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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死牢的门出来,已近下半夜。
司滢把自己裹在披风里,老老实实跟着往外走。
巷道上头盖着铁网,网下吊着铃铛。风一吹,罩内铜舌叮叮作响,身手再是了得,也轻易逃不出去。
狱卒把个嘴角半吊起来:“高门子弟的滋味,可还受用?”
荤话入耳,司滢脚下不停,愣声不吭。
“谢家这位要没出事,那可是出阁拜相的主,倒便宜你了。”狱卒冷哼一记,再次将目光拐到司滢身上。
风帽盖住大半张脸,却也能瞧见一截光莹的下巴。他心头作痒,正想伸手掐捏之时,有人提步迎来。
一见来人,狱卒哟了声:“钟管家。”
“劳您驾,辛苦了。”被称作钟管家的老者到了跟前,牵着袖子,将一包鼓囊囊的锦袋递过去。
狱卒掂了掂重量,立马扔出几句好话,谄眉笑眼地走了。
司滢被带上马车,半个多时辰后,停到了郊外一处民宅前。
拉帘下马,老管家问她:“成事了?”
司滢怯巴巴地缩着脖子,极小声嗯了一下。
小姑娘家家的,头回伺候男人,羞也正常。但该问的还是要问,老管家朝她摊出手:“东西呢?”
司滢摸索一阵,从袖子里头抽出块帕子。
皎白的绸面,展开来看,上头有丝缕血迹。
这是姑娘家身子清白,且已破了女儿身的凭据。
收好帕子,钟管家又踟蹰着问:“郎君他……可还好?”
这话里带着明显的辛酸,司滢点点头:“好的。”
虽是在报好,但钟管家眼圈通红着,又是一番嗟叹与伤神。
叹的,自然是天意弄人,竟让他家郎君背上人命官司。且那条人命,还是西宁侯庶子。
案子上达天听,那位小郎可是给万岁爷当过伴读的。证据摆到御案,任太后娘娘如何斡旋,圣裁一落,还是断了个死字。
四代单传,眼看就要绝在这一代,太后娘娘能做的,便是尽力将行刑之日拖着,待郎君有了后,再送郎君……赴死。
收敛心绪,钟管家看一眼司滢:“且去歇着罢,你放心,倘你这肚子争气,好日子再跑不脱了。”
司滢曲了曲膝:“更深露重,您慢些回。”
钟管家点点头,眼神中透出几分满意来。想这姑娘倒知礼知节,性子也软和好拿捏,谢家后代若从她肚子里出来,应也勉强能如人意。
待管家上了马车,司滢才站起来。早侯在旁边的人立时过来,伸手托住她的肘:“姑娘可好些了?”
“唔,我没事的。”司滢转了脚尖,搀她的是谢家给配的贴身丫鬟,喊作织儿。
院子不大,除了守门小厮与粗使婆子外,再就是司滢和织儿了。
织儿很勤快,接着问:“那姑娘腰腿可发软?咱们回房,奴婢给姑娘捏一捏?”
司滢脸腮微红。
牢里那位压根没碰她,要说腿软,也是刚才撒谎给吓软的。
主仆二人回到卧房,不久后,司滢去了湢室沐浴。
水气酽酽,织儿伺候着司滢,低低惊讶道:“姑娘身上一点痕儿都没留下,谢公子肯定很温柔。”
司滢尚还臊得不知怎么答,小丫头又凑近了问:“姑娘,您跟谢公子拢共来了几回?他物事大不大?”
眼眶猛地一扩,司滢被她的直隆通吓得结舌不已:“你个闺女家家的,怎么这样不避讳?”
“这有什么呀?天地阴阳,男女交\合,再正常不过了。”
横竖湢室就她们俩,织儿壮着胆子劝司滢:“姑娘既已将身子给过谢公子,便莫要怕羞了。下回再有机会去,定要缠着他多做几场,东西灌得多了,怀胎的可能不就大些?”
一句连一句的,司滢坐在浴桶里惊恐地望着织儿,脸红了个带腮连耳,就差没捂耳朵了。
见她这样,织儿也蛮无奈:“我实话跟您说吧,谢家还另置了两处宅子,里头安置着跟您一样的人物。听说那两个都是顶顶丰腴好生养的,她们要是抢先大了肚子,您不就白伺候男人一场了么?”
对于这份好心的提议,司滢接受得很是艰难。
织儿的苦心她明白,如果没能怀上胎,那对谢氏来说,她就是个无用且知情的多余人物,下场自然不会好。
可她尝试过用强,奈何那人裤腰带跟浇了铁一样,怎么都扒不下来。且他态度已然明确,就算她缠,也不会配合她。
她没得选,只能依他的疯话行事,再期盼着他真能脱罪,最后兑现允诺。
思来想去,司滢忖道:“这倒不用担心吧?谢公子应当……”
“哎哟我的傻姑娘!您别是以为,谢公子不会碰她们吧?!”织儿低低地炸了嗓子:“虽说谢公子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但都这一步了,传宗接代比旁的什么都重要。他既碰了您,后头也定是来者不拒的。”
“你这丫头,快别诌了!”司滢急急撇过脸,捂住撞个不停的心口。
见她这样,织儿头痛得直嘬牙花子:“好生养是什么意思,姑娘可晓得?听说那两位的胸房跟奶妈子似的,走起路来,爷们眼珠子都恨不能镶过去!”
话虽糙,却倏地说进司滢心缝里。
她怔然低下头,看向自己不甚壮阔的沟壑。
姓谢的死活不肯与她行事,有没有可能,只是瞧不上她?
不想还好,一有了这个念头,更是满脑门子账。
司滢困扰地阖起了眼,正理着乱麻般的思绪时,突闻外间轰隆一声,吓得她登时睁开眼。
织儿抻长脖子往外觑了觑,很快安抚她:“姑娘别怕,天老爷打雷呢。”
是连串的滚雷,一直到司滢出浴穿好衣裳,还不知倦地在天上追个不停。
这一声声的动静,很快便令司滢想起狱中那人说的话。
她望向桌案上的笔墨,兀自喃喃:“难不成真像他说的那样,会下大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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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及凌晨,雨终是落了下来,且这一落,便哗浪浪落足了四天。
到第四天时,附近有个土坝被冲垮,而司滢住的这一带,被淹了个措手不及。
水漫到家里大概过膝,这样高度虽不至于淹死人,但官衙生怕出岔子,还是领着百姓避去了坦坡。
人多又杂,秩序难免有些乱。
司滢故意被人流挟着走,等到了坡上再一溜眼,负责看管的婆子小厮早被挤不知哪里去了。
借此机会,她按谢枝山的嘱咐,瞄好合适的人后,把早就准备好的银钱与密信,一齐递了出去。
要说难,实则也并没多难。
在司滢看来,那谢公子仿佛开了天眼,竟准确掐算到后头的桩桩件件。
避雨后的第三天夜里,钟管家再次登门,说要带司滢去监牢。
织儿高兴坏了,摁着司滢在妆镜前捯饬起来:“我以为没那么快轮着姑娘,肯定是那两个没让公子满意。比起她们,公子更恋着您!”
面对织儿的拖延,钟管家竟也没有不耐,等司滢妆扮好后,才着眼端量起她来。
黑鸦的鬓角腻白的脸,更有一道玲珑鼻尖。相貌身段自是没得说,否则也不会选她伺候郎君,为谢氏继嗣。
虽说郎君向来是个挑剔人,但在他们看来,头一回虽是用了药,但郎君既碰了女身,那便是默许了这般行径。是以早几日,又陆续安排了另外的人去。
可据那二女所说,她们压根连牢房的门都进不去,便被郎君的袖风给挥走了。
再问过那狱卒,确是实情。
知子莫若母,事情报到家里后,老夫人一径叹道:“我儿心善,想是不愿再误了旁的姑娘。既如此,还是让头回那个去试试罢。”
于是这回,便又来寻了这个。
见司滢下了阶,钟管家收回目光:“走罢。”
织儿扶着司滢到了门口,临别时朝她挤咕眼:“姑娘可要攒些劲,争取这回就有喜!”
摊上个口无遮拦的丫鬟,司滢红了一路的脸。
等到了监牢外头时,钟管家叫住她:“若能进去,这回便不着急出来了,好生服侍郎君,后日,我再来接你。”
司滢心口一窒。
这么说,她要跟那姓谢的公子,在死牢待上将近两天?
不待消化这话,又听钟管家肃言:“机会难得,若能让公子称意,你必要上些心。假使这回后还没动静,你该晓得后果。”
很明显,这是在加压,更是在威吓了。
死牢不是想进就能进的,这点司滢也晓得。更别提这回,还要过夜。
当中的种种花销,恐怕也只有谢家这种皇戚,才负担得住。
事情显然没得转圜,还和上回那样,司滢被带进了死牢。
只不同的是,这回关押谢枝山的牢房,外头围了一面遮眼的帘布,里头也添了几样东西。
壁上挂着观音抱童画,榻上则铺着大红的百子被。除开没有喜烛之外,这怎么看,怎么像是死牢中的一间新房。
气氛着实诡异,司滢脑子里鸦飞雀乱,才蹭着步子往里两步,脚头便踢到什么东西。
她捡起来看了看,面颊倏地粉成一片,慌忙扔向对面。
有东西掷过来,谢枝山下意识接住。看清之后,也是哑了口。
那是一樽鎏金的欢喜佛,男佛趺坐莲台,女佛则盘坐腰间,二佛合抱一体,姿势煞是羞人。
且这佛像工艺极好,连脚趾尖都蜷得像模像样,更莫提相贴之处了。
太戳眼了,气氛尴尬得让人无所适从。
谢枝山到底是男人,把那物事往被底一塞,佯自镇定:“事情可办好了?”
司滢差点哭出来,猫丁子般的声音勉强答他:“好了。”
谢枝山点点头,撩袍正欲坐下,可见她伶伶仃仃地站着,便还是招呼她过来:“这两日,且对付着过罢。”
高门郎君自然极有修养,就这么一张能坐的还让了出来。司滢感动归感动,但又听他一句保证:“放心,我不会碰你的。”
这还了得?想起钟管家的话,司滢心头顿时冒起大汗。
她搅着衣带,不得不觍起脸来唤他:“谢公子,不然……您也来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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