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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红尘拦住一众长老,黄壤转身就跑。
仇彩令、康雪桐等人看着谢红尘划下这道界线,都有些犹豫。
他们十几人,谢红尘再如何天纵奇才,也不过这点岁数。要打败他当然可能。
但是大家都一把年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这时候要是被这小子伤了功体,那可真是雪上加霜。
人越老越怕死。
他们只是对恃,谁也不愿拿自己这把老骨头,去拼谢红尘的一时热血。
黄壤一路奔逃,仇彩令法器在手,但仍然劝道:“谢红尘,你身为一宗之主,难道能弃宗门声誉不顾?谢灵璧倘若当真有罪,宗规处置便可。何容外人置喙?”
谢红尘道:“令有罪者现形于天光之下,也是宗规。”
仇彩令怒道:“可谢灵璧是你的恩师,宗门老祖。他若现形,你如何自处?玉壶仙宗如何自处?”
说完,他转头道:“你们阻住他,我去追那个丫头。”
其他长老立刻上前,十几名长老围住谢红尘,也是纷纷劝解。
而谢红尘手中心剑出,与诸人战成一团。
仇彩令眼见十几名长老一时半会也拿他不下,心中气恨,咬牙道:“此子如此根骨,却又过分磊落,也不知是我宗门之福,还是祸。”
他动身想要追捕黄壤。
谢红尘纵然剑道奇才,但年纪不算大,面对十几位长老,也是吃力。
仇彩令飞身扑向黄壤,黄壤手中心剑出,勉力抵挡。
“臭丫头,竟然偷师学艺!”仇彩令沉声道,“凭着这项罪名,也能擒住你!”
话落,他掏出令旗,而就在此时,另有黑影闪至!
黄壤回身一看,顿时眉头紧皱——谢灵璧!
不错,飞身赶回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谢灵璧!
方才一念神步墓穴的结界被破,他在迷花宗立刻便有感应。
但因为玉壶仙宗内门禁止传送法符,他传到外门山下,这才匆忙入内。
也是巧,刚一入内,就截住了逃下山来的黄壤!
仇彩令一见他,立刻沉声道:“你干得的好事!”
谢灵璧眸色一沉,再看看黄壤,道:“不知仇长老所指何事?”
仇彩令到了这一步,仍然想要保住谢灵璧。
毕竟他是玉壶仙宗的前任宗主,也是谢红尘的师父。
他修练邪功的事一旦传出,玉壶仙宗颜面何存?
仇彩令道:“少废话,她手上有你修习邪功的罪证。”
谢灵璧一听这话,当然知道东窗事发。他再望向黄壤,已经是下定决心取她性命:“贱人,自己找死!”
说落,他手上心剑再现,剑光直直向黄壤斩落。
仇彩令虽不齿谢灵璧行径,但当务之急,也须得保证事情不外泄。是以,谢灵璧要杀人灭口,他也并不阻止。
他从旁掠阵,以谢灵璧的修为,要杀黄壤,其实并不为难。
只是黄壤身上法宝众多,她将第一秋送的所有法宝都派上了用场,可谢灵璧招招致命。她抵挡得十分吃力。
而就这,谢灵璧还没用上灵魔鬼书。
黄壤用第一秋所赠的护身法宝,正同他周旋,忽然,远处有人声渐近。
这时候,有谁会来?
仇彩令抬眼看去,整个人都惊住。
只见一大波人,正一边说话一边往山上行来。
而为首之人正是第一秋!
监正大人本就留意四周,此时,他一眼已经看见黄壤。
而他身边,何惜金、武子丑、张疏酒三人抢身而上。
黄壤松了一口气,她退到第一秋身边,监正大人已经开口:“仇长老、灵璧老祖,您二位这是干什么?”
仇彩令皱眉,一旁谢灵璧道:“此女私闯我玉壶仙宗,老夫出手拦截,难道不该?”他紧盯第一秋,问:“你们因何来此?”
监正大人尚未开口,一旁谢绍冲道:“老祖,监正等人持玉壶仙宗请柬,声称前来赴宴。可弟子并未听说宗内有宴请之事。只得先将人请入和合园,再问过宗主。”
说着话,他递上一张请柬。
仇彩令接过,只见那请柬竟然半点不假。上面竟然还有谢红尘的字迹。
他盯了第一秋一眼,知道定是此人搞鬼。
第一秋年纪轻轻,已经是有名的铸器师。仿个字迹,做一张请柬,难不倒他!
第一秋牵起黄壤的手,先确定她并未受伤,方才放心。
黄壤躲到何惜金等人身后,道:“诸位仙友,近几日,家夫因一起幼儿失踪案,一直四处奔走。后经查,是有人利用苦主,吸食怨气。而何掌门等人同时查出,当时在五谷坛刺杀敝人的刺客,所用正是失传邪功灵魔鬼书。种种罪证,皆指向玉壶仙宗灵璧老祖。”
“满口胡言!”谢灵璧待要再上前。但何惜金等人同时拦住他。
何惜金道:“既、既是是胡胡胡言,何不不不等、等她说说说完!”
仇彩令再看一眼人群,这第一秋也真是损。整个仙门有头有脸的人,来了一大半。
他转动着念头,没有替谢灵璧说话。
说到底,长老们哪会帮什么谢灵璧?
只是不愿意因他一人,而损及玉壶仙宗的声誉罢了。
而黄壤抓紧时机,道:“诸位,敝人因为何掌门侄女、司天监司学。有幸得朝廷与何掌门等人相信,这才受谢宗主所邀,前来玉壶仙宗,替谢宗主作证。”
此时,她扬了扬手中谢红尘的储物法宝,道:“这里有谢灵璧亲手书写的修炼手札,从四百年前开始,灵璧老早就已经修习邪功灵魔鬼书!”
众人大哗!
谢灵璧怒道:“贱人找死!”他一掌劈过去,然而这次,除了谢灵璧,其他仙门首领也纷纷站了出来。
迷花宗的现任宗主柴天嵘扶着自己恩师岳迷花,劝道:“灵璧老祖莫恼。不如等第三梦先生出示证据,若是证据有假,自然能证您清白。”
迷花宗因着岳迷花与谢灵璧交情深厚,两宗关系也素来不错。
他这句劝,其实还是偏向谢灵璧。
可谢灵璧怎么能让黄壤拿出证据?
眼看黄壤从储物法宝里掏出一本手札,谢灵璧暗中蓄力,全力一掌。他试图击碎那储物法宝,却不防何惜金等人早就心生警惕!
此时众人一声怒喝,齐齐挡下了他的掌风!
仇彩令脸色几转,忽而道:“既然此事,是谢宗主相请。老夫这便去请他出来,为大家解释明白!”
说完,他转身就走!
“仇彩令!”谢灵璧怎会不懂这些老家伙的心思?这些长老们,不过是在乎宗门体面,怎会顾忌他的死活?
果然,仇彩令头也不回,径直离开。
谢灵璧观望左右,事已至此,他把心一横,忽而身化黑雾,黑雾中骷髅涌动,尖牙滴血!
“贼子果然修炼邪功!”人群顿时一片混乱。
岳迷花这些日子病得老眼昏花,好半天才颤颤巍巍地喊:“灵璧,你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啊!”
而黑雾之中,谢灵璧冷哼一声,怒骂:“闭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话落,他身上骷髅直冲黄壤。
混乱中响起他的声音,字字恨得滴血:“贱人多管闲事,受死!”
黑色骷髅直袭黄壤,何惜金出剑!
他嘴上不利索,手上功夫却老辣得很。
谢灵璧被他一挡,随后所有人都围拢过来。大家被黑雾包围,黄壤转过头,想要保护第一秋。而第一秋展开黑色的披风,将她护在怀中。
仇彩令不理会混战中的诸人,他匆匆入内,果见其他长老仍在与谢红尘纠缠。
打了这许久,而谢红尘雪衣上只见两道血痕,并未重伤。
“停手!”仇彩令沉声道,“宗主既然已有决断,吾等也不再阻拦。你便自行向仙门解释此事。但……你须记得,玉壶仙宗千年声誉,非同儿戏。不可毁于你手。”
谢红尘也是意外——他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但这疑惑,很快便解开。
谢红尘赶至山腰,远远便见到何惜金等人陷入一片黑雾之中。
其他长老赶到,更是一并惊呆!
仇彩令心中虽不悦,但到了此事,也只得道:“还愣着干什么?谢灵璧修习魔功,被宗主识破。还不上前将他擒住?”
一众长老反应过来,也都明白事情已经闹开。
大家再不犹豫,冲进黑烟,擒拿谢灵璧!
谢灵璧此时魔功未成,怎么能抵挡如此之多的大能?
黑雾所化的骷髅无法啃食敌人,最后竟然转而回头,开始啃食谢灵璧自己的身躯!
众人闻听一阵吱咯之声,谁不胆寒?
而此时,谢灵璧一声暴喝,猛然冲向谢红尘。
一时之间,众人眼前黑雾尽化于无。只有谢红尘一人被黑雾重重包裹。
谢红尘微怔,随即只觉元神动摇,身体的感知开始变得模糊。
他猛地反应过来,道:“师父……意在夺舍。”
而谢灵璧冷笑一声,他适才消耗过巨,此时一心只想夺舍,并无他话。
众人只见黑雾将谢红尘越缠越紧,一时无措。
这邪功,毕竟是失传多年了。
黄壤心中焦急,忽然,她转向第一秋,道:“我记得你曾经铸炼过一件法宝,吸取功力所用。你还记得吗?”
第一秋皱眉。黄壤道:“外形像黑伞,吸取功力之时,会变得通红……现在有吗?”
监正大人自储物法宝中取出那把黑伞,目光中却满是疑窦:“此伞是我与师父一共铸造,从未示人。你如何得知?”
黄壤当然知道,第一梦时,谢元舒就用这个东西,吸取了谢红尘和谢灵璧二人的功力。
“来不及解释了!”她道,“先救谢红尘!”
第一秋只得张开黑伞。在一片法咒的光芒里,黑伞笼罩了被黑雾缠裹的谢红尘!
然而此伞只是初铸,效用尚不及百年后。
黑雾虽然被它吸引,却仍紧紧吸附于谢红尘。
仇彩令见状,只得道:“帮忙!”
十几位长老也不再吝啬,纷纷将灵力注入这件不知名的古怪法宝。
——谢灵璧已经铁定保不住了,玉壶仙宗,不可能失去谢红尘。
在诸人齐力之下,很快,黑雾终于一丝一丝伞中汇聚!
黑伞旋转,果然变得通红,如同金属燃烧,灿烂华美。
而此时,它的主人是第一秋。它自然将吸取得来的功力,一点一点,注入第一秋的身体!
第一秋只能接受。
黑雾中层层叠叠的怪叫,谢灵璧疯狂挣扎。
可他要控制谢红尘,便势必无法抵抗这吸人功力的法宝。
他若放弃对抗这法宝,如何牵制谢红尘?
可随着黑伞转动越来越快,谢红尘身上黑雾层层减弱。
终于,他伸手入怀,抽出了两根金针……
随着他金针落下,黑雾中传来一声嘶吼。
但很快,嘶吼归于无声。
黑伞将最后所得的功力也转化给主人,仇彩令等人瞬间收了灵力。
——总不能让它吸食谢红尘吧?!
而此时,谢灵璧身上黑雾化尽,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头上插着两根金针。
——盘魂定骨针。
谢红尘久不言语,仇彩令几番催促,只得替他道:“诸位,谢灵璧虽出自玉壶仙宗,但修炼邪功,罪不容赦。依照宗规,判其盘魂定骨针之刑。已由谢宗主亲自施刑完毕!”
四周一片寂静,谢红尘目光垂地,久未言语。
而众人注视谢灵璧,有人叹息,有人惊惧。
迷花宗老宗主岳迷花缓缓走过去,半天道:“老友……你、你这是何苦啊……”
可谢灵璧没有回应。
他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空洞得仿佛没有知觉。
黄壤方才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他!
她担心第一秋的身体承受不住谢灵璧的修为,一直在喂他灵丹。
这会儿见第一秋无恙,她终于跑上前,从四面八方“欣赏”了一番。
哈哈哈哈,灵璧老祖,恭喜恭喜哇。
黄壤乐开了花。
第一秋血脉如焚,他好半天方才收了黑伞。却见黄壤绕着谢灵璧转了好几个圈。
——她很开心。她很少这样狂喜。
她跟谢灵璧有仇吗?
这把黑伞,因为担心引起仙门中人的抵触和猜忌,整个铸炼的过程,只有自己和师父秋彦明知道。
她为何会这般清楚?
第一秋体内剧痛尚未平息,心中已经疑团四起。
但不管如何,谢灵璧受刑,这一切便算是了结。
今日的玉壶仙宗,只怕是没心情“宴请”诸人了。
大家见证此事之后,也只得纷纷告辞。
仇彩令等人只得极力美化谢红尘大义灭亲,以此挽回玉壶仙宗的声誉。
只有谢红尘一直无言。
他亲自将谢灵璧送进罗浮殿的密室之中。
四周喧闹的人群忽而远去,密室中一片死寂。
谢红尘将谢灵璧放在密室之中,他周围一排一排,站着仙门所有的受刑之人。谢红尘为他整理衣衫,他身上被灵魔鬼书反噬得不成样子。好些地方早已白骨森森。
谢红尘打来水,为他擦净一身血污,再用丹药为他包裹止血。
他安安静静地做着这一切,这偌大密室,人满为患。可却只有这一丁点儿声音。
过了许久,他终于问了一句:“为什么?地位、尊荣,该有的你都有的。不是吗?”
谢灵璧不回答。
于是他又问:“所以,你养育我一场,只是为了最后的夺舍。师父,我到底是谁?”
谢灵璧依旧无言。
谢红尘闭上眼睛,这密闭的山洞,无尽的黑暗让人窒息。可有一些人,将永远封存此间,不得解脱。
司天监。
玉壶仙宗虽然没心情设宴,但黄壤有哇!
她亲自操办了几桌宴席,请一众助战的仙门领袖们宴饮一番。
这些人中有人受了伤,黄壤少不得自掏腰包,又发放了一些丹药。
她喜气洋洋,连何惜金都问:“为、为何如、如此高高高兴?”
黄壤笑道:“铲奸除恶,侄女当然高兴!不过第一秋被迫吸收了谢灵璧的功力,还请姨夫帮他看看。”
“闺、闺、闺女外外外向!”何惜金摇摇头,又看向第一秋,问:“身、身体如如如何?”
第一秋道:“不觉异样。”
旁边张疏酒道:“待我等恢复一下,助你行功。”
第一秋起身,道:“多谢张阁主。”
“如此生分做什?”一旁武子丑不以为意,道,“阿壤是何掌门侄女,你娶了他,自然就是我们自己人。不必客套。”
倒是张疏酒道:“你那法宝,威力十分惊人。此后须得好生保管,不可落入歹人之手!”
何惜金道:“最、最最好销毁,莫、莫留铸铸铸炼之之方!”
第一秋道:“只是幼时玩闹之作,原就无意流通。诸位放心。”
他这般一说,几人方才道:“如此甚好,来来,喝酒。”
夜间,几位大贤果然助第一秋行功,将他体内谢灵璧的功力一一化开。
玉壶仙宗哪甘心吃这个暗亏,仇彩令几次来信,要求第一秋返还这部分修为。
均被朝廷无视。
哼。进了司天监的东西,还想拿出来?
白日作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