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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持死了。
消息传到晋国时,沈棠正在做倾喜的小衣,尖锐的针尖猛然刺入皮肤里,渗出一个小血珠来。她将手指含在嘴里吮了吮,下意识得不肯相信,嘴角牵起一个小弧度,“你在说什么玩笑话,他怎么可能的会出事,之前的时候,他都答应我了,要到晋国来。”
岑欢见到她这个样子,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顿时就沉默下来。
沈棠的笑容淡了下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些:“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应当是中间有人误传了。以后这样的事情可要注意些,说出来都让人心里慌慌的。”
“消息是真的,魏国那边的探子来禀报的。”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而后是长久性的失聪,世界里没有一点儿声音。她在想,陆持怎么会出事呢?他明明都答应自己了。
眼里迅速拢起一层水雾,她抬起头想要将眼泪给逼回去,仿佛这个这样做之后,便能够证明自己听到的是个假消息。她僵硬地转过头,眼睛里全都是倔强,“他不会的,我都认识他这么多年了,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的人。”
刚好叶生带着两个孩子过来。
倾喜和元洲都被陆持教得很好,陆持说了过段时间来找他们之后,他们便很少有吵闹的时候。他们性子都好,白天谁陪着玩都可以,同叶生的关系也不错。叶生最近得了空,经常带着他们到处转悠,也去了晋国不少的地方。
沈棠见到两个孩子,目光瞬间柔软起来,“你知道吗,他很喜欢两个孩子的,就算是为了孩子,他也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
两个孩子都是的耳朵尖的,闻言忽然都跑了过来,牵着沈棠的裙摆,眼里都是亮晶晶的,“是有爹爹的消息了吗?他什么时候才能忙完来看我们呀?”
他们在园子里疯闹了一会,现在脸蛋红扑扑的,额头上汗涔涔的一片。沈棠掏出帕子,给两个人仔细地擦干净,“马上就会回来,你们昨天不是说想喝桂花糖水吗?等会我们让良辰姨做一些好吗?”
“可是我们已经吃了两块糖了。”倾喜的小肉手搅和在一起,颇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今天可以多吃一点点,以后就不许了。”
“好!”倾喜咧着嘴笑,在原地蹦了蹦之后,捧着沈棠的脸亲了一口,“娘亲真好。”
岑欢的神色瞬间复杂起来,若是沈棠今日有半分的失态,她还觉正常。可看着她像是没事人一样和两个孩子说话时,她的心里便觉得说不出来的诡异。
她不由得更加担心,吞吞吐吐才说出一句安慰人的话来,“你……”
话才说了半句,沈棠就打断了她的话,“我没事,我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些什么,你不用安慰我的。”
沈棠说着带两个孩子出去,叶生怕她出事,跟在后面一起过去的。
“怎么,还这么不放心的吗?”沈棠指了指前面的在走路的两个孩子,“有他们在呢,不管发生什么,我总是要先照顾好他们的。再说了,我根本就不相信这件事情。”
叶生和她认识也有这么的多年,思来想去就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诉她了,“其实,我们这次这么着急回来,并不全是因为二皇子妃有了身孕,而是世子爷提前来告知魏国将乱。当时魏国的皇帝已经病重,八皇子手里握着不少的兵马,这一战就是场恶战,九死一生。”
“所以一开始,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只是单独瞒了我一个人?”沈棠没有想象中的失态,出奇地平静着,反问了一句,“既然说了要瞒着我,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了呢?”
“那你情愿所有人只瞒着你一个人吗?”叶生的眼里闪过一丝手上,僵硬地站在原地,“当初瞒着你是怕你知道之后,会留下魏国受到伤害。现在告诉你,是知道以你的性格,定是不想所有人瞒着你。若是你觉得世子爷没有出事,想要去魏国找他,那我便陪你一起过去,我只是想……你能过得开心一点。”
他目光中带着一点祈求,与多年前那个小孩子没有什么分别,“我知道自己是存了私心,可是我也没有那样无耻。”
现在外面提起叶生,都说那是个优秀的后生,日后定是大有作为。可他心里却知道,自己曾经有多么难堪。沈棠在他深陷泥潭时拉了他一把,这辈子就算是对不起天下人,也不会做出一件让她伤心的事情来。
他知道她心里头没有他,可他要的也不多,只要能够在她身边远远守着便可以了。
可正是因为知道他的这种性子,沈棠越不愿他耽搁在自己的身上,直接将话给挑明,“这辈子就算没有他,也不会有旁人。”
叶生有些狼狈的别开脸,“我知道。”
等用了午饭,沈棠将两个孩子哄睡着,自己则去了里面的屋子。等到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他们告诉她的消息反反复复在脑海中回荡,她忍不住想,陆持是真的出事了吗?
这时候她倒是想起了临走时陆持给自己的盒子,她将钥匙就放在枕头的下面,原先还想着等陆持过来时,就将东西完完整整交给他,告诉他,她可以将两个孩子照顾得很好。可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是在这个情况下,将盒子给打开。
引入眼帘的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银票,最地下是几张地契。那时候伯恩王府清账的时候,沈棠也曾在旁边见过一回,知道这是在魏晋两国交界附近的庄子和店铺。粗略数数,这里几乎是陆持大半的身家。
这样的认识几乎击碎了沈棠心里所有的防线,被压抑的感情便从破口中宣泄而出。一滴热泪滚落下来,正好砸在深色的盒面上。沈棠眼前是一片模糊。直到现在,她才不得不承认,陆持骗了她。
他已经做好了回不来的打算,所以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同意将两个孩子给她带走。
在过去的岁月中,她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要看着陆持去死,可当他真的死了之后,她远比想象中要难过许多。他们纠缠了大半辈子,中间未必是没有感情的,怎么好好的人就这样没了呢。
沈棠一直在屋子里没有出去,良辰和美景过来叫了几次,都没有能够将人给叫出去,怕她在里面出了事情,连忙的将事情告诉了福亲王。
福亲王虽然不喜欢陆持,可对于他的死无不是唏嘘的。他扣了扣门,朝里面说:“棠棠,小厨房已经做好了饭,你出来用些。后面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一起商量。”
现在已临近傍晚,屋子的门窗都是紧闭的,里面昏昏沉沉,半晌,才传出异常沙哑的声音,“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呆着,您不必的担心我。”
“我知道,我是想找你说说话,我先进来了。”福亲王推门进去,屋子里却没有人在,他转了一圈,正觉得疑惑时,注意到梳妆台旁边一个小小的身影。沈棠直接坐在地上,背靠着墙面,双臂环抱着双腿,蜷缩成一团,旁边是打开的盒子和一堆散开的银票。
她只是愣愣地看着远方,眼里没有一点光彩。福亲王难免心疼,走上前去,“是因为陆持的事情吗?”
“算是吧,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太突然了。可能换成了其他人,我也会一样难受。”她将头埋进自己的膝盖间,声音沉闷:“我其实一直想着他出事,他那时候几乎是叫我往死里逼,硬按着我的脖子让我低头。可真出事之后,我又开始作贱自己,念着他对我的好。真要是说起来,他也不算对我太差,旁人有的、甚至没有的都愿意给我。
那年大雪天,我看了别人的白狐狸皮几眼,他当是我喜欢,转眼就和别人去了深山,给我猎回来一条,日后我再也没有缺过这些东西。我晓得他对我好,可我半点儿也不敢承认,一直想他不过是将我当成了一个雏妓养着,是为了要的折磨小姨。
可是他那样性子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这么点的小事,就和别人纠缠那么长时间。他若是真的想报复的话,一碗毒药下去所有事情都清净了。我想,那时候,他应当是对我有几分情谊的。”
“那你喜欢他吗?”福亲王轻声问,他只有沈棠这么一个女儿,她若是说喜欢的话,就算是付出再多的代价,也要替她将这件事情打听清楚。
沈棠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才开口说话,带着一点茫然,“我不知道。”
她压着嗓子笑了一声,“若是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能用喜欢和不喜欢就能说清楚就好了,我觉得自己的不喜欢他,可是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中间经历了生死,还有两个孩子,中间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儿感觉。”
“爹,我想去魏国看看,不论他是生是死,我总想看一眼,亲自确定一下。”
“我不同意。”福亲王脸色有些不好,魏国新皇上位,可叛军仍有些散落在外,若是出了事情怎么办?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强硬,又将语气放缓几分,“你现在还有两个孩子,他们若是见不到你就不行,你忍心带着他们一路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