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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清香飘了满怀,他偏头凝视着她,目光灼灼,仿佛如冬日的烈阳,乍暖还寒,这股压迫感,使得沈甄情不自禁地咬住了下唇。
他抬手捏了一下她红透的耳垂,低声道:“这是故意的?”
陆宴贯是这样坏心眼的人,他非逼得你把心里的那点羞涩都说出来,一丝余地不留,他才满意。
沈甄看着他眼中的戏谑之意,贝齿轻颤,硬着头皮点头,“是。”
话音一落,陆宴便用食指抵着她的下颔,轻声道:“会伺候人吗?”
一听伺候二字,那张娇娇柔柔的芙蓉面,似梅花绽放,红了个透。
晋朝向来注重礼数,作为沈家女,傅粉施朱、品竹弹丝、女子秀工、知书识字,沈甄不说样样精通,但至少行行涉猎。
独独他嘴里说出来的伺候人,她大抵,是不会的。
遥想当初大姐姐嫁人的时候,母亲还特意请了嬷嬷来教,二姐姐一同旁听,唯独她,被隔在了那檀香木的山水屏风后面。嬷嬷说她还小,还不到时候,有些话听不得。
思及此,沈甄冲他摇了摇头。
陆宴看着她清澈懵懂的神情,不禁勾唇,不会吗?
可他梦里的她,什么都会,且娇且媚。
比起沈甄条待宰的鱼儿,陆宴那似猎人一样的目光,便显得游刃有余了。至少他拨开她衣裳的时候,比平时多了一丝耐心。
沈甄抖的厉害,粉嫩的指尖渐渐发白,揪着他的衣裳,娇声颤颤,“大人,灯灭了行吗?”
在兴头上的男人自然是不肯灭灯的,可到底是怜她初次,便用右掌捂住了她的眼睛。顷刻之间,她的眼中漆黑如深夜,而他的眼中仍是灯璨如白昼。
有些事始源于本能,便是沈甄极力地咬着下唇,到底是在梅含半蕊,似开还闭时唤出了声。
初逢雨露,怎堪多折,就是他有意再起,看着眼前这些血迹,也只得尽快了事……
沈甄自打感觉那人身体的重量猝然离去,便不由自主地用双手捂住了脸。陆宴不轻不重地拽了一下她的手臂,她仍是岿然不动。
见她如此,他虽能理解,但心里仍是不满,他将被褥拎起,放在她身上,平静道:“沈甄,你先勾我的,不是么。”
说罢便掀开帘子,趿鞋下地,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净室。
净室内,烟雾缭绕,热气腾腾。
陆宴此人极为挑剔,毛病甚多,洁癖算是其中一个。
他用舀了一瓢水淋在身上,随即低头闻了一下自个儿的手臂,确实有一股淡雅的香味。是她身上的。
过了那个劲头,他不禁捏了捏眉心。
就这样碰了沈家女,着实有些意外,他既是意外她这般快就变了样子,又是意外今日之滋味,竟是比那段旖旎的梦境,更胜一筹。
可沈家现在都什么样子了,他难道也是色令智昏吗?
他闭目半响,本想醒醒脑子,可还没等个喘息的功夫,胸口突然撕心裂肺地疼了起来,这熟悉的疼法,他自然知晓发生了甚。
他眉头紧蹙,骤然起身,水花溅了满地。
陆宴的脚步声沉沉,一步一步,当真是从沈甄的心脏上踩过去一般。
他推开门的一瞬,沈甄连忙用被褥擦了擦眼。
她向天发誓,她一点没怪陆宴。方才他对自己,哪怕算不得是极尽怜惜,也到底是因为她低声求饶而停了好半响,缓解了些许痛楚,回头想想,他若是可着自己肆意继续,她亦是无法反抗的。
八千贯,泓儿,长姐,和她自己。
都欠了他的,不是吗?
昔日贵女的身份已然不再,家道中落,步履维艰,便是她这样不甘屈服的人,也不禁扪心自问,除了这个,她还能拿什么求他?
她只是有些难过。
难过那些她曾以为她定会拥有的,大抵都成了泡影,一无洞房,二无花烛,三无君郎。
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无云阳侯府的三姑娘,唯有沈甄。
不过为了沈家,要她做什么,也都是心甘情愿的。
见他走近,沈甄连忙藏好了情绪,弯了弯眼睛,唤了一声,大人。
陆宴垂眸看着她白皙的手臂上斑驳的红痕,又看了看含着讨好的眉眼,心里的那股火,直接熄了一半。
算了吧,陆宴,难不成偷着哭还有错么?
他跟自己说。
他拎起摊在地上的中衣,给她披上,正预备开口唤人进来伺候,沈甄便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大人,这被褥,我自己换成不成。”
陆宴低头看她,祈求,害羞、无地自容都写在了她的脸上,只怕现在床角有条缝,她都要钻进去了。
他缓声道:“还能起来吗?”
沈甄点点头,似没事人一样地站了起来,光着小脚,快走了两步,从那黑漆嵌螺钿描金柜中,拿出了新洗过的被褥。
她双手捧着,不慌不忙地回到了原处。
只是那隐隐发抖的脚踝,终是露了馅。
陆宴一语不发地看着她忙活,任他心肠冷硬,也实在看不下去,到底是伸手轻抚了下她的肩膀,道:“行了,我来吧。”
沈甄哪里敢使唤他,本想拒绝,但实在不敌他眸中的厉色,吓得立马收声,灭灯,上榻。
彼时天色已暗,月朗风清。
一段冗长的静默过后,陆宴翻过身,背朝她,径自睡去。
四周幽暗无声,她看着他的背影,眼眸沉沉,思绪万千。
这人于她而言,当真,既是水上的浮木,又是一场不与人知的噩梦。
——
翌日一早。
陆宴睁开眼的时候,身边就已经空了。
他起身打量了一番周围,热水、帕子等盥洗之物都是全的,须臾,就见一抹俏丽的身影,缓缓移步到自己面前。
她小声地唤了一声大人,随即扶他起身,替他更衣。手法虽仍是不熟练,但好歹是进步了不少。
厨房的婆子已经从家归来,今日的早膳也变得较为丰盛。桌上摆着鳆鱼、白灼肉、芙蓉豆腐,乌鸡汤,还有一锅葛仙米煮的粥。
陆宴看着身边的纤腰不停挪动,忍不住攥住了她的手,坐下,一起吃。”
这两日与他相处,沈甄多多少少也摸透了点他的脾气,他说一不二,更不会同她客套。思忖片刻后,便也坐了下来,拿起了木箸。
显然,她也不同于上次那般了。
螓首蛾眉,温婉驯顺,一碗粥很快就见底了,陆宴眉头微皱。
他确实不适应,她这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他仍是觉得她能如此乖顺,倒也省去了很多麻烦,这是好事。
少顷,沈甄见他手上的木箸斜躺在他虎口中央,半晌未动,便开口道:“大人可是用完了?”
听着了娇声,陆宴又看了一眼她朦胧的星眼,和透着红的脸颊,不由想起昨日不离耳畔的,恰恰莺啼。
陆宴胸痛微微起伏,手上的青筋突起,克制着,放下木箸,起身道:“该上值了。”
沈甄跟在他身后,步伐紧凑,生怕慢了一拍,就被他落在后头。
一直将他送到门口,见他上了马车,才缓缓转过身子。
回到澜月阁,沈甄长呼了一口气,总算,是没出甚差错,可她揉了揉自个儿已经僵硬的腿,麻木的手臂,可那隔了一夜之后有些发紫的痕迹。
鼻尖微酸,止不住地酸。
——
这厢陆宴刚踩上京兆府的石阶,便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些闷疼,虽不似昨日那样强烈,但就是感觉有什么堵着了一般。
他定住脚步,无力地笑了一声。
此刻的他,无比庆幸自己花了这八千贯,救了她。试想,若是她落到那劳什子滕王手里,整日落泪,他还活不活了。
他烦躁地拽了下领口,转身皱眉盯着杨宗。
杨宗一愣,小心问道:“世子爷可是有什么事?”
陆宴面目肃然,“去最近的医馆,给她买点药。”
——
杨宗看着自家主子离去的背影,不禁在风中有些凌乱,给他买药,他是谁?
买药,买什么药?
过了好半晌,他悟了。
是给她买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