂轻浮的男人。”
“哦?我哪里轻浮了。”
“那女人直接亲你了你就这么让她亲。”
“美人主动,又何必推拒。”堪伏渊又是一脸无辜笑道。
“那你就让她喂你啊。”
“你何时看见她亲来了。”
“我……”她刚想反驳,忽然想起之前在阁楼里他用她的衣袖去擦嘴角的胭脂,将那一幕回忆了些,的确是嘴角的胭脂,那唇红大多印在嘴边,而并非唇上。
难道说,他侧首是为了闪过?
青灯哽住,索性一口咽下一大只鲜肉馄饨,烫到口又吐不出来,一个劲儿地扇气,好不容易咽下去又去吃剩下的,心里琢磨着,他这是在逗她么。
一大碗吃完摸摸肚子,畅快地舒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以一副视死如归的口吻说:“我能再点一碗吗?”
在一个男人面前吃两大碗馄饨,还不是第一次,青灯忽然有些明白为何自个儿就比不上晴霜了。
堪伏渊凝视她因为满足而被热气醺红的小脸,伸手将她落下的发拨在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