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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辛夷来接的许半夏,告诉她陈家正热热闹闹地发丧,阿骑在那儿陪着,问许半夏要不要也过去。许半夏摇头,打开关了半天的手机,道:“回家吧,回去洗个澡,正好吃中饭。你也回家吧,最近太累,别的没有,身体要养好。有什么都不能有病。”
高辛夷点点头,道:“知道了,可是我很久没逛街了,今天心情不好,不逛街我会难受。胖子,一起去吧,我请你吃酸菜鱼。”
许半夏闭上眼睛,叹气道:“这两天全放到小陈的事情上了,我得恶补功课,回去起码有二十个电话要打。你自己去逛吧,有时间也陪陪你老爹。”
高辛夷“哼”了一声,道:“他才不要我陪呢,陪他的人岁数比陪我的人平均年龄都要小。好吧,我把你送回家,你的车子给我玩一天。”
许半夏还是闭着眼睛,道:“没天理的,你老爹那么多好车,干什么要看中我的车子?我今天还要跑出去,你去把你的2000开来跟我换。”
高辛夷道:“那容易,我叫我老爹开辆车给你,我就是不要他的臭车。”说完就给高跃进打电话,要他开辆车到许半夏住的地方,态度之强硬,没一点商量余地。
许半夏听了假模假样地大叹一口气:“唉,生什么孩子啊,比生个讨债鬼还头痛。”
高辛夷吃吃笑道:“那也是我老爹花心害的,否则我多好一个人。”
许半夏当场就喝倒彩:“嘘,不如我们换一把,你老爹给我,我老爹换给你,我还欠着我老爹一百万没还呢,你这就代我还了他吧。”
高辛夷道:“还什么还,换我是你,你老爹敢问我换钱,我叫阿骑揍他一顿再说,天下哪有这么变态的老子?比起你的老子来,我家那个还算是好的。胖子,我老爹送给你吧。只是我老爹好色,喜欢年轻美妞,否则你做我后娘满好。”
许半夏知道高辛夷是在打趣她,便道:“别的没什么,只有一个技术性问题没法解决。我做你后娘后,你叫我娘我不会觉得怎么样,阿骑叫我岳母大人我就要吐了。”
才说完,许半夏的手机响,是冯遇。“胖子,一起中饭。不许说赖,我十万火急。”
许半夏连忙答应,商量了吃饭地方,这才挂线,“野猫,一起去吗?”
高辛夷忙道:“你那种吃饭不好玩,全是喝酒,我才不要去。”
许半夏想说“今天不是喝酒”,但一想冯遇叫她去一定商量的是裘毕正与郭启东的事,高辛夷去了也没劲,便作罢。到了家,高辛夷还真开了她的车飞一样就溜,奇怪了,她老爹钱那么多,她什么车不好买,为什么非要总是蹭她许半夏的便宜?
洗澡时候高跃进来电话,保姆接的。所以洗澡不能尽兴,头发也没有吹,就带着漂染下楼取车钥匙。高跃进一见面就笑道:“胖子,你得买新衣服去了。”
许半夏一拍早就长得矫健结实的漂染,道:“上,亲亲这个胖帅哥。”漂染非常懂事,立刻冲上去趴上高跃进,两只前爪正好搭在他的胖肚子上,鼻子凑在高跃进下巴嗅来嗅去。许半夏眼看着高跃进非常尴尬地一动不敢动,脸部肌肉发僵,这才道:“漂染,人家胖帅哥不喜欢你,咱不理了。”漂染依言退下,在高跃进雪白的衬衫上留下两个梅花爪印。
高跃进这才敢大大喘一口气,道:“胖子,有点女人样好不好?别把我女儿也带坏了。”
许半夏道:“你女儿已经废了,连我的车都敢抢,不用我带都已经不是女人了。高总,你怎么回去?”
高跃进一扬眉,道:“什么?我亲自把车给你送来,你连顿中饭也不请,连口水都不给喝?”
许半夏很是无辜地道:“正准备出去和朋友吃饭,可是朋友们不让我带漂染,我也不方便带你了。”
高跃进怎么会听不出许半夏又再揶揄他,只得笑道:“带家属一名应该没有关系的,我正好还没吃饭。”
许半夏笑道:“他们说他们怕漂染,不认识,不好打交道。”
高跃进也不是个好打发的,只是道:“没关系,别怕害臊,我懒得爬上去喝茶了,就在下面等着你。”
许半夏看看手表,道:“有句老话叫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打地洞,你们父女俩这点共性是不能否定的。这样吧,我保姆烧的菜不错,高总你在我这儿吃一下,然后要喝多少茶就喝多少茶,看电视也不会问你收电费,我两个小时以后保证回来。”
高跃进见许半夏是真有事,便也不歪缠,取出名片,在后面写了个地址给许半夏,道:“今天太阳很好,我在这个地方晒太阳,等下你吃完饭过去。”说完也不管许半夏什么反应,车子一扔,自己走出去小区打出租。
许半夏一看地址,是个被称为本市后花园的天然湖旁边的别墅区。那地方据说每一幢房子都按业主的要求设计,当年推出的时候,许半夏只有摸摸鼻子叹没钱。不知高跃进有什么事情,好像今天就赖定她了的样子,这个人精太精明,本来以为他把女儿扔过来,多少也会自觉提出给点什么好处,可至今没有表态。或许也可以理解成为他等着许半夏表态吧?
临出门前照一下镜子,眼皮还有一点红,不过打死别人都不会相信她许半夏会哭。上一刻还悲天哭地,下一刻又要周旋欢笑去,不得不佩服自己一下,水平还是有一点的。
自己已经早到,没想到冯遇和冯太太带着儿子还要早到一步,可见他很是心急。想到高跃进说的带家属一名,不由好笑,冯遇算是带家属两名。
冯遇一见许半夏就道:“看来混个政协每天去开会还是有好处的。我把那份文件拿去给我一个在税务局的朋友,你知道他昨天来找我怎么说?他说他们副局长亲自插手这事,叫他别管。所以他昨天就把东西交还给我,他都不想留一份底。他奶奶的,黑得跟什么似的。”
许半夏道:“自从上回被关系那么好的税务抓进去住一晚后,我跟那帮龟孙子没来往了,我本来以为大哥你是找公安去的,其实你别管裘毕正,单是把郭启东放倒的话,裘毕正这傻冒可能还会幸灾乐祸地袖手不管,郭启东一倒,裘毕正还混什么混,你看着他迟早关门。他那公司的资金运作,要没有郭启东的话,谁都接不下来。你告到税务去的话,查起来罚的是他裘毕正的钱,他还能不拼着老命上下活动?他既然混进政协,总归还是有点能量的。”
冯遇一拍桌子,叫了声“对”,又随即笑道:“死胖子,早不说,害我走了弯路。本来昨天晚上就想叫你,可是你一直关机,干什么去了?”
许半夏做个鬼脸,道:“这儿现在只有一个胖子,死胖子反正不是我。”
冯太太道:“胖子你哭过?”话音才落,冯遇的眼睛就好奇地盯上来。
许半夏道:“不好意思,本来想不说的,小陈今早刚去世。”
冯遇惊道:“怪不得你这么反常,连手机都不开。这就是我的不对了,不应该把你拖过来。胖子,你还是回去照应吧。兄弟一场,不容易。”
许半夏笑道:“出都出来了,你总得让我吃了饭再走吧。别事情才谈完就想找借口扔我出去。”
冯遇笑道:“你肯不走当然最好,我还有事情跟你商量。是你的事。”
许半夏一见冯太太一脸笑意,不知什么事,笑道:“我有什么事?伍建设的事还早着呢。”
冯遇笑道:“你不要总是想着赚钱,这么大了也得考虑考虑终生大事。我有个亲戚,在商检做个处长,三十三岁,离异,儿子归他老婆。我看着他不错,怎么样,你有没有想法?有的话,我叫他过来?”
许半夏吃了一惊,有点自言自语地道:“你们不说,我还真忘了自己该考虑这件事了。不过大哥,公务员绝对不考虑,就跟中医一样,再好的人也不要。”
冯太太好奇地道:“胖子,这是为什么?公务员现在也挺好的,收入稳定,工作也不累,家里可以照顾得到,不像冯胖子三天两头都在外面应酬。你要是找个生意人的话,你们两个都不着家,那家还成什么家?”
许半夏不便说出她见过的有点权的公务员有多坏,吃喝嫖赌样样都来,最无耻的是花的还是别人的钱,一转身穿上公装,又是一幅正经人的模样。只是笑道:“那次给税务的关进去一夜,我对公务员彻底恨透了,现在看见他们就讨厌,说不出为什么。”
冯遇笑嘻嘻地道:“胖子你这是借口,我看你前一阵批地的时候,与那些公务员还好得恨不得粘在一起,掰都掰不开。”
许半夏道:“那不一样,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要我回家还对着这种人,我宁可夜不归宿,露宿街头。”
冯遇笑道:“那没办法了,你们没缘分。胖子,你看那边热带鱼缸旁边,三个人的那一桌,穿粉蓝衬衫的那个就是。”
许半夏微笑道:“我不敢看,我最抵挡不住美色,如果是个帅哥的话,我得违背原则了。”但一边说话,一边还是扭头去看一眼,见那个商检的处长也正好看过来,便冲他笑一笑回头。“还真是帅哥啊。不过还不如赵总气质好,所以我还不会违背原则。”
冯太太笑道:“那么说,赵总要是…嘻嘻,我不说了。”
许半夏笑道:“阿嫂说就说嘛,赵总要是肯要我,我就不讲原则了。可惜人家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上我。”
许半夏越是这么坦率,冯遇夫妇越是不把这话当真,一致笑嘻嘻地说不信,不过冯太太道:“小许啊,我看你还是要花点时间在个人大事上面,否则像你一样今天飞这儿,明天飞那儿,连坐下来与男朋友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这样下去你总有老的时候,那时候再找就难了。”
许半夏笑笑,心想这事哪有这么容易的,看的男人太多,知道他们肚子里都是什么货色,更知道他们外面会玩出什么花样来,这样的人在家里放一个还有什么味道?冯太太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起码不会难过。“看缘分吧,缘分到了的时候,弄不好出差在外,电梯里‘叮’地一声就遇见个对先生。”
冯遇其实也对今天的相亲没抱什么希望,都是冯太太在积极。他觉得像胖子这样的人精,除非她自己鬼迷心窍迷上什么人,否则靠相亲对上一个人简直是不可能,三言两语就把对方肚肠有几个转弯都搞清楚了,对方还怎么混。
家宴,大家吃得随便,所以很快就结束,许半夏也不回家,直接去高跃进给的地址。地方很容易找,只是门禁森严,大概是高跃进早就打过招呼,或者是她开的就是高跃进的车,所以得以放行。这个别墅区地方很大,许半夏心想,凭高跃进的财力,还能不把房子造到临水的地方去?一定不会是路边的这几幢。所以车子径直往里开,一边开,一边对各色各样华美的房子艳羡不已。
高跃进的房子果然在临湖的地方,房子不大,两层,外墙看上去只是灰色的花岗岩。沿墙密密种了一圈竹子,几乎遮住房子的轮廓不被人看见,只有一条用简单的鹅卵石铺就的竹径通向里面,可能房子已经有了点年纪,竹径两侧布满青苔。倒是非常风雅。更风雅的是,里面不知谁在吹笛子,配着幽篁森森,流水潺潺,端的是天上人间。只可惜连许半夏这样的门外汉都听得出笛子声很不成调,晦涩断续,足以杀人。
进去,有个上了年纪的保姆来开门。保姆眉清目秀的,穿着白色的棉布衬衫,黑色纺绸裤子,外面套件灰色的开襟毛线背心,脑后梳着个圆髻,看上去非常雅致利落。倒让许半夏收起了匪气,说话落脚也轻声轻气起来。只是奇怪,高跃进这么个俗人怎么也有这等眼光。
房间里一水的藤制家具,因为天气还未太热,上面还铺着鹅黄的软薄垫子,不似家具店常见的那种花花绿绿兼且滚着花边的垫子,看得出布置的人花过不少心思。真不知野猫来了这儿会不会文气一点。
高跃进大概是没有听到人来,还是坐在伸到水面的露台上皱着眉头摆弄他的笛子,一管尺来长的竹笛子被他的胖手衬得跟筷子一般不起眼。许半夏走过去也不说话,自管自坐到露台另一张宽大的藤椅上,午后的太阳正好暖暖地斜照过来,非常舒服。
高跃进见许半夏来了,却非要把一个曲子吭吭哧哧地吹完,这才道:“我下乡的时候,笛子一吹,小姑娘都倾倒,这么多年没碰它,手感都没有了。”
许半夏笑道:“我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很优秀的武生,上场一亮嗓子,准会赢得满堂喝彩。后来不知怎么毁了嗓子,不能再靠嗓子吃饭,好在一身武艺,做了海盗。有次抢了一艘船,上去一看,见老是老弱是弱,动了恻隐之心,便说你们只要听我唱段戏,我就放你们走。众人都想这下太阳从西边出,小命有救了,一致同意。武生很是高兴,拉开架势就唱了起来,没想到才唱了几句,众人一齐跪倒,大呼‘大王开刀’。武生不解,问为什么,其中一个老儿说,大王唱得实在难听,听的人生不如死,还不如大王高抬贵手一刀杀了痛快。呵呵,高总,我不是在说你。”
高跃进听了只会抱着胖肚子笑,“我这几天憋闷得要命,我就想着看见你不知能不能笑出来,看来还是没有找错人。”
许半夏没想到高跃进找她是为这个,心里有点不爽,不过也没露出来,只是微笑道:“古代有点门庭的人家都养着清客相公,高总不妨也养他几个,等你像曹操一样奸笑的时候他会很见机地问你一声‘大人缘何发笑’,这下你就可以发表长篇高论,想憋闷也憋闷不起来了。”
高跃进也没把她这损话放心里去,只是斜睨了她一眼,道:“你好像也心情不是很好?为什么?我是因为被朋友怂恿着上市,上当了,这下想停手都不行,前期工作多得叫人头痛,他们什么古怪要求都会提出来,搞得我想揪住他们揍一顿。本来一直想找你谈谈野猫的事,这下一点空闲的时间都没有,光是听人讲课就听了好几天。你呢?”
许半夏没有想到高跃进这么直接,看来他还是真的郁闷,以前遇见过一个上市公司的副总,也说上市跟脱皮一样累。所以也便直截了当道:“我有两个过命的兄弟,因为我妈死得早,爹又不是东西,所以这两个兄弟比亲人还亲。今早一个兄弟死了,另一个兄弟在那里帮忙料理后事。”
高跃进吃惊,原本半躺在椅子上的人直了起来,面带歉意道:“呃,这是我不对,你还是回去吧,帮我也拜一拜。”
许半夏打个哈欠,腿一伸,搁到前面的栏杆上,道:“不用,我本来就回家了,死前尽心就好,再说阿骑在那里帮忙,有什么事他会立刻通知我的。对了,阿骑是我另一个兄弟。”心想,怎么叫高跃进接受阿骑,还真是个大麻烦,不如现在就慢慢在言语中打起埋伏来。
高跃进闻言也就不再就此说什么,只是忍不住笑道:“你这人无论从性格还是行为,没一点女孩子样,有点坐相好不好?好歹我这儿也被人称作雅舍。”
许半夏搁着脚正舒服着,怎么肯放下来?闭着眼无比惬意地享受着太阳,笑嘻嘻地道:“高总省省吧,野猫只有比我还没样子的。再说本来我还没进门的时候还挺敬畏的,被你一曲‘大王开刀’的笛子一搅,现在只会从鼻孔里喷冷气了。”
高跃进又笑:“胖子,你怎么说话也跟那些帮我搞上市的所谓精英一样酸?不过跟你说话好玩,跟他们说话得端着架子,否则他们更无法无天。”顿了顿,又道:“胖子,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句话,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说,我能帮就帮。又怕你误以为我跟你谈条件。”许半夏没想到高跃进就这么说出来,好像还很诚恳的样子,不由睁开眼看了他一下,道:“我早就等你这句话了,只是这几天手头不紧张,等我紧张了就问你借钱。我一点不会误会什么。”
高跃进听了只会摇头,道:“小娘皮,比野猫野得多,你是骨子里野。跟我说说你的兄弟,我以前也有几个要好的兄弟,但是到现在为止,要么变成上下级,要么就淡了,最多春节时候见个面,见面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混到这个年纪,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不对,朋友应该是满天下都是。”
许半夏的腿这么搁了一会儿,有点酸,正要放下来,保姆笑吟吟搬了一只脚凳过来,给她搁脚。许半夏总觉得这个保姆不简单,不由自主就站起来道谢。那个保姆也没有受宠若惊,只是浅浅笑着退下。有了搁脚的,坐着不知舒服多少,又有碧绿的新茶,用的只是很简单的薄胎骨瓷白杯子,精致而内敛,许半夏是最讲究吃穿住行的,此时也自愧不如。端起杯子想了想,问:“高总,这个杯子和靠垫都是这位阿姨添置的吧?”
高跃进道:“你眼光也是不错。本来我想用红木装修这儿的,被修姐一口拒绝。所以我干脆叫人陪着修姐自己去上海买了来。外面竹子和青苔也是修姐弄出来的,来过的人都以为这个房子有年头了,其实才只有两年。正好春天,等下晚饭请你吃竹笋烧肉。”
许半夏心里好奇,不过觉得自己刚才起身道谢还是做对了,这个修姐是个人物。不过当着修姐的面不便问什么,她很想知道这个修姐究竟何许人也。“高总,竹笋烧肉可不能随便吃的,我又没得罪你。”
高跃进愣了一愣,才笑道:“小胖子你狡猾得不得了,跟你说话我脑筋得比平时还要转快几倍,否则被你欺负了还不知道。快说说你们兄弟的事。”
许半夏又闭目养神似的半躺着,觉得这儿比自己的阳台舒服多了,“今天刚刚去世的兄弟叫小陈,他是我们三个中间脾气最好的,他家里不富,初中出来就考了初中中专,我们那个时候初中中专并不容易进,小陈一直是很聪明的人。另一个兄弟叫阿骑,初中到高中都是我们一起合着打架的,可惜我害了他,害得他高中光顾着做大哥,没时间读书了,他毕业后参军,复员后,我还在读大学,阿骑与小陈就先把废钢收购站开了起来。”
高跃进插嘴道:“等一等,你们一开始就在那块海边的堆场地?第一笔钱哪里来?”
许半夏被太阳晒得舒服,真是懒得说,偏高跃进还要问,不情不愿地道:“阿骑有笔退伍金,小陈工作两年了有点积蓄,我17岁跟着舅舅做服装也有点小钱,三下凑一起,就干上了。那时候胆大,没什么考虑,说干就干,要换现在,还先得考虑注册啊什么的事,那时都是遇到罚款了才知道还没做什么。那时工商狠啊,现在没花头了。”
高跃进想起自己刚开创事业的时候,不由脸上浮起笑容,他要比许半夏早得多,但那时候也是一样的血气方刚,一样的什么都不知道,只见罚款单雪花般地飘进门。“看起来你应该是出资的大头了,那么以后的经营是谁在拿主意呢?”
许半夏皱皱眉头,道:“都是商量着办的,都没经验。我又不能总是逃课,所以主要还是阿骑在管,小陈性格好,管里面。我们就是这么靠收废钢一点点做大的。”
高跃进这会儿也是闭目养神似的,不过问出来的问题一点不简单,“收废钢这门生意比较三教九流,你们几个小年青是怎么出头的?”
许半夏避实就虚:“他们两个男的不用说,我这个女的都不是个好打发的。否则你以为你这个女儿肯那么老实听我的?现在野猫想补小陈的缺,其实我们都没把她当外人看了,但她没有我们以前相处那么久的一段历史,要真正补缺,可能还要时间。”
高跃进道:“辛夷跟我说,你们为了小陈的病,投入很多精力财力,现在的朋友能投入财力已经算不错,投入精力简直是妄想。你们的兄弟关系应该是很不错了。”
许半夏眼睛不开,笑嘻嘻地道:“原来野猫还是与你讲话的,我原来以为她一进家门就竖着毛一声不响。”
高跃进也笑,道:“野猫跟你们在一起后,阴险许多,原来是一生气就大吵大闹,现在知道下暗绊子了,也好也好,明师出高徒。”
许半夏笑道:“不敢当,这可全是因为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打地洞,明显是遗传基因好。”
高跃进咧嘴笑笑,道:“辛夷现在总算肯叫我一声老爹,你们做她工作了?”
许半夏笑道:“我才没那时间,都是阿骑教育她的,阿骑把我的无良老爹跟你一对比,野猫立刻发现你的闪光点。做工作有什么用,活生生的实例才是最要紧的。阿骑话不多,却总是一句是一句,最能说明问题。”
高跃进沉默了一下,忽然道:“辛夷与阿骑在谈恋爱吧?”
许半夏心里一惊,这个他是怎么知道的?但高跃进这种人既然问出来,就不会言之无据,还是老实与他说明的好。“不错。你怎么知道的?”
高跃进只是很平稳地道:“我想听听你怎么评述阿骑这个人。”
许半夏更加吃惊,差点就坐不住,听高跃进的口吻,他肯定已经了解过阿骑这个人,但想听她许半夏自己亲口说出来,这人厉害,难为他前面一直不动声色,只是貌似随意地对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感兴趣,原来只是在搜集情报。许半夏心里不爽,看似自己老是在取笑高跃进,其实尾巴一直被高跃进牢牢捏在手里。可是她又不便发作,因为事关阿骑的幸福,想想,自己现在的立场不是不像高跃进的亲家姆的。“阿骑有个污点,但知道真相的人都不会这么说。当年我带眼不识人,前男友拿着我的钱泡女人,被我揍了顿,还不服,嘴巴臭得很,阿骑一气之下阉了他。阿骑是因故意伤害罪进去的,与耍流氓打群架截然不同。他现在还在保释期,所以他经营得很好的车队还不能独立出来,等夏天过出他就可以有自己经营得很好的运输公司了。请高总看阿骑的时候不要戴有色眼镜。”
高跃进只知道童骁骑是因为故意伤人罪入狱,不知道竟然是这个原因,听得他心里寒寒的。他也不是个纯洁小白兔,否则高辛夷也不会出走离家的,要是有这么个煞星以后跟着女儿,什么时候女儿不高兴起来,不知会不会也对他喀嚓一下。悻悻地脱口而出:“你们兄弟之间感情还真是好得很呐。”许半夏也是脱口而出:“要吃醋也轮不到你高总,那是野猫的事。”
高跃进愣了一下,许半夏怎么会这么说?再一回想,还真是有那味道,只得笑道:“小胖子,当心我真的给你吃竹笋烧肉。”
许半夏第一次听见“小胖子”这三个字也就忍了,见高跃进又再说一遍,忍无可忍,道:“高总,拜托你把胖子面前的‘小’字去掉,你不嫌肉麻,我一身鸡皮疙瘩直往地下掉。还有,你到底怎么处理阿骑与野猫的事?”
高跃进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胖子面前要加个“小”字,只感觉这个许半夏好玩得很,被她一抗议,也觉得还真是肉麻,笑道:“你现在又不是很胖,不叫你小胖子难道还是大胖子?你先别问我怎么处理,我先问你,为什么你早就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你却一直不告诉我?”
许半夏淡淡地道:“他们两人的事他们两人自己最早知道,等我知道的时候他们早就住在一起了。既然木已成舟,我还跟你说什么?你女儿不差,我兄弟阿骑很好,两人自己看对眼,我们旁人多什么嘴。”
高跃进其实心里不满意童骁骑做他的女婿,但听前面讲了半天,知道许半夏与童骁骑关系匪浅,只有隐忍不说,自己没有措施之前,还是不要惹他们警惕。不过还是问了一句:“阿骑现在脾气还那么冲吗?”
许半夏听着逆耳,但只得耐心道:“阿骑是聪明人,那次教训还能不够?他要是还很冲的话,他现在怎么可能管得好一个车队?奇怪,现在这气氛怎么就像是我替阿骑上门求亲似的。”
高跃进听着不由一笑,道:“还真有点像。胖子,两个人的事叫他们再拖拖,等阿骑有发展了再说。”
许半夏不想跟高跃进再绕圈子,怕他钻牛角尖,对阿骑有什么行动,淡淡地道:“说实话,我知道高总你不满意阿骑,你要插手也不是不可以,凭你的本事和关系,你只要摁住我威胁阿骑就可以达到目的了。但是何必呢?阿骑不是坏人,不会误你的野猫,野猫与我们在一起只有变好,没有变坏,这你也看得见的。小儿女在一起快快乐乐,多好,做人一辈子,能有多少这样的日子?非要讲究门当户对的话,你不妨介绍你的那些精英证券界人士给野猫,看她要不要,对不对胃口。强扭的瓜不甜,当家长的何必呢。”
高跃进没想到许半夏会挑明了说,胆子也真够大的,一点不怕他当场翻脸,或许仗的就是高辛夷一颗心都扑在他们一伙儿身上。不过他是个见识很广的人,本来钻在牛角尖里有点出不来,实在是不满意女儿有这么个有污点的男友,但被许半夏一说,又觉得是实话。可是心里还是疙疙瘩瘩的,很觉得这个童骁骑拿不出手。但是又知道,女儿一身倔脾气,要是非要阻止两人关系的话,好不容易才肯回家的高辛夷又得冲出家门做野猫了。而自己还真想过如何曲线救国,目前许半夏盘子做得最大,也最容易打击,本来还真有利用许半夏胁迫童骁骑的打算,现在没想到被许半夏直接说了出来,他以后要再这么做的话,就很低级了。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胖子你小小年纪,说话这么老三老四,换野猫是你女儿,你会怎么做?”
许半夏一笑,指着远处斜斜的落日,道:“最美不过夕阳红啊。”
高跃进见许半夏只是说笑着回答前一句,却不肯回答下一句,他也不是好打发的人,盯着道:“你自己有女儿的话,会不会让她嫁童骁骑?”
许半夏很想拍案而起,这话是什么意思,阿骑很差吗?但还是忍了忍,道:“我的女儿除了不许嫁公务员,否则乱棍打死外,没其他要求。我的女儿我会从小引导从小拎着耳朵教诲,否则到这个年纪才临时抱佛脚,只会搞得鸡飞蛋打,只有顺其自然了。”
高跃进还能听不出许半夏在讽刺他自己没教育好女儿?被她气得哭笑不得。侧脸看那张长着不饶人坏嘴的胖脸,沐浴在夕阳红下也是挺可爱的,可怎么就那么难弄。半天才说了句:“好吧,我看他们怎么发展。”
许半夏笑道:“别这么咬牙切齿的,他们两个那么好,我看着都喜欢呢。以后高总抛开成见好好看看他们两个,也会为他们由衷高兴的。好了,不说这个。晚饭不会是鸿门宴了吧?否则我现在就得逃回家了。”
高跃进想,怎么又是这种老三老四的口吻,明明还只是个小孩子。真的是拿许半夏没办法,只有笑道:“晚上给你吃竹笋烧肉。许半夏一笑,反正事情该谈的已经都挑明,后面高跃进要再怎么做的话,已不是她能控制,凭高跃进的人力财力,她许半夏不敢妄想自己能险中求胜。不如委曲求全一点,起码让高跃进万一真下手,也可有点内疚之心。也就给他留个面子,岔开话题道:“以前在报纸上看到过高总的事迹,不知道是不是真?我总有点不相信,一个从小化工做起来的人会这么高大全。我讲了我的发家史,高总是不是也讲一讲?”其实许半夏早就从高辛夷口中得知。
没想到高跃进笑道:“野猫还能不告诉你?她即使想不说也都被你套出来了。你坐着,我再给你吹笛子听。”
许半夏听了只会翻白眼,但碍于野猫与阿骑的面子,只有吞下“大王开刀”之呐喊。
高跃进存心搞许半夏的脑子,因为觉得她被搞火了肯定又会说出叫人意外的笑话来,所以特意吹难度极大的《百鸟朝凤》。没想到磕磕碰碰吹到一半,只听身边传来轻轻的呼噜声,转头一看,许半夏已经睡着。原来许半夏本来就极累,又加对《百鸟朝凤》这个曲子极不熟悉,随高跃进怎么吹都不影响她,当它是机器鸣叫。反而高跃进要是吹个耳熟能详的流行歌曲的话,许半夏才会觉得耳朵受折磨了。高跃进看着只会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