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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镜妍白了她一眼:“不要和我假斯文,你也知道你这是蓬荜,你看看你,把好好的一个侯府都搞成什么样了。”
相处得多了,周晓晓知晓郭镜妍乃是个嘴硬心软的女人。
自不同她计较,且领着二人进那东厢房。唤人摆上果品小食招待。
公孙玉见周晓晓尤自头挂香汗,面有潮红。
将手上捻着的一条秋香色的帕子递了上前,口中道:“嫂子别忙活了,且先擦擦汗把。”
周晓晓接过一看,只见丝帕质地柔软,角落里绣着一朵肉白色的玉兰花,巍巍若枝头初绽,花色层层渐变,娇嫩异常。
正反两面均一般无二,乃是难得的双面苏绣。
几乎不忍心使用,自告罪了一声,前去洗脸更衣。
郭镜妍便做主招呼起公孙玉。
“她这里惯没有什么好茶好水,只有这些吃食小点,尚能入口。你且尝尝。”
郭镜妍生产之后胃口改变不再喜酸只爱甜食。
倒是公孙玉却似很是喜欢那梅苏丸,一口气连啖了数粒。
郭镜妍打趣道:“我怀哥儿的时候,却是喜欢这个。你如今倒和我那时一样。”
公孙玉面色一白,却不曾搭话。
恰巧周晓晓更衣后出来待客。
将那帕子递还给公孙玉。
口中赞叹:“表妹针线上的手艺真是了得,这可是个精细活计,不愧是名门闺秀。我都不忍玷污了它。”
公孙玉道:“五嫂嫂客气了,不过是些许小玩意,若是嫂嫂不嫌弃,奴家回头替嫂嫂做上两条权做给嫂子的见面礼。”
“哈哈,上次初见,你跑得飞快,我都还没给你见面礼,怎么好意思先拿你的东西。”
周晓晓说着打开妆奁,挑出一支金镶玉蟾宫折桂分心翠梅钿儿。
公孙玉起身推迟,“手帕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如何能受嫂子这么重的礼。”
周晓晓伸手将那钿儿插在她乌黑发亮的云鬓间,笑道:“不值什么,漂亮的珠宝就是要衬你这样的美人儿。”
公孙玉红了脸,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珠钿,口中称谢。
因又问道:“只不知五嫂喜欢什么花样,玉儿好找着绣来。”
俞晓晓想起,因自己有个叫杜鹃的别名,俞行知便整日喜欢画那杜鹃鸟。遂翻抽屉找出一张自己闲时用碳笔画就的几只杜鹃素描,递给公孙玉。
“你看这可使得?”
公孙玉和郭镜妍伸头一看,齐齐咦了一声。
公孙玉道:“这画技倒是未曾见过,竟能这般栩栩如生,跃然纸上。就要飞出来一般。”
郭镜妍看得半晌,沉吟道:“你竟有此绝技,明日杨家姐姐举的诗画社,你便于我同去。也在他人面前露个脸,省却我日日被人围着啰唣,打听着你是个何许人物。”
稍晚二人告辞。周晓晓亲送至仪门外。
目送二人各登上自家马车。
一个是国公府少奶奶,一个世家贵女。
出门在外,从者甚多。
公孙玉的随侍从人中有一侍卫,身材高挑,猿臂蜂腰,仪表不凡。惹得周晓晓不禁多看了两眼。
……
大学士杨素的长女杨月华每隔数月固举诗画社,称之素云社。尽邀闺中好友相聚,吟诗作画,好不风雅。
嫁入阮家之后婆家宽厚,妯娌均是那风雅之人。因而此习惯依旧延续至今。成为京都名门才女聚会交友之一大盛宴。
此次举社,设在阮家花苑中的水榭内。
那水榭宽广,中心立一亭楼,名天绘亭。
众淑媛便于亭中相聚围桌而坐,隐隐有那丝竹之音,伴那淳淳水声,穿林透风而来,使人心旷神怡。
宴上倒不见什么奇淫巧物,每人面前一把乌银洋錾自斟壶,一对白玉酒盏,一个攒盒,一个珐琅彩的小铃铛。
处处透着一股清贵之气。
只是此次无人留心酒宴布置,众人三五一聚,或是悄悄议论,或是偷眼瞧着那位从民间一步飞上枝头的冠军侯夫人。
周晓晓坐在位上,赏那波光粼粼,享那凉风习习,颇有几分惬意。
她身边坐着的郭镜妍倒精神紧张,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一副随时准备伸出利爪开战的模样。
不多时,又添一客。
那人腰身袅袅,款款而来。
席上数人举扇遮面,窃窃私语。
“你瞧,是公孙家的姑娘来了。”
“这周晓晓可是夺了她大好姻缘的仇人,且不知要如何羞恼呢。”
“且看两人怎生撕闹,嘻嘻。”
“必有一场好戏可看。”
公孙玉容色秀美,体态娇柔。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走到了那位开饼铺的冠军侯夫人身边。
却是软绵绵地挨着她坐下了。
手挽着周晓晓的胳膊,口中娇声嗔怪:“两位嫂子做甚走得那么急,也不等上玉儿一等。”
一时场中咳嗽呛水之声此起彼伏。
……
直到人齐,主人拿出一个玉竹筒,摇签行令。
筒中掉出一根象牙签,上书一“东”字。
杨月华起身先自饮一杯,口中道:“此次便行东令。对者先饮一杯,对不齐整者,加罚一杯。无对之人,自罚三杯。”
自己先起了头一句:“茫茫白絮飘似雪。”
举筷在桌面小铃处叮的敲一声。
声未绝时她身侧之人便接道:“滚滚红尘起如风。”
也饮一杯,举筷敲击一声。
周晓晓心想,这倒无妨,三杯而已,不在话下。
因此心中甚宽。
轮到郭镜妍时,郭镜妍慢悠悠的接道:“身在人间清暑殿。”
周晓晓正要自罚三杯。
身侧公孙玉将手中罗扇轻移,周晓晓瞧见扇面上书了一行小字,便照着念了出来:“心系天上广寒宫。”
众人皆点头称赞。
周晓晓心中大是感佩,这对上诗句倒未算稀罕。
只是公孙玉需得在郭镜妍开口之前便猜出郭镜妍所对之句,还要及时对上自己的,方才有时间偷偷写在扇面。
周晓晓心中佩服得五体投地,才女啊,妥妥的才女。
伸手便在公孙玉腰上掐一把。
公孙玉笑道:“嫂嫂欺负玉儿,休怪玉儿不再帮你了。”
如此过了两轮,公孙玉的扇面上写了好些小句。
那王碧华坐在就近,看出些许端倪。悄悄凑过身来,冷不丁从公孙玉手中抽走扇子。
举高了正要嚷嚷。
忽觉手腕微麻,那扇子不知怎么一晃眼变到了周晓晓手中。
周晓晓轻轻摇着罗扇,笑眯眯地道:“这位奶奶却是何人,因何抢我家表妹的扇子耶?莫非是自己忘了带?”
王碧华满面涨红,正要说破。
那郭镜妍噌的一声站了起来,伸出那纤纤玉指,直点到王碧华眼前;“王碧华,你要仔细,我素来忍着你。若是你还想欺负到我弟妹头上,休要怪我下你面皮。”
公孙玉用帕子捂住嘴道:“哎呀,王姐姐若是家里少了扇子。妹妹回头着人送一箱与你便是。何必做得如此。”
王碧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又舍不得走。只得忍辱坐了回去。
周晓晓摸摸胸口,心道:妈呀,这女人间的争斗一点不比男儿少。还是真刀真枪的打一架来得容易。
几轮酒令过后,人人均有些微醺。
便有丫鬟仆妇上前,收拾残酒,整肃桌面。
另铺就笔墨纸砚。
待得齐整,杨月华另抽一素签,只见签上独有一美人之背影。
杨月华道:“妙哉,此次诗画便以美人为题。”
周晓晓不会国画,但素描技法也算入圆熟之境。
她昨日早得郭镜妍交待,自带了几只浓淡不同描眉用的黛笔充做碳笔作画。
得了题目便提笔画了起来。
众人提诗作画,泼墨挥毫,均是细润无声。
只有周晓晓这边碳笔如飞,哗哗作响。
引人忍不住围而观之。
不多时,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何画技,从未见过。”
“倒也别致,人物几要站出纸面似的。”
有人惊讶出声:“这,这不是公孙姑娘么。”
只见纸上渐渐显出一个美人之形,那美人光润玉颜,凌波微步,衣带凌空,飘忽若神,画得正是那洛水女神。
那面容和公孙玉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那画中之人随着周晓晓的笔触不断,越来越清晰起来。
周晓晓巧用指腹轻搓,柔和线条。
画中美人回眸一笑,眸中带水;鬓发纤毫毕现,宛若有风。飘飘兮就要从画中走下一般。
众人啧啧称奇。皆称此画为本届素云社之魁首。
公孙玉看得心中甚爱,亲笔在上题书《洛神赋》中一段——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软磨硬泡向周晓晓讨要了家去。
宴散之时,便有数名趋炎附势之人,围着郭镜妍并周晓晓着力夸赞奉承。
郭镜妍欣然受之。
自觉此次周晓晓给她挣回了面子,再也不用天天受那窝囊气,整个人好似一只开了屏的孔雀,洋洋得意起来。
晚间回府,周晓晓找到在书房练字的俞行知,一把扑到他背上,连亲了好几口。
俞行知笑着将她掰下来。
“今日之宴如何?可曾习惯。”
“才女们的宴会自然别具一格,十分有趣。公孙表妹真真有才,令我叹服。”
周晓晓扒拉着俞行知不放。
“不过行知,我有个问题问你,像公孙表妹这样才貌双绝的美人,我看了都甚是喜爱,你当初就真的没有和她结亲的意思么?”
俞行知突然就觉得心中松了一口气。他其实很介意,周晓晓从未因他吃过半点醋。
倒是他时常会因周晓晓身边出现的男子心中别扭难言。
此次总算是第一次听到自己心爱之人带些醋味的言语。俞行知反倒觉得十分欣慰。
“我和表妹不论性情,习惯,喜好都十分一致。相处之时,宛若一人对镜,却是十分无趣。我和她彼此心中均意思,只恼家中长辈强自凑数,乱点鸳谱。”
俞行知搂住周晓晓道:“只观她于我一般,均心悦于你。倒确为同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