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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二,瞧着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许皇后便在西宫的锦兰阁办了场赏花宴。太阳高高地悬在天上,却忽然被乌云遮住,一阵风吹过,树枝上的鸟儿扑簌簌地扇动着翅膀。
众嫔妃正对着紫薇花吟诗,柳昭仪怀里的猫儿也不知怎的,突然发了狂,竟扑到了太后身上。
太后年事已高,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惊吓,猫儿一露爪子,便向地上栽去。
按说西宫的锦兰阁没有那些凹凸不平的石头,就算太后摔在地上,最多也就是崴着腿脚,受些擦伤,可这世上的事,都不是人掐指便能算出来的。
谁也料不住,太后栽倒的地方,刚好有一块山尖似的石头。
而太后的后脑勺,刚好磕在了这上头。
那只猫儿炸着毛,挥舞着爪子,众嫔妃都在惊呼时,皇后身边的侄女,许家的七娘——许意清,突然大喊了一声,“别动太后娘娘的身子!一动也别动,快唤太医!”
随后,她走过去,蹲下,用手撑住了太后的头部。
太后身边的老嬷嬷低声道:“老奴斗胆问一句,七姑娘可是会医术?”
许意清点点头,“略懂一二。”
许皇后紧张地瞧了她一眼,“清儿。”太后一旦出事,皇帝必然会大怒,真要是罚起人来,那位柳昭仪跑不了,插手的许意清也跑不了。
许意清给许皇后使了个眼神,示意她放心。
半晌过后,太医令携两名太医丞匆匆赶来……
小心翼翼地将太后抬到最近的毓舒殿中。
成元帝赶来时,脸色比外面的天还阴沉,急趋了几步,行至太后跟前儿,开口道:“太后如何了?”
太医令咽了咽唾沫,道:“回禀陛下,性命眼下虽然是保住了,但太后娘娘年事已高,平日里磕磕碰碰都受不得,更遑论今日这……”剩下的话,太医令也不敢往下说。
“挑重要的说。”成元帝。
太医令躬身道:“要紧的是,明晚能否醒过来。”
许皇后道:“今日之事,臣妾罪责难逃,还望陛下责罚。”
“你的罪日后再论。”成元帝深吸一口气,指了指外面道:“先将柳昭仪禁足华清殿,禁食三日,三日之后,朕会亲自审她,不必跪在外面碍眼。”
明眼人都知道,圣人这是气急了。
许皇后连忙给庄嬷嬷使了个眼神,叫她去外面通传。
须臾,成元帝清了清嗓子,让众人平了身。
皇帝坐在榻边上,环顾四周,眼神落在了一位生的明艳昳丽,出水芙蓉般的姑娘身上。
“你便是许家七娘?”
徐意清福礼应是。
“懂医术?”
“七娘从小跟着阿娘学过一些。”
成元帝抿唇,眼睛一眯,阿娘,许家二郎娶的好似就是前任太医令的女儿。
思及此,成元帝又瞥了一眼太医令。
太医令立马道:“方才多亏许姑娘没让旁人动太后娘娘的玉体,处理的也及时,不然,情况恐怕是要更严重些。”
成元帝“嗯”了一声,侧头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太后,对內侍道:“去镇国公府,把长公主叫来。”
——
靖安长公主得到消息后,立马携陆宴入了宫。
一进门,不禁眼眶微红,她知道,若不是母后伤势严重,兄长不会这么急传她来。
成元帝对自己这妹妹感情颇深,见她来了,多年的往事涌上心头,嗓子不禁有些发紧,道:“靖安,母后向来喜欢你,今夜你便守这儿吧。”
“好。”靖安长公主哽咽道。
许皇后碰了一下许意清的臂肘,示意她看一眼陆宴。
果不其然,女儿家的脸到底露了羞。
成元帝起身拍了拍陆宴的肩膀道:“今日礼就免了,去看看你外祖母。”
看着成元帝对陆宴和靖安长公主的态度,许皇后不禁捏了捏指尖,自己奉献了大半生进去,说到底,还不如他一个嫁出去的妹妹。
成元帝忽然偏着头,朝许皇后身后看,低声道:“谁站那儿?地上怎么还有血?”
众人顺着成元帝的目光回头看。
这时孟素兮拽了拽裙摆,走了出来。
“启禀陛下,臣妾迟笨,方才为了捉那猫儿,不慎摔了一跤。”说话间,孟素兮一把攥住了出血的衣角。
成元帝与她对视片刻,然后对医丞道:“给她处理一下。”
孟素兮躬身道:“妾身谢过陛下。”
也许是声音太过熟悉,不禁惹得靖安长公主不由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目光不由一顿。
居然是温氏的外甥女,孟素兮。
前些日子还在同自己的儿子说过亲的女子,转眼竟变成了后宫里的女人,说起来,倒是令人感慨。
长公主这一眼,不禁让众人想起了之前宫里传出来话。
眼下太后未醒,谁也不敢面露笑意,只是这心里头,难免会讥笑两声。
——
是夜,许皇后回了安华殿。
內侍道:“娘娘,魏王殿下过来了。”
许皇后点了点头,对许意清道:“今日也不能出宫了,你先休息吧,姑母还有些话要同你表哥说。”
“清儿知道了,姑母。”
许皇后跨进门,六皇子起身,挑眉道:“儿子听闻,表妹今日立了一功?”
许皇后坐下,喝了口水,一边揉腿,一边道:“今儿你多亏了有七娘,不然太后那身子,真是不好说。”
“柳昭仪的猫儿怎么会忽然发狂?”
许皇后想了想孟素兮,不禁嗤笑道:“谁知道呢?这皇宫里呀,天灾人祸,向来难测。”
“朱懋被抄家,东宫那头派了自己的人进了刑部,父皇倒是准了。”六皇子攥了攥拳道:“谁能想到,那位神医,竟这样厉害。”
“听母后的,你就由着东宫折腾吧。”许皇后替六皇子摆弄了下袖口,“阻你路之人,不是老三,亦不是太子。”
六皇子道:“母后万不可轻敌!这才几日的功夫,太子便在朝中就多了不少拥护者,母后!那是刑部啊,儿子这是丢了只眼睛!”
“然后呢?”许皇后一笑,“斗完了老三,你又要斗太子了?那太子若是倒了呢?下一个又是谁?”
六皇子一僵,“父皇膝下皇子虽多,但成年的,除了太子,也就剩下老七了,可老七的生母不过是罪臣之女,难道连这……儿臣也要放眼里不成?”
“烨儿。”许皇后神情严肃,“母后一直想不通,像你父皇这样胸有大谋的明君,为何会在立了太子之后,又给了每一个儿子希望,如此动摇国本,大晋的朝堂根本不得安生,看了这么多年,母后终于明白过来了。”
“母后想说什么?”
“众人都以为陛下不喜太子,喜欢你,其实不然。”许皇后双手交叠于膝上,勾着唇角道:“你父皇啊,他就没想过放权,你再怎么争,再怎么斗,都是无用,不过是他手中制衡别人的一枚棋子,就像你母后我,在后宫一样。”
许皇后说的,六皇子怎会半点不懂?
“那母后的意思是,不争了?拱手让给太子?”
许皇后看了一眼楹窗,话锋一转,缓缓道:“既然你父皇这么想长生不老,那我们就该助他一臂之力才是。”
六皇子兀自摇头笑道:“母后难道也信长生不老一说?”
“母后信不信不重要,有人能让你父皇信,才最重要。”
六皇子神色一凛,严肃道:“母后的意思是……”
“过些日子,葛天师就要进京了,你多派些人手,在全长安散播他的长生不老之术,眼下太后险些崩逝,时机刚好,陛下为了‘尽孝道’自然会找上他。”
“烨儿,欲成大事,万不可犹豫。”
六皇子点头,“儿子明白。”
“还有一事。”许皇后又道:“今儿陆家三郎进宫了,我瞧他与七娘正是般配,便问了七娘的意思。”
“表妹如何说?”六皇子道。
许皇后眼睛弯了弯,柔声道:“她点头了。”
六皇子也跟着一笑,“若是能将镇国公府拉过来,别说一个刑部,儿子再丢只眼睛也成,不过……陆宴的婚事,有长公主在,陛下能允许母后插手吗?”
许皇后意味深长道:“有些事,现在看着好似天方夜谭,等葛天师进京了,怎么回事,还未可知。”
——
皇宫内院风起云涌,澄苑这倒是岁月静好。
大清早,棠月和墨月抱着两摞布匹,走了进来。
云縠、蜀锦、缂丝,沈甄一看便知,这些都是顶顶好的料子。
“姑娘,这都是世子爷派人送过来的。”棠月放下后,拿出了皮尺,走到沈甄身边,“奴婢给姑娘量个身子。”
“衣裳这柜子里有,就不必重新做了。”沈甄顿了顿,真心实意道,“我也不出院子,真是不必做这么多……”
墨月柔声道:“世子爷既吩咐过,奴婢怎么都得照做,姑娘也别为难奴婢,咱就量个身,成不?”
沈甄噎住,自知多说无益,只好起身将手臂抬了起来。
棠月一边动尺,一边道:“姑娘确实长高了些。”
“有吗?”沈甄道。
棠月点点头,笑道,“有,姑娘把衣裳脱了吧,还得量胸围和腰围。”
从小到大,沈甄都是这样量体的,点了点头,便将身上的襦裙褪了下去。
棠月先量了腰围,回头报了数,不由感叹道:“姑娘的腰是真细。”
沈甄看着棠月道:“你夜里少吃点,也能瘦下来。”
墨月在一旁笑道:“看吧,姑娘都看出你最近胖了。”
棠月红着脸,将尺往上移了移,给沈甄量胸围,这一量,棠月的脸都红透了。
她呆呆报数。
墨月没听清,又道:“多少?”
棠月又道一遍。
墨月看了看之前的数,皱眉道:“你确定没量错?”
“都量了两次了!”
墨月看了看沈甄的胸,倒吸了一口气道:“照之前,大了这么多?”
“姑娘本来的也不小。”棠月十分自然道:“况且,世子爷向来疼姑娘。”
一个“疼”字,不禁让这屋里的温度骤然升温,就像是成堆的干柴被人燃了火。
沈甄的脖子根儿都染上了红晕。
沈甄见棠月又要开口,抬手便堵住了她的嘴,瞪眼睛道:“停,别说了。”
棠月拼命眨眼,不断地发出“唔唔”之声。
“你还想说是不是?”沈甄继续瞪眼睛。
棠月继续眨眼睛。
沈甄皱眉,正想着棠月今日怎么这么倔强,便听到身后传来的一声,男人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