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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空旷的景阳宫,静的像是无人居住似的。
闻恕喜静,伺候在殿前的早早就习惯于轻手轻脚的做事,不敢生出半分声响。
寝殿外,遮月着急的来回徘徊,里头传了太医,她又见不着姑娘,加之又有妃嫔死在宫中的传闻,遮月脸都白了,生怕、生怕就……
素心稳重的立在一旁,见她如此,好言劝道,“皇上宣了太医来,遮月姑娘不必太担忧。”
遮月脚步挺多,看着她张了张口,又泄气的闭上嘴。
素心原是伺候在殿前的宫女,也就是皇上的人,自然是偏帮皇上,哪里知道她心里的恐慌。
此时,屋内比之殿外更加安静,香炉中缓缓飘散着苏合香的味道。
床幔遮的严严实实,完全瞧不清里头的人。
太医跪在床榻边,用帕子覆盖在那只手腕上,这才敢搭脉。
只见他眉头一皱,神情十分认真,接着,眉头皱的更紧看了。
闻恕瞧着,脸色也不大好看。
太医顿了顿,收回手,低着脑袋道:“微臣诊断,皇后娘娘应是受了凉,又、又疲惫过度,气虚,体乏,低热,加之娘娘本身便体质薄弱,不是个强健之人,因而更易病倒,倒也不是大事儿,开两幅药,歇几个时辰便能恢复。”
闻恕侧目,看向床幔里的身影,“仅是如此?”
“额…”太医将头又低了一寸,“服了药后,歇几个时辰应能转醒,不过,不过就是…”
“说。”他不耐的蹙了蹙眉。
太医摸了把额前的汗,颤颤巍巍道:“就,就是娘娘年纪较小,身子薄弱,初经人事,不宜过度…”
话落,屋内是好一阵寂静,静到太医缩了缩脖子,恨不能给自己几个巴掌,这个嘴啊,何必多言!
“下去吧。”男人淡漠的掀了掀眸。
太医求之不得,扶了扶头顶上的乌纱帽,松了口气。
须臾,素心端了碗参汤进来。
这时床幔已被挂起,她一眼就能瞧见那是个什么情形,饶是多年在景阳宫伺候,练就了面不改色的本领,也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怪不得宣御医…
她轻声道:“皇上,参汤备好了,可要奴婢伺候娘娘用下?”
“不必。”他淡淡应了声,随即伸手将睡的昏天黑地的人扶了起来。
素心面色一瞬惊诧,捧着碗递上前,闻恕拿着汤匙,一勺一勺,极具耐心的往小姑娘嘴里喂。
眼见一碗参汤快要见底,付茗颂似是被呛着,眉头一皱,嘶哑的嗓子咳了两声,正这时,殿门外风风火火闯进一人——
沈太后面色凝重,见素心捧着药,心下更是一沉,疾步上前将药碗接过,低头一瞧,乌漆麻黑的,也不知是个什么药!
“你,你这是做什么?”沈太后怒道:“人可是你非要娶的!这丫头如今是皇后,可不是你那些随随便便抬进宫的嫔妃,若是出个好歹,朝野上下,你如何交代!”
又是好一阵寂静。
素心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还保持着双手捧药碗的动作,见沈太后劈头盖脸一顿骂,人都吓傻了。
而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此时也难得一怔。
片刻,闻恕整顿好神色,抿唇看向沈太后,“母后,在想什么?”
他微一顿,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药碗上,“参汤都洒了。”
沈太后目光凝滞,就这么面色凌厉的与闻恕对上视线,手中动作一顿,半天没说上话。
她这才将目光移向床榻上的女子,还穿着昨日大喜时的暗红色里衣,但领口皱乱,白皙的肌肤上,隐约还能瞧见些五颜六色的…
沈太后就这么默了好半响,拿着药碗的手一晃…
参汤?
她轻咳了两声,将碗递给素心,走近两步,低头端详着闭眼未醒的人,迟疑道:“这是怎的了?”
男人面不改色,抬手用指腹擦过茗颂唇角上的汤渍,“风寒,无碍,太医已开了药。”
沈太后忽的缓了两口气,点了点头道:“风寒…是该叫太医瞧瞧。”
说罢,她正了正神色,“无甚,大婚第一日便病了,哀家一时心急,既只是风寒的话,便让太医好生调养。”
沈太后面色尴尬,她也是过来人,瞧床上的人这番模样,再联想至风寒,傻子都能瞧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张了张嘴,却又紧紧闭起,最后只道了一句“哀家乏了”,便转身离去。
比之来时,脚步可要温柔许多。
素心捧着冷了的参汤,犹豫的递上前去,“皇上,这…”
“下去吧。”
素心颔首,轻声退下。
殿门阖上,四面无声。闻恕低头,只能听到怀中人平稳的、浅浅的呼吸声。
他抬手至她细白的脖颈,碰了碰夜里他咬出的那些痕迹,当真羸弱,这样便病了,跟朵娇花儿似的。
这样一副身子骨,如何在大宅院里长这么大的。
闻恕垂眸看着靠在胸口的这张脸,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头缭绕。
片刻,他将人安置在床榻上,掖好被角,正欲起身时,又听她皱眉唤了几声,哥哥。
闻恕起身的动作一顿,眉间一沉,究竟是哪个哥哥,叫她这般魂牵梦绕的。
—
大婚三日不上朝,闻恕也没想能把茗颂折腾病了,是以闲着也是闲着,便到御书房将两日来积压的奏章给批了。
夏日闷热,殿内置了冰,元禄持着锦扇缓缓摇晃,叫那冰面上的凉气飘向座上的人。
须臾,男人狭长的双目微阖,目光下移,落在署名的三个字上。魏时均。
伍成河溃堤,至今工部都未能拿出一个满意的法子。
实在是先前国库已拨了十万白银,现下不可能再叫朝廷拨出这银子,只能工部自个儿通过各州县调款去补这漏洞,如此一来,谁也不愿趟这滩浑水。
这魏时均乃护国将军府老将军的嫡幼子,文不成武不就,没能像他兄长那般继承父亲衣钵,只在工部一个不起眼的主事之位上浑水摸鱼。
可这份对修河一事写的满满当当,逻辑清晰的折子,竟是魏时均写的。
“魏家近日可有变故?”
元禄一顿,抬眸稍作沉思,挑拣着反常的事儿说:“旁的倒是没有,就是那魏主事,近日很是勤勉,常常去将军府向老将军请教政事儿。”
魏家兄弟早已分府别住,许是已有继承衣钵的魏小将军魏时栋,这魏时均反而被忽略放养,近一阵子,却频频出入将军府,难免叫人注意。
闻恕合起折子,捏着一角上下晃悠,轻轻拍打在桌案上,又问:“那是来了什么人?”
哪怕是魏老将军魏起平,也不过一届武夫,性子直爽,并非细腻之人。
这折子,总不是他教魏时均写的。
元禄叫他这么一问,眉头忽的一扬:“倒有一人,魏家府上新来的门客,上回翰林院的孔大人还同奴才说过一嘴,听说才十七的年纪,却颇有文采,名为…”
元禄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好似叫,宋长诀。”
文采…
闻恕低头复又将折子内容看了一遍,岂止文采,应是人才,可惜了。
元禄在一旁伺候茶点,眼见那小山一样堆积的折子空了一摞,他往窗外瞧了一眼,正犹豫着是否要提醒一声,埋头政务的人忽然合起手中的折子。
—
茗颂这一觉睡到天昏地暗,寝殿的门窗闭合,还放下了布帘,一片昏暗,全然不知现下是什么时辰。
她撑着浑身酸痛坐了起来,感觉身上空落落的,低头瞧了眼,不由闭了闭眼。
回想昨日,那绣着龙凤缠绕的亵衣生生被扯坏…
姑娘抿了抿唇,忍着委屈,动作缓慢的扶着床榻下来,双脚刚一着地,竟是站都站不住。
闻恕刚一推门进来便瞧见这么一幕,见她蹲在床榻旁,半天都没动静。
他眉头一蹙,抬脚过去,直至站到她面前,蹲在地上的人似是被吓着,慌张的抬起脸,那双泛红的眼睛猝不及防暴露在他面前。
委屈的,害怕的,无措的情绪,都能在她那双眼睛里看的分明。
付茗颂也没想他会忽然出现,吓的险些跌坐在地,抬着头一脸怔然的看着他。
一个垂眸一个抬头,就这么对视了好半响。
闻恕忽然弯腰,直接将人抱了起来放在床上,“哭什么?”
语气说不上好,甚至还有些清冷。
小姑娘定然是叫他吓到,包在眼里的两湾泪硬生生忍住不敢落下来,抬手一边擦去眼泪一边摇头道:“没有。”
“……”
见她如此,男人脸色蓦地一松,叹气道:“哭就哭了,朕没凶你。”
他目光下移,“还疼着?”
茗颂愣了一下,从耳根至脸颊忽然爆红,违心的摇头,轻声应:“不,不疼了。”
很疼,疼的整个身子像被利剑刺穿,剖成两半似的。
不过,他是知道她在说谎的。
这种事怎么可能不疼,何况昨夜他用了几分力道,他自己知道。
闻恕伸手拿过架上的药盒,口吻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儿,“肿了,夜里给你抹过一次药,应当是没好。”
仰起的那张小脸微微僵住,一双水洗过的眼睛睁大,落在床边的双足,紧紧并在一起。
像是听到什么污言秽语似的,恨不得能捂上自己的耳朵,闭上眼睛,但她不敢。
可面前的始作俑者,却半点不觉羞愧,握着那方方正正的盒子,问道:“你自己涂药,还是我来?”
话落,茗颂惊起,迅速从他手里接过药盒,“我、我自己来。”
她的脖颈也一并红了个彻底,整个人像只煮熟的虾,欲盖弥彰的伸手将床幔放下,随后钻进被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