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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个已经有快八年未见了。
楚戚戚看着在自己眼中慢慢放大的他的脸。
他的容貌已经和她记忆中那个有些青嫩的少年完全不一样了,是变成一个英武不凡的陌生人。
眼前的青年男子骑在白色的高头骏马上,穿着黑色的铠甲,头上的红缨在在晨风中微微飘荡。
他身姿伟岸,俊美如俦的脸在冰冷的戎装铠甲衬托下,深邃的眉眼更显凌厉肃杀。
他无疑是配得上那"风采冠九州"的名号的。
不必看脸,只他身上那种从尸山血海的战场上淬练出来的睥睨天下的威仪,便让满大街的女子们心肝都颤抖了。
楚戚戚就听隔壁包间的女子们发出一声声的惊呼:“哇,这太傅长的也太俊了吧。”
“是啊,简直就跟天神下凡一般了。”
楚戚戚忍不住撇了撇嘴,这晋阳城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也太不矜持了吧,这就拜倒在卫太傅冷冰冰的铠甲下了。
她们是没见当初来楚家时,卫珩那个乞丐儿的样子。
不过楚戚戚看了他紧抿着的薄薄的嘴唇,唇边有一个她熟悉的小小黑痣。
九岁时的那件胡闹事忽然涌现在眼前,她的脸腾地就有些发热。
楚渝也看着楼下骑马走过来的卫珩。忍不住感叹道:“这人果然是今非昔比了。”
不过没有听见妹妹的回应声,楚渝扭脸一看就见妹妹愣愣的站在窗口,眼睛直直的望着楼下的卫珩,耳朵却是红得像是着了火。
“戚戚,看什么呢?”楚瑜是连叫了两声楚戚戚,楚戚戚才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
“没看什么。”楚戚戚敷衍着回了一句,眼睛仍盯着卫珩。
这时卫珩正走到他们的酒楼下,不知因何忽然抬起头来,凤目一扫,看向了楚戚戚所在的窗口。
楚戚戚的目光与他的目光就这样措不及防的在空中撞在了一起。
两个人对视着,楚戚戚的的心就像敲鼓似的咚的响了一下。
可卫珩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就扫了过去。
他的脸又重新转了回去,脸上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副冰冷冷的肃杀模样。
楚戚戚不知怎的,心里就冒出了一股火来。
她可没有想到,卫珩竟然没有认出她来。
不过女大十八变,没有认出来也就罢了。
但是以她楚戚戚如今的容貌来说,哪个男子看见她的脸不都得露出惊艳的神情来。
可卫珩看她就像看一股白烟儿似的,脸上没有异常,没有惊讶,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这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是在漠视她啊。
楚渝就见妹妹忽然沉了脸,抬手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回身坐到了桌子前。
“怎么了,戚戚?”楚渝惊讶的问道。
“没什么,就是饿了,怎么店家还不把菜上来,等什么呢。”楚戚戚发了脾气。
楚渝一看,妹妹这是哪来的一股邪火儿。
不过这时候他可不敢问,怕这“楚霸王”恼起来连他都捶。
只是妹妹饿了就赶快吃饭吧,楚渝忙吩咐店家上了菜。
可是菜上来了,妹妹却又不吃了,就拿那个筷子夹了块鹿肉放在碗里,用筷子狠狠的戳着,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在念什么。
楚戚戚把碗里的鹿肉当成卫珩狠戳了几下,心中的火才消了些。
对呀,有什么可生气的。
当初卫珩离开她家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们两个以后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已经快八年没有联系了,如今就是个路人罢了,为他坏了心情,可是不值当的。
她现在最要想的是找出办法来解决两年后面临的抄家灭门的事情。
可是人啊,如果都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过就好了。
有些事儿,不是自欺欺人就能躲开的。
晚上,已经很多天没有做梦的楚戚戚,再一次坠入到了飘飘荡荡的前世的梦中。
她梦见她被新帝关在京城的地牢里,牢房内潮湿阴暗,终日点着呛人的油松火把,不见一丝阳光。
不知被关了多少天,某一日,忽然牢房的衙役们都不见了,有人在惊慌失措的叫喊:"卫太傅打进来了,皇上跑了,咱们也赶快跑吧。"
皇帝跑了,她心中一喜。
可是耳边却传来一声尖利的不男不女的声音:“卫珩,竟然造了反。
我倒要让他看看,他想要的,他永远都得不不到。”
有人往她的嘴里倒了毒酒,她奋力挣扎,可是她被帮了手脚,遮了眼睛,那人冰冷如蛇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毒酒流入到她的身体内,她只觉得喉咙像着了火,腹内如刀绞一般的疼痛。
在迷迷糊糊间,她听见有急促的脚步声向她跑来。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戚戚、戚戚。”
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带着她不懂的深情、焦急,还有绝望。
她被人抱了起来,可是她的意识已经模糊了,有血从她的嘴角流出。
她在那熟悉温暖的怀抱里,慢慢地坠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值夜的红锦就听见自家大小姐帐子里传出啊的一声惊叫。
她连忙从脚踏上坐起身,掀开床帐的一角,就见她家小姐披头散发的拥着被,坐在床上。
两只大眼睛瞪得像两个小灯笼一般,还闪着光。
在暗漆漆的帐子里,看着怎么有些渗人呢。
小姐,这是被梦魇住了吗?
红锦可不敢贸然的叫她家小姐,怕惊了她。
等了片刻,见楚戚戚没有动作,才小心翼翼的轻声道:“小姐,您是渴了吗?奴婢给您倒点水来好吗?”
红锦就看她家小姐眨了眨长长翘翘的睫毛,眼睛微微转了转,像不认识的看着她。
过了几息,才有些不确定的叫了声:“红锦?”。
红锦忙点了点头。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过了子时,小姐,你是做噩梦了吗?”
楚戚戚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用手摸了摸心口。
真吓人,刚才她以为她又死了呢。
原来还是前世的梦。
楚戚戚翻身下了床,走到柜子前,打开柜门,就开始往外撇东西。
小姐,这是干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
“小姐,您是要找东西吗?”
“嗯,找点东西,你把蜡烛拿来。”
红锦举着烛台,看着她家小姐把脑袋扎进柜子里,是一阵划拉,总算在柜子底下找到了一个匣子。
"红锦,你先出去吧。"楚戚戚吩咐了一声。
红锦犹豫着把手中的烛台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自家小姐,才出了内房。
楚戚戚坐在桌边,把手中的檀木匣子放在桌面上。
她的手指轻轻的摸索着匣子边角上精美的牡丹花纹,慢慢移到了锁扣上。
楚戚戚抿了抿嘴,才缓缓的打开了锁扣,掀开了匣子的盖子。
匣子里放的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
楚戚戚从里里拿出一只竹编的蜻蜓,因为时间久了,那竹子已经泛黄了。
楚戚戚用手一搓,那竹蜻蜓便飞了起来,又落在了桌子上。
楚戚戚又从匣子里拿出一个木雕的小玩偶。
小玩偶雕刻的很是精细,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的,穿着襦裙的小姑娘,那眉眼与她有五成相似。
这匣子里放着的都是当年卫珩在楚家时,为了哄她,给她做的各种小东西。
匣子最下面放着一页对折的信纸,楚戚戚犹豫再犹豫,终是拿起那信纸,轻轻的,慢慢的展开了那发黄的纸页。
纸面上是一行清秀的颜体楷书: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这是九岁时,她与卫珩胡闹后,逼着卫珩给她写的情诗。
他无可奈何的样子仿佛就在昨天。
诶,楚戚戚把信纸盖在脸上,苦笑了一下,当年,她这个"楚霸王"可是把如今这个位高权重的卫太傅欺负得罄竹难书啊。
只是她还记得,刚刚在梦中,她听到的那句话。
卫珩造反了!
而且还造反成功,把杀了她全家的新帝,赶下了皇位。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且看卫珩还有机会当皇帝呢。
她一直在想如何摆脱前世命运的好办法,这么看,卫珩不就是老天爷给她送到眼前的人吗?
她只要与卫珩重新修好,全力的支持卫珩当皇帝,有了从龙之功,就可以借卫珩的势力改变家破人亡的结局了。
只是当年,她与卫珩退亲时,闹得很是不堪,算是翻了脸。
卫珩在楚家时虽然话不多,沉默寡言,但是那厮智商极高,腹黑的很,得罪他的人都没有好果子吃。
就不知道如今这个卫太傅会不会睚眦必报,因为与她退亲的事儿,不肯再接纳楚家。
……不过应该不至于如此吧。
当年她的祖父与卫珩的祖父是同袍之谊。
在战场上卫珩的祖父救了她祖父的命。
两个铁哥们就义结了兄弟,但这样还觉得不够表达彼此间深厚的情义,便给孩子定下了娃娃亲。
只是没想到,双方都生了儿子,但这亲事也没有解除,就传到了她这辈。
可是卫珩的父亲因得罪了奸人,被贬了官职,发配边关,后来病死在那里。
临死之前,让十三岁的卫珩拿了定亲的信物,来了楚家。
她家也是恪守信义的人,因看卫家只剩下卫珩一个人了,正好可以入赘,就让卫珩安心的住在她家,只等着她十六岁时,让他们两个完婚。
卫珩大她六岁,他来楚家时,她正好是七岁,正是对所谓的夫妻,男女之情懵懂之时,但也是知道卫珩会是她以后的丈夫。
卫珩十分聪明,林氏见他是可造之材,是全力的培养他,是准备让他靠状元的。
但是可是没想到三年后,十五岁的卫珩弃文习武,非要去当兵,而且他人素有主意,家里人包括她是怎么拦也拦不住。
她是一怒之下,就在他临走之前与他退了亲。
再后来听说卫珩竟然与当朝恶名昭彰的大宦官曹德走得很近,并在曹德的引荐下,成了景帝近臣。
卫珩的父亲是被宦官所害,但是卫珩却与这帮祸乱朝纲的太监混在一起,楚家不耻他这种行为便与他彻底断了关系。
只不管怎样,是楚家收留卫珩,如果没有楚家的庇护,卫珩就得和爹一样客死他乡,这可是大恩情,足以抵消退亲那件事的。
另外就是看在彼此祖父的面子上,卫珩对他们楚家也不能不管吧。
就是这人情已经过了快八年了,这些年她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这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她首要的还是要赶快了解,卫珩这八年究竟干了些什么事,就能以二十四岁的年龄成了大梁朝最有实权的太傅,而且两年后还会造反成功。
楚戚戚叫了红锦进来,让她拿了笔墨。
然后红锦就见自家小姐破天荒熬了一回夜,是书书写写,快到四更天,才把写好的信交给她,:“明早,把这封信给大少爷,让他送到外祖家,交给大舅舅。”
林家是商贾之家,这做大生意的,必须与官府打点好关系,朝中有人才能好办事。
故此朝廷有什么风吹草动,往往都是商人最先得到消息。
让大舅舅去查卫珩的底,是最可靠便利的。
“还有我要睡到明天中午,不许人来打扰我。”
这半宿没睡觉,这脸上的肌肤都有些发干了,这女子啊,不管年龄大小都得好生保养着,睡觉就是最好的方式。
楚戚戚是一直睡到隔天的下午,才被饿醒的,她懒洋洋的起了床,吃了些东西,绿拂进来禀告:“大小姐,夫人请您到主院去。”
楚戚戚到了母亲的正房,难得看见父兄也坐在那里喝茶。
楚祖荫看了女儿进来,笑道:“乖女儿啊,听说你昨晚挑灯夜读,这是准备考女状元啊?”
楚戚戚笑:“女儿若真考了个女状元,爹,您高兴不?”
楚祖荫摇了摇手:“那多累呀,女儿家就应该娇养。咱家这情况。才不要那虚名呢。女儿你切不可把自己给累坏了。”
“知道了,爹。对了,阿渝,我的信给外祖家送过去了吗?”
“今一早就派人快马对送去了,现在大舅舅都应该接到信了。”
林氏瞅了女儿,丈夫和儿子今天没出去,是因为他们三个是一个心思。
这卫珩一回来,女儿的行为就有些不一样,也不知道女儿是如何想的。
楚戚戚看父兄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心里是什么念头,她如今的想法,就是要与卫珩重新修好,总得拉进些关系才行。
楚渝觑了妹妹的脸色道:“黑龙旗的三万大军在晋阳城里转了一圈,就驻扎在北门外。卫珩如今就住在了太守府里,听说今天晚上杨太守会设宴给卫珩接风。”
“听说?”楚戚戚微蹙了黛眉:“怎么我们家没有收到宴会的请帖吗”
楚渝不吱声了,看了看父亲。
楚祖荫打着哈哈:“乖女儿,你也知道为父素来不喜欢这种场合的。”
林氏无奈的撇了丈夫一眼,喜不喜欢参加是一回事,收没收到邀请可是另一回事。
……看来她担心的事还真的发生了。
这杨太守设宴,来的宾客的名单必须是得要卫珩过目的。
以他们家在晋阳城的地位,竟然没收到请帖,这一定是卫珩的意思。
真是个小心眼子。
不过当年是她提出的退婚,男人嘛,都是要面子的,以今时今日卫珩的地位,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出口气吧。
等他把这口气出完了,她爹娘到底还是卫珩的长辈,他就是为了礼数,迟早也得来她家拜会一趟的。
到时候她好好的与他赔罪一番,在与他晓之以理,动之以钱。
既然卫珩要造反,他必定是需要钱的,她楚家就是不缺钱,以此达成盟约,一切就尽在她的掌握了……
楚戚戚心里有了计较,反而开导父母两句:“不去就不去吧,那种场合爹与卫太傅也说不上什么话,等过几日卫太傅来咱家,爹娘再好生招待吧。”
卫太傅?
林氏三个人对了对眼神,卫珩在楚家时,女儿对卫珩都是直呼其名的。
卫珩离开他们家后,女儿是整整病了两个月,病好后,就绝口不提卫珩的名字了。
如今卫珩回来了,女儿这一声卫太傅,听着是尊敬,可总觉得是有些别扭。
只是楚戚戚想得挺好,可是三天过去了,这晋阳城的豪门世家是排着队宴请卫太傅,卫珩居然都没拒绝,是一家家应酬过去。
其中有两家与楚家还是世交,但是楚家都没有收到宴会的请帖。
卫珩与楚家的渊源也不是什么机密,一些老人家都是知道的。
卫太傅如今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大梁的肱骨之臣,权势滔天,可他对楚家竟是这种态度,楚家瞧着可就有些尴尬了。
楚府内,尤其是楚戚戚的院子里丫鬟、下人们都是小心翼翼的,就怕惹恼了这两天一直黑着脸的大小姐,在拿他们撒气。
最牙疼的是府里的园丁,这三日大小姐可是踩死了她院子里不少珍贵的花花草草了。
他还得天天给补上去,让大小姐继续踩。
楚戚戚站在院子里,狠狠的踢了一脚旁边的石榴树:这个卫珩竟敢如此打脸他们楚家,真是个忘恩负义家伙。
跟着的红锦看了就是一咧嘴,小姐这么用力踢树,也不嫌脚疼。
脚怎么能不疼啊。
就见楚戚戚嗷的尖叫了一声,捧着脚眼泪都下来了:“红锦,快、快,脚疼。”
红锦忙俯下身子给小姐揉脚,正闹间,绿拂跑进院子里,笑着道:“小姐,卫太傅给咱家送礼来了。”
……送礼?算他还有良心。
楚戚戚忙去了正房,进了屋,就见桌子上摆了几个礼品盒子,母亲手里拿了个帖子。
林氏看楚戚戚来了,把手中的帖子递给了她,有些讪讪道:“戚戚,你看看这礼该怎么回啊?”
楚戚戚接过帖子打开看了,就见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几行字,大意就是:他卫珩回到晋阳,因公事繁忙,就不来府上拜会了,送上这些礼物,以表寸心了。
楚戚戚看着桌子上的盒子,卫珩就用这点破东西来打发他们家,这人如此不上道,看来她得提醒提醒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男女主都属于妖孽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