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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倒是救它呀,呵呵呵!”铁头瞟了他一眼,这个才十二岁的黄毛小子,连一杆铁枪都还拿不起,一个人都没杀过,甚至连真正的战场都没上过,居然在这里扮起了小菩萨,要他放了这只狐狸。
这顶军帐之中,铁头是老大,下面十来个小兵,个个对他言听计从,原因只有一个,铁头年龄最大,力气也最大,不听话就得挨打。
但是,这个小鬼的到来多少打破了规矩。他只有十二岁,是这里年纪最小的兵。他不太听话。铁头喜欢捕鸟捕兽,他做了一把弹弓,被他看上的飞鸟没有一只躲得过,他还擅长做各种捕兽的陷阱,每次去林子里从没有空手而归的时候,落到他手里的鸟兽最后都变成火堆上的烤肉,他心情好的时候会分几块给旁边馋得要死的小兵,但条件是小兵们得扮成猴子以及一切他觉得好笑的动物的模样给他看,他高兴了,就赏肉吃。最近天寒,军粮短缺,大军又扎营在拿了银钱都买不到吃食的不毛之地,如今能有肉吃,扮猴子也没什么。
可是,小鬼从来不扮猴子,把干硬的饼子往热水里泡一泡就是一餐。
这是铁头不喜欢他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小鬼的出身,他跟这里的小兵不一样,他的父亲是某地军使,将门之后,他小小年纪被收入军中据说是“上头”的意思,但究竟是何缘故,铁头这种等级的兵士无从知晓,只知“上头”有令,此人无需冲锋陷阵,留在后方做做杂事即可。
铁头妒忌他。除了不用上战场,他倒也没有别的特权,所以铁头也没有太多忌惮,平日里少不得给他找不痛快,别人挑水只需挑两桶,他要挑四桶,明明已经刷洗过的马圈,铁头总要他再刷一次,军帐中他的床褥是最薄的,夜里总是会冻醒。他们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掩埋从前方运回来的兵士的遗体,两军交战,血洒疆场,太多人站着出去,躺着回来,许多人连个全尸都保不住。铁头欺他年少见识少,总是把最血肉模糊的遗体交给他去处理,铁头希望从他的恐惧寻开心。
在军令上,他从不违抗铁头,好几次他独自用板车拉着残缺不全气味难闻的遗体去林子里指定的地方掩埋,每次他的手都是抖的,但每次他都会把这些曾经的同僚们埋葬得妥妥当当。夜里,铁头故意在军帐中讲一些吓人的传说,他假装听不到,半夜里却不敢出去尿尿,硬憋到天亮。
毕竟,他只有十二岁。
他从来不跟铁头他们起正面冲突,但这次不行了,因为这只狐狸。
它是昨天被铁头从林子里带回来的,装在他用铁条做的笼子里,脖子上还紧紧套着一根麻绳。大家都说没见过这种颜色的狐狸,白的,红的,黑的都见过,就是没见过半白半黑的,从鼻尖到尾尖,一条清晰的分界线,它的眼睛也奇特,灰的,像弥着一层浓浓的雾,透着淡淡的光。
有人开玩笑说,这一定是从哪个懒人画师的画里跳出来的狐狸,画师本来想给它画成黑色,结果画一半就懒得画了。
它蜷缩在狭隘的铁笼里,对外界的戏弄毫无反应,只偶尔会动动蓬松的大尾巴。
这次,铁头不打算把它烤来吃,他说难得抓到一只狐狸,颜色虽然怪了点,难得皮毛还光滑,尤其尾巴特别漂亮,干脆把它献给夫人吧,前些时候听夫人身边的侍女说夫人一直想要一条漂亮暖和的狐尾围脖。
夫人是王爷娶的第三个妻子,善歌舞音律,王爷宠她,连外出征战也要将她带在身边,若能得夫人欢心,何愁没有晋升之路。
馋嘴的家伙们说既然只是献上狐尾,何不就地宰杀,先烤了它的肉来吃,再将尾巴献给夫人。铁头拒绝,说最好的皮毛是要在狐狸断气前取来,他要当着夫人的面断了狐狸的尾巴献给她,这才显得用心。
他们讨论这些的时候是非常开心的,狐狸睁着灰色的眼睛,从铁笼的缝隙里望着这群为它定好命运的人。
“没有围脖,夫人也是冻不死的。”角落里,有人这样说。
讨论夏然而止,铁头拨开人群,看着这个坐在角落里默默擦着头盔的小鬼:“你再说一次?”
“放了它吧,怪可怜的。”他继续擦头盔。
一杯凉水泼到他脸上,铁头把杯子一扔,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再说一次!”
杯子四分五裂,狐狸的身子抖了一下。
他拿袖子蹭了蹭脸,说:“放了它吧。”
铁头硕大的拳头骤然捏紧,所有人都以为乱说话的小鬼要遭殃了,但铁头最终松开了拳头,不怀好意地笑道:“那你倒是救它啊,呵呵呵。”
闻言,他放下头盔,起身便朝笼子那边走。
一条粗壮的胳膊拦在他面前,铁头冷笑:“你以为走过去打开笼子就可以了?”
他看着铁头:“不然呢?”
铁头一口气噎住,气急败坏道:“打赢我,狐狸归你!”
众人噗嗤笑出来,这种比试根本毫无悬念啊,铁头随便一拳就能把这个纤瘦的孩子打成肉酱。
“好,我打。”他站定,望着铁头,“但我们不在这儿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