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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一刻的谢枝山深有体会。
丁淳的声音进来后,她立马撑着从地上站起来,手忙脚乱穿起衫子,还让他也把袍子给穿好。
这样生怕丁淳误会,仿佛他是轻浮不本分的妾房,逮着机会便自荐枕席请她狎弄片刻,可鱼也游了水也暖了,乍听正室的脚步声,他便立马得起身回避,不论方才是哪样的温存。
谢枝山幽愤又抱屈,心里冷笑着,面上倒也不显,只是穿袍子的动作慢得过分,等丁淳出现在洞中时,他才将手伸进另一条袖子。
见他衣衫不整,丁淳自然发了下愣。
谢枝山淡定自若,牵着肋下两襟,慢腾腾系好交带。
末了,又娓娓地笑了笑:“适才见滢儿受冻,谢某才解了袍子予她取暖,丁将军可莫要误会。”
丁淳噎了噎,尚还不知该怎么接,又见他去洞口看了看:“这绳子,可是方才谢某用过的那条?”
丁淳点头:“正是。”
谢枝山揣起袖子,无害地笑了笑:“那看来,这下要救三个人了。”
丁淳醒过腔来,好一阵面热。
是他太过心急,等不了也顾不上旁人的劝,硬是攀了下来,却也着实加重了营救负担。
正难为情,遇司滢出声道:“山壁陡厄,丁将军这样下来,实在太险了。”
这话自然解了丁淳的困,还添夹着几多关切与庆幸,只是让谢枝山露了个极有涵养的笑。
所以……他下来就不险了么?
再一想,如果早下到这里的不是他而是丁淳,恐怕这对小鸳鸯,已经趁机互许终身了。
夜沉,三人立于崖洞之中。
确认司滢没怎么受伤后,丁淳又问起歹人之事,那幅怒容太过生动,像是恨不能立马寻到幕后之人,替她报仇出气。
司滢自然是感动的。
被这样担忧,且那人还不顾身家性命,切切地想要替你报仇,换任何一个姑娘都会动容。
只是与丁淳的对话,有些不大顺利。
原还好好的,只是谢菩萨钢刀般杵在旁边,或是挪个脚,或是咳一声,次数多了难免让人觉得是存心的。
被狐疑驱使着,不由分了心神去瞥他。
而接到打量的谢枝山,顺势扶了扶额,再投以歉意的一笑。
在他面前打眉眼官司,是当他死了么?
见他眉尖微蹙兼一脸病色,司滢只得收回心里犯的嘀咕,没太忍心再质疑。
过不久,营救的人来了。
事情办得妥当,特意找了个身手好的女番子来带司滢,也就不存在男女避讳了。
崖湖一梭的船,灯笼挂着,人手持着,连成灿灿一片的光,等他们下去后,小心地接应。
待回到谢府,袁逐玉也救了回来。听说浑身溻湿,狼狈万状,既受了外伤,也吓得够呛。
也是命大,她落水后被冲到礁岸,这才保下了一条命。
司滢回到蕉月苑,侯在府里的大夫很快便过来号脉医视了,说是筋肉有拉损,将养几日便罢了,不碍事。
等大夫走了,司滢被织儿抱着呜呜直哭。
她白日里取个帐本,也就慢了几步的功夫,却眼睁睁看着马车驶动,马儿发狂,撒蹄子乱奔。这会子看着司滢安然无恙,吓掉的半条命才险险回归。
沸动虽是一整夜,然而谢府的忙碌却是持续了好些天。
将近一旬,下人们走路都得提着脚跟,生怕惊扰了二位表姑娘。
府里戒备加严,即便是混过熟脸的陆慈,也只能被请去走大门。
到陶生居,一见谢枝山就知他刚浴完身子,清清朗朗,大袖在风里瑟瑟地翻动。
这人洁癖不是一两天了,陆慈先也不以为意,只喋喋地叹:“杀了个主薄不够,还惦记着要取你袁表妹的命,就为了给个徐贞双出头。没想到……赵东阶竟然是这么个情种。”
谢枝山:“情字上头,谁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这话引来陆慈好整以暇的侧目:“这么有感悟,莫非……你也是?”
谢枝山未答他这话,坐去石凳上问:“赵阁老面完圣了?”
陆慈点头加哂笑:“又是具本请罪,又是求万岁爷严惩严查,这样极力撇清关系,可见赵府是真被逼急了。”
说话间他也坐了过去,乜了眼谢枝山:“不过……中州市舶司的税银掺假,你怎么知道的?”
陆慈提的,是这几日闹得朝堂不宁的税银造假案。
中州市舶司,赵家的地盘。市舶使亦便是当地知州,赵阁老门生,实实在在的赵党。
当地商船交税,其规定只收银子不收宝钞,收上来的银子溶了重新铸,掺上二两锡交给朝廷。
这样愚弄朝廷的罪,真就只有长了虎胆的人才干得出来。
有趣之处,在于户部一干官员也是瞎的,这么些年竟毫无察觉。
究其原因,要么与中州狼狈为奸,要么,就真是能力不济,低能高就了。
铜壶汩汩冒着烟气,谢枝山提壶洗杯,扔了两个字:“猜的。”
这倒算不得什么假话,毕竟上世成冤魂后他多数时日都困在府里,这世朝堂上的事情半半靠猜,则靠胆靠运,当然……更少不得天子那份治吏的心。
到底是件痛快事,陆慈半笑不笑:“折了个进钱的好口子,还惹了一身骚。赵阁老这条命,怕也早晚要折在他那宝贝儿子手里。”
话说完,正好苗九提着玉炉过来,芳烟布绕,入鼻尽是甘香。
“都这时候了还熏什么香,难不成你要夜会哪个佳人?”陆慈好奇。
谢枝山唔了声:“迟些,得去蕉月苑看看。”
见这张老脸红都不红,陆慈探他口风:“你每日都去?”
“关心我府里的人,有问题么?”谢枝山依旧面不改色。
往前避而不提的事,霎眼就承认了。陆慈简直像见了鬼,盯着他琢磨半天:“这样不好吧?我可听说丁将军已经在看聘礼了。”
谢枝山也笑,笑中满是深意:“他确实需要看聘礼,毕竟……家里人要来了。”
茶汤注入杯壁,陆慈两眼打了好几下转:“我听说丁将军无锡老家好似也有个表妹,还是打小寄住丁府的,你说的家人,可是她?”
“表妹?打小寄住在丁府,怕不是当童养媳在养。”拇指与食指勾起茶盏,谢枝山从容滗水。指尖清爽,话也说得轻描淡写。
这就有意思了,陆慈搓着下巴:“那倒是,自来表亲,尤其姨表最为亲昵,恐怕丁府的姨甥,早就处成婆媳了?”
继而扬眉拆台,直接问:“你这是横刀夺爱,要开始使坏了?”
“横刀夺爱?”谢枝山牵起角一哂。
他与她早有夫妻之实,更生过孩儿绕膝。本就是他的人,凭什么叫丁淳给抢了?
况且他们是连八字都合过的,天上地下,数他与她最登对。
见谢枝山嗤之以鼻,陆慈把手往案面一搁,眼里噙着些痞气的笑,也是洋洋地乐了。
不容易啊,死鸭子嘴不硬了,眼下一手政敌一手情敌,两个拳头都不闲着,也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忙人。
正瞧笑话时,忽听谢枝山问一句:“你又从诏狱来?”
陆慈才怔了怔,就见他又去唤苗九,让重新备一套衣物。
“……”骤见他眼中的嫌弃,陆慈气得发笑。
很明显,这是在嫌他身上有血腥味了。
有些人看着一尘不染,实际动了心思以后是真不值钱,巴巴地往人姑娘眼眶子里戳,搔首弄姿,不忍目视。
陆慈受不得这份气,当即起身要走。想了想,又不忘往谢枝山肺管子捅上一记。
他洒然地笑:“少卖弄姿色了,司姑娘不一定瞧得上你。就算没了丁淳,可能还有贾淳丙淳。或是年少于你,或是位高于你,你这近水楼台啊,不一定就能得月!”
说完,佯佯地走了。
……
另一厢,蕉月苑。
司滢背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偶尔手臂有大动作时才会牵痛。早晨大夫照常来视脉,只说莫要受凉,很快便能好。
这会子用过晚饭,她和织儿在院子里绕圈消食。
养病是极无聊的,日子一寡淡,人就爱胡想。
“听说五姑娘真是怕吓狠了,夜夜发梦,夜夜难眠。”织儿喃喃:“都说是那马夫早先被五姑娘斥责过,心生怨气才报复于她,但我总觉得,不大说得通?”
司滢不想谈这个:“这不是咱们该管的事,别多想。”
“那什么是该管的事?丁将军么?”织儿趁机问她:“丁将军的事,姑娘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顺其自然……”司滢打着扇子,掖了掖发红的脸。
她是羞于谈这事的,织儿便悄悄出主意:“要我说,姑娘不如跟丁将军通个气儿,让他快些来府里提亲,就说……说在谢府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再刺激他一下,说谢家或者沈家,在给您物色相看的人……再或者,干脆同他生米……”
“织儿!”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敢说,越说越不像话,司滢罕见地严肃起来。
见她发怒,织儿涎着脸笑:“那不提丁将军了,说说郎君好不好?”
这幅神叨叨的模样,司滢声音一矮:“表兄怎么了?”
织儿挪过去:“姑娘,你觉不觉得……郎君对您有意?”
司滢被她这空口吓得趔趄:“别瞎说,叫人听见笑话。”
“怎么就瞎说呢?那晚郎君不顾危险也要下去救您,那得是多大的在乎啊?”织儿煞有介事。
还有那天晚上,郎君斥退她的那个眼神。当时是只顾害怕,可事后越想越不对,越觉得有猫腻。
这太离谱了,司滢颤声嗫嚅:“或是……以为五姑娘在呢?”
真是被吓着了,一颗心弼弼急跳。
司滢拍了拍心口,稳了稳声气儿,坚定道:“表兄既是认了我作表妹,便断然是没有那份心的……”
谢菩萨为她张罗婚事,她却在背后肖想他,这要给他知道,盛怒之下,说不定随便指个人就把她嫁了。
这样想着,司滢不由呢喃起来:“倒是我不好再拖,需得早些出府才好。”
见她吓成这样,织儿也没再继续提,沿着她的话打趣道:“姑娘是想早些出府,还是早些出阁?”
“你这丫头……”司滢羞意透心,与织儿闲闲地打闹起来。
动静并不大,追赶着快走几步罢了,织儿跑到院门后,忽地吓得噤住:“郎君?”
这么一声,把司滢也惊住了。
半开的门扉被人外头推开,举目去望,谢枝山一袭薄罗长袍,哀怨地扫视着她。
作者有话说:
谢菩萨:我化作孔雀,只为听你埋汰我
滢妹:退!退!退!
洒洒洒红包!刚入V这几天更新可能不定时,但都是提前的,我真的废寝忘食,跟预言家陆慈一起磕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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