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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苏叶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病房里。
扭头,拉马拉和大耳担忧地凑上来。
大耳着急道:“苏叶你终于醒了,都怪我,睡得太沉让那小子给下了迷药了!”
拉马拉也在感谢真主安拉。
苏叶往另一头扭头。不算大的病房,器械也很简陋,门口好像站着人,黑衣黑裤,大概是随从,那么他人呢?
她又转头来问大耳:“阿飞活着吗?”
大耳气极,“那小子命怎么那么大,奶奶的,就该死了才好!畜生,我平时怎么就一点没看出来,他还动那歪心思。”
苏叶说:“大耳,麻烦你了。”
大耳挠挠头,反而不好意思了,“其实严老大给了我经费的,我怕路上你使唤我,才没敢说,我刚刚才发现,你又给我打了钱,其实真的不用,我花不着那么多钱。”
苏叶微讶,她是打算给大耳打一笔钱,可也得回国才能打,况且她连账号都不知道啊。
她一说,大耳怔了,“我账户里多了五万块钱,我都纳闷我什么时候几天劳动力值那么多钱了。”
苏叶又偏头去看外边。
大耳算是看出来了,“苏叶,我见着你男人了。”
营地里都是男人,大耳说话很粗,但苏叶听着却觉得舒坦。“你男人”,透着股原始又直接的亲密感。
“斯斯文文的,和你看着就是一对儿。”他又说。
斯斯文文?苏叶蹙眉。
“他来了,我们就先走了啊。”说着,大耳和拉马拉就告辞了。
苏叶扭头,却没见到想看到的面孔。
凌数可不就是斯斯文文的嘛。他见她眼神一会儿亮起来,一会儿又暗下去,了然,“先生没来。”
苏叶呆了两秒,才点点头。
他说过,他已经毫无保留。他已经没有更多的心能花在她这儿了。
他的人在伊拉克,以她之名,替她报恩,替卡罗琳,替钟晚,替苏叶。
他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凌数把苏叶复杂变化的表情都看尽眼底,还是叹了口气,违背先生的意思,缓缓说:“先生染了疟疾。”
苏叶坐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最近的事。”
“怎么会?”他这段时间应该在内地,或者香港,怎么会感染?
凌数:“年前先生去了趟肯尼亚,疟疾也有潜伏期。”
苏叶:“他现在在哪里?”
凌数:“在拉各斯。”
苏叶沉默了,他现在和她的关系,无法定义,她甚至不知道她有没有那个资格去探望他。
她看着凌数,稳了情绪,缓缓问:“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钟路鸣的女儿。”
凌数眼帘一颤,抬眼看她。
他一直是不看好苏叶的,从见到她第一眼开始。
最初见到苏叶,是从机场回香蕉到时堵在了街上,他见先生看窗外很久了,也循着视线看过去。一个漂亮的中国女孩,挤在黄色面的里,在一众黑皮肤间格外抢眼。
先生有兴趣?正想着就听到先生吩咐,“查一个人,钟晚。”
查到结果凌数讶异,这个钟晚竟和先生是故人,但是这位故人,在十五岁之后就没有任何社会痕迹,简单来说就是失踪,并且无人报警寻找。
直到先生再让他查苏叶,他恍然大悟竟是同一人。
他以为先生会处理这个□□,却没有,先生给她养伤,请她吃饭,让她当女伴,帮她一步步走近自己。
步步为营,不动声色,却好像,率先把自己赔进去了。
凌数觉得苏叶是不爱先生的。她从接近先生开始,目的就不单纯,也是,接近先生的人,没几个目的单纯的,但她还是不同,她不为先生的财,她甚至不为先生的人。
凌数反问她,“知道,也还是当作不知道,这样的人,你能稍微珍惜一下吗?”
苏叶刚稳下的心绪又翻涌起来。
凌数盯着她低垂的眼,说:“苏小姐,你一直在走你自己的路,先生他也在走你的路。”
苏叶沉默了很久,凌数已经不愿意再等,转头就要走,苏叶叫住他,“谢谢。”
凌数不客气地点了头。
苏叶随同凌数一道回了拉各斯。
周浦深没有住在医院里,他极其厌恶医院的味道,于是他的房间就成了病房。
苏叶到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他房间里一点灯光都没有,那大片的玻璃墙透进来一点点月光,照在床沿,正巧能看见他的脸。
他的脸带着病态的潮红,鼻尖,印堂都是红的,脸埋在灰色的被子间,难得的柔和。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周浦深,鼻酸是一瞬间的事,眼睛像冒了气,一会儿就凝成了珠。
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凌数说他这回染上的不是普通的疟疾,疟原虫厉害得紧,药是吃了,周浦深不肯打针,吊瓶就更不用想了,所以迟迟不见好,现在病情已经到了最难受的发热期。苏叶知道,他身边连尖锐物件都少有,她曾不小心执笔把笔头对着他,都被他说教过。
很诡异的忌讳。但苏叶听过老肥说的事,就只觉得心酸。
凌数趁他熟睡的时候,也打算强行给他打针,最后时刻他总是会睁开眼,交代说:“给我打针,你们想死吗?”
突然周浦深的手开始抽搐,苏叶捉过来握得紧紧的,他又辗转翻着身,没被控制的手抓着额头,眉头拧成了一团,嘴里也呻.吟不止。
苏叶抓起手机拨出去,凌数接得很快,苏叶急道:“叫医生进来,快点!”
果然医生一给他擦酒精,他就猛地睁了眼,不论之前有多迷糊。
医生一见他的眼神,就退开了。
苏叶推开医生,拿过针管,瞅准了血管就要扎,周浦深抽开了手,盯着她,“宝贝?”
音色喑哑,音量很弱,苏叶感觉脸上一热,瞬间就淌了珠子。
“别叫我,打针。”她捉过他的手,但是他病着力气也比她大,又一把抽开了,缓缓抬起落在她脸上,“宝贝,梦里还那么凶。”
她呆住不动了,任由他滚烫的手抚摸自己的脸颊。
他的眼皮一直没完整睁开过,没一会儿,又无力躺倒了,苏叶焦急问:“他怎么了!”
医生:“已经到了头痛剧烈的时候了,会不省人事。”
“休克?”
“对。”
苏叶:“现在给他打针,快!”
“可是”
苏叶:“出什么事我顶着,快点!”
医生又看看凌数,凌数点了头,医生才上前,扣着周浦深的手,针刚扎进去,周浦深又猛地睁眼,正要挣扎,苏叶捧起他的脸,吻上他的唇。
安静了,房间里安静了,针管推进的声音清晰可闻。
凌数绷紧的神经终于放下了,即便他知道,等先生清醒了,他大概不会好过。
夜深了,苏叶阖上房间门,到外头问医生:“还需要打多少针?”
医生:“看情况,一般情况下吊瓶只需要两瓶就能好了,针剂的话,大概还要打四针。”
一项艰难的工程。
苏叶和凌数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她晚上就和衣躺在周浦深旁边睡着了。
周浦深醒来的时候怔住了,那张梦境里的脸,就在他眼前,她闭着眼,还睡着,似乎睡得不□□稳,眼皮还在颤,阳光柔和,她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她甚至没有盖被子,就蜷缩着躺在他边上,却没有碰到他。
周浦深觉得这屋子都暖了起来。
苏叶本就是个病躯,这么折腾来折腾去,也困极了,不曾想一睡就是一天,醒来时阳光灿烂,洒进房间里来,有些刺眼。
她有一瞬间是恍惚的,不知身在何处。那面机器人墙提醒了她,她一震,坐起了身,身边没有人,周浦深呢?
苏叶赶紧爬起来,蓬头垢面地就往外冲。
周浦深正坐在沙发上,冷脸看着他面前低眉斜肩站着的几人。
凌数、佣人、医生。
他脸上还带着病态的苍白,眼神却戾气很足,声音也还很小,气势却不弱,“你们胆子不小。”
没人敢说话。
“谁给的!”
每个人都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
苏叶走过来,站在边上,淡淡说:“我给的。”
周浦深眼神一敛,面上的威严就要挂不住,凌数偷偷抬眼,看见周浦深有些无奈的神色,微微勾了唇。
救星终于醒了。
但是救星现在,脸上泛着油光,头发也破马张飞,实在有些违和。
周浦深把凌数的表情都收入眼底,沉声对苏叶说:“你进去!”
苏叶不管他,偏头问医生,“什么时候该打针。”
医生抬眼去看周浦深,被苏叶打断,“不用理他,告诉我就行。”
医生:“饭后就要打,先生刚吃过,现在就可以打。”
苏叶:“去拿针。”
众人四下散开了各自去准备,周浦深扶着额头,转瞬抬头,眼睛直直盯着苏叶,她在他的注视下重新进了房间,还不往回头吩咐佣人,“帮我送一套洗漱用品过来。”
佣人这回连象征性地征求周浦深意见的举动都没有,直接回复,“好的苏小姐。”
等她清清爽爽地出来了,医生已经在等着,苏叶问周浦深:“准备好了吗?”
他没理她。
苏叶挑了个眉,医生就明白了,她坐到他身边,捧着脸就亲。
周浦深老老实实地,任医生擦酒精,拍打,扎针,动都没动一下。
于是医生又顺利打完一针,却还是觉得过程有点虐。
等医生和佣人都识相离开了,苏叶缓缓松手放开他的脸,唇也缓缓离开,腰突然就被扣住了,他瞬间反客为主,啃噬着她的唇瓣,攻城掠地。
他多久没有吻她了,病痛间迷迷糊糊,馨香软糯的感觉他只当是在梦里,而现在,她真实的在他面前,他怎么可以放开。
可突然想起来什么,他猛地推开她,直直看她,目光研判“说,你来干什么?”
苏叶说:“周浦深,你是不是,很早就认识我?”
要她低入尘土里,请给她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周浦深微怔,“你觉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太平山,我用奶罐砸了你。”
周浦深摇头,“你在我心里,比你自己所知道还要久。”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就已经走进他心底里了啊苏叶还想问,却又顿住了。
没有必要问了啊,她已经有了沦陷的理由——他先于她动心,是他步步为营,不是她。
“那周浦深,你说让我好好想一想,我现在,真的想好了。”
“你知道你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苏叶望进他的眼,点头。
“你以后,就身不由己了。”周浦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