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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岁说完她就跑了出去,柏寒知愣在原地,手里提的购物袋,“啪”的一声,掉落在地,袋子里的水果滚向四处。
这声音似乎将他拉回了神,意识到杨岁已经离开,柏寒知大步流星追了出去。
他到现在还处于茫然、不明就里的状态,脑子里全是杨岁最后说的那句话,说他们之间不平等,甚至还提到了“尊严”二字。
杨岁说不能为了喜欢他,连尊严都不要了。
其实柏寒知是有点生气的。
他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她扯到“尊严”,如果是因为Alice,他可以解释,他也可以找Alice来作证。
可她却能轻易的对他说出分手这两个字,甚至问他是不是为了气柏振兴才跟她在一起。
他承认曾经做过很多故意跟柏振兴作对的事情,比如搬出来独居、比如染头发。但他绝对不是因为赌气才跟她在一起的。
难不成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她真的看不见,感受不到吗?
她怎么能这么不信任他呢。
他要去找她,他不可能就这么分手,凭什么她想分就分。
他跑到电梯前,两部电梯都处于下行状态,他没有多余的耐心等待,转身朝楼梯间跑,三步并两步往下迈阶梯,楼梯间满是兵荒马乱般的脚步声在回荡。
他一边跑一边给杨岁打电话,杨岁并没有接听,而是直接给他挂断了。
柏寒知绷着脸,面色几分凝重。他并没有放弃,给杨岁发微信:【接电话】
给她发完消息,突然弹出来一条新消息,他本以为会是杨岁的回复,然而却是Alice发来的:【Bryce,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对。这一次我是真的要回英国了。】
附带着一张航班信息的截图。
刚才也是这番说辞,打电话跟他说要回英国了,让他送她去机场。出于情分,他去了。
结果到了酒店,她穿着浴袍,二话不说就扑进了他怀里抱住他,对他说:“Bryce,你真的看不出来吗?我喜欢你,不是把你当成哥哥。”
她当时应该是抱着背水一战的决心。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来勾起一个男人最原始的欲望,刻意穿着浴袍,敞开衣领,露出雪白的肌肤,往他身上蹭。
柏寒知一直以为Alice就是这样的性格,骄纵的小公主,想要什么就必须要得到什么,再加上家里人一直都宠她,她才会越发肆无忌惮。可如今看来,她的心思全都用到了歪路上,以至于让自己越走越偏,变成了某种得不到就不甘心的执念。
柏寒知不认为她的喜欢有多真,可当她说出口的那一刹那,他竟然觉得恶心。
杨岁说不喜欢Alice,他也打算找个机会跟她说清楚,正好Alice让他送她机场。结果来了之后,搞这么一出。
她身上的香水味熏得他太阳穴突突突的跳,他推开她背过身,毫不犹豫往外走。
步伐未停,他凛冽而无情的声音却不断随着风扩散,“你要知道,如果不是看在我妈的份上,你连当我妹妹都不够格儿。”
之后,他离开了。
他知道自己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就连当妹妹她都不够格儿,更别提是女朋友。
可当看到Alice再次发来的微信时,他突然想到了杨岁说的微博。
他停下脚步,拨通了Alice的电话。
她接听的那一瞬间,柏寒知率先开口问:“你微博发了什么?”
“什么微博”Alice被问得一时语噎,明显的心虚。
她吞吞吐吐的反应,柏寒知的火气似乎被顷刻点燃,“我他妈问你微博发了什么?”
他的吼声如同惊雷,在楼梯间不断回荡。
Alice被他吓得不敢出声。
“自导自演的戏码,你玩够了吗?”
柏寒知不是个傻子,杨岁既然能这么问,那么肯定是Alice故意发了什么误导她的内容,不然不会忽然问他关于染头发的事情,也不会知道他去找了Alice,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杨岁脾气那么好一姑娘,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就对一个人产生反感的心理。
“我妈已经不在了,我们就更谈不上是一家人,所有的事情都出于情分,你这么自轻自贱以后也别再去给我妈扫墓,我都替她失望。”柏寒知的语气格外恶劣,嘴上丝毫不留情面,“你最好把你微博发的东西删干净,自己去跟我女朋友解释和道歉。别再来烦我。”
他挂了电话。
愤怒的回音久久散不去。吵得震耳欲聋。
也将他震得稍微清醒。
同时他也觉得自己愚蠢至极。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被杨岁给误导了,因为她提分手的最先切入点是Alice,他便咬着这一点一直深究。她突如其来的分手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当时的他没有理智来深度分析,他只想追上去解释。
可现在冷静下来仔细回味了一番她说的那句“所以你也是为了气你爸爸才跟我这样一个在你爸爸眼里哪里都不达标的人在一起吗?”
她怎么知道她在柏振兴眼里哪里都不达标。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柏振兴找过杨岁了。
只是他倒霉,Alice和柏振兴的这两件事巧合的撞在一起了。
正当他想给柏振兴打电话过去时,朱玲娟的电话却猝不及防的弹了出来,他想也没想就接听,语气急切:“阿姨,杨岁回去了吗?”
他一边说一边迅速往下迈阶梯。
“我说小柏,你们怎么回事儿啊,是分手了还是怎么样啊?我闺女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今天还有个男人来家里送银行卡,说是你的人,你让人给我们送钱了吗?”朱玲娟的语气听上去很是不爽,嗓音格外尖锐,斥责道:“你们小年轻儿谈恋爱三分钟热度我其实也理解,分不分手的我不管。我也知道你家里有钱,可你不能用这种方式来侮辱我女儿啊,我问过她了,她不跟我说,我就想问问你是什么意思,不喜欢了不想谈了那就利利索索的分手,我女儿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
朱玲娟的话,犹如给他当头一棒。
朱玲娟不知道还在电话里说着什么,柏寒知好似一句都听不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玲娟挂断了电话。
他手里紧握着手机,力度大到手指关节泛起了白。
他闭上眼,牙关碾磨,咬肌明显鼓起。
所有的情绪全都堆积在胸腔处,直到超出负荷,在血液里沸腾、翻滚,将他快要逼到绝境。
他终于忍无可忍,抬起腿,用力一脚踹上了楼梯栏杆,“操。”
柏寒知走进了集团大门,乘坐专属电梯直达柏振兴办公室所在的顶层。
一进门,前台便恭敬的朝他弯了弯腰。
“我爸呢。”柏寒知面若冷霜。
前台被他的气场镇住了,僵硬的说:“董事长正在开会。”
柏寒知没再回应,朝会议室走去。
路过助理办公室时,柏振兴的特助看到了柏寒知,他连忙走了出来,笑着问:“寒知来了啊,找董事长吧?他正开会呢。”
特助看了眼手表,“估计离结束还有一会儿了,你要不坐着等一等?”
柏寒知置若罔闻,脚步未停,径直朝会议室走。
特助见状,暗叫不好,追上去,为难的说:“寒知啊,等几分钟就好,马上就结束了,这个会议很重要”
“滚。”柏寒知一把拂开挡在自己面前的特助,走过去,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砰的一声,厚重的门撞上墙壁,发出剧烈声响。
会议桌坐满了人,柏振兴坐在首位的老板椅上,正在看投影幕布上的ppt。
他突然的出现,将会议被迫终止,所有人都疑惑不解的看过来,会议室里光线很暗,只有投影仪上的一点晦暗蓝光。
他不紧不慢朝柏振兴走过去,投影仪的光从身上扫过,侧颜投射在幕布上,面部线条越发冷峻凌厉。
柏振兴愣了会儿神,板着脸孔呵斥:“有没有一点规矩!”
柏寒知未曾有只言片语,沉默的走到柏振兴的面前,将他所有的卡和车钥匙全都扔到了柏振兴的面前。
柏振兴扫了眼桌上的七八张银行卡和十几个大大小小的车钥匙,站起身,瞪着柏寒知:“什么意思。”
“还给您。”
柏寒知毫无畏惧的迎上柏振兴的目光,黑眸里烧着怒火与戾气,一字一顿:“从现在开始,我不是您的儿子。”
这是柏振兴给柏寒知的所有东西,黑卡、白金卡、附属卡,豪车。
从小到大,柏振兴体现父爱的方式,除了钱,还是钱。
而这些东西,是他作为柏家大公子,拥有的所有财富。
如今悉数还给柏振兴,什么商业帝国,也统统跟他没有关系。
他转身离去。
少年人的背脊挺得笔直,他没有任何狼狈,浑身是掩不住的锋芒与桀骜不驯。
他的一鸣惊人,掀起了一片汹涌激烈的唏嘘。
“柏寒知,你给我站住!”
柏振兴似乎砸碎了手边的电脑,他的咆哮如同战火一般铺散开来,柏寒知充耳不闻,步伐坚定,从未有过片刻停顿。
他走出集团大楼。
不再是光芒万丈的柏家继承人。
他现在身无分文,却觉身轻如燕。
开来的车就被他扔在集团大门口,他没有再多看一眼。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穿梭着少年义无反顾的背影,他风驰电掣的奔跑,朝往那心之所向。
炽烈的阳光倾泻而下,干燥无风。而少年干净的衣角却在空中轻扬。
等柏寒知抵达杨岁家时,天色早已昏暗。
时间有点晚了,接近十点。这条街也仍旧不冷清。
但杨岁家的早餐店已经关门了。柏寒知的呼吸不稳,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头发早已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他顺手将头发撸到脑后,身上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
他拿出手机,给杨岁打电话。
响了一声后,听筒里传来一阵冰冷的机械女音,“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
柏寒知不由皱起眉,又拨了一次,还是正在通话中。
杨岁应该是把他的电话号码拉黑了。
他不死心,又给杨岁发微信:【我在你家楼下】
消息一发出,气泡旁里面出现了一条红色的感叹号。
杨岁不仅拉黑了他的手机号,还把他微信给删了。
断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也试图断了他与她的所有念想和余地。
柏寒知自嘲的嗤笑一声。
他昂起头看了眼杨岁家的二楼,亮着昏黄温馨的光,阳台上有开得正盛的茉莉花。
晚风吹过,他闻到了淡淡的茉莉花香。
“杨岁,你果然是个胆小鬼。”柏寒知的目光变得沉静,唇边掀起一丝疲惫的笑,低声呢喃:“但我不是。”-
凌晨四点。
夜色朦胧,街道的灯光未灭,偶尔有一辆三轮货车经过,早点摊已经开门营业。
朱玲娟拉开卷帘门的那一刹那,吓了一大跳。
柏寒知坐在店门前的台阶上,修长的腿横跨好几个台阶,双臂搭在膝盖上,佝偻着背,头低垂着。
听到身后的动静,他站起了身。
一夜未睡,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衣服也皱皱巴巴。
向来光鲜亮丽、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好像只剩下了一身的狼狈和落寞。
“阿姨。”他开口时,嗓音嘶哑得厉害。
朱玲娟有点傻了:“你你这孩子在这儿坐了一晚上?”
昨天杨岁跑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饭也不吃,只知道哭。当时朱玲娟气得要命,忍不住给柏寒知打电话过去教训他一通,想为自己女儿讨回公道。
明明昨天还一肚子的怨怪和不平,结果现在看到柏寒知这幅样子,顿时气不起来了。
甚至还有点于心不忍。
“阿姨,对不起,那个人是我爸安排的,我替他道歉。”柏寒知真诚的致歉。
这么一说,朱玲娟就立马明白了。
“我知道你们家条件好,你爸看不上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也正常,我朱玲娟是爱钱,可我只爱我自己双手赚来的血汗钱。”朱玲娟一直都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这一次却格外的严肃。
柏寒知羞愧难当,再次道歉:“对不起。”
“也不怪你。”朱玲娟是真心喜欢柏寒知这孩子,看他这样她心里也不好受,“快回去吧,别感冒了。”
毕竟柏寒知和杨岁已经分手了,她肯定是不会再邀请柏寒知上楼了,既然他爸不满意他们杨家,那她朱玲娟也不会上赶着找羞辱。
柏寒知将手中的一个陈旧的粉色信封递给朱玲娟,“阿姨,麻烦您把这个给杨岁。”
喉咙很干,说话似乎都艰难,“我等她的答复。”
将信封给朱玲娟后,柏寒知转身迈下台阶。
缓慢的迈步,影子被路灯拖得很长。
明明即将迎来黎明破晓,而他却宛如一步步走向了那夜色最深处-
杨岁也几乎一夜没睡。
从回家就躲进了房间,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她不想哭,只能捂住自己的嘴,咬自己的手背,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可换来的是更窒息的疼痛。
她知道自己太过于懦弱。
可没办法,柏振兴说的是事实,她的确配不上柏寒知。
他们之间的差距,她努力一辈子都追不上。
自卑就是一种病,她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其实她可以反抗,可以死皮赖脸的继续跟柏寒知在一起,可是她的尊严告诉她,不可以。
同时,被迫放弃,真的好痛,连呼吸好像都是一种折磨。
为了不让自己动摇,她拉黑了柏寒知所有的联系方式。
她能做的,也只是用这样逃避的方式,然后懦弱的大哭一场而已。
天蒙蒙亮时,她才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睡过去时在心里告诉自己,等睡醒,一定要重新活过来。
这一觉睡得不久,她甚至感觉一直都没有睡着。
今天是周一,要上课。
她醒过来,照了照镜子,脸色惨白,眼睛肿得像核桃。实在没法见人。
但她还是没有请假,匆匆洗了脸,换衣服,然后翻出一个口罩戴上。
店里忙得不可开交,她也没时间留下来帮忙,只拿了一袋牛奶就准备出门去学校。
“岁宝。”
朱玲娟突然叫住她。
杨岁回过头。
朱玲娟走了过来,从围裙前面的口袋里摸出来一个粉色信封,叹了口气:“这是小柏让我给你的。”
犹豫了几秒钟,还是说:“他就在门口干坐了一晚上。”
杨岁垂眸。
看到了熟悉的粉色信封。
这是她曾经写的情书。
柏寒知把它还给她了。
她好像知道了他是什么意思。
他应该是在告诉她,他也放弃了这段感情。
杨岁的心不受控制的往下沉,仿佛沉入了深渊。
在难过什么,在失落什么。
她的话已经说到那个份上,她已经给自己断了所有的退路。
柏寒知他是个天之骄子,从生来就在云巅之上,他的骄傲,可能也不允许他低头。
也好。
这样也好。
杨岁沉默的接过了信封,攥在手里,一点点用力。
她坐上了公交车,靠窗的位置。
她打开车窗,头枕在窗边,失神的盯着手里的信封。
本就陈旧的信封被她攥得发皱。
信封上写着——你是遥不可及,也是终生遗憾。
杨岁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这下真的是终生遗憾了。
她竟然不知道从未拥有过和拥有过再失去,哪个更遗憾。
她又发了会儿呆,随后缓缓打开了信封。
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纸,上面写着她几年前的告白——
柏寒知,你好。
我是杨岁。
写下这封信,我犹豫了好长时间。
你可能不知道,与你第一次对话的那天,一句“谢谢你”,我反复演练了无数遍。
谢谢你。
你的出现,让我风声鹤唳的十六岁,变得安静。
再见,柏寒知。
会再见的,会再见的。
我总是这样告诉自己。
愿那时我不再平凡。
愿我们,顶峰相见
杨岁的目光扫过泛黄的纸张,手猛的抖了一下。
用力捂住了嘴,眼眶里很快蓄满了晶莹的眼泪。
因为在她写给柏寒知的告白下方,出现了刚劲有力的字迹。
笔墨还浓黑,与她那几年前写下的因时间沉淀早已浅显的字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一看便知,是不久前才写下的——
杨岁,你好。
我是柏寒知。
你可能不知道,与你第一次对话的那天,
你的名字,让我寸草不生的十七岁迎来了春风四季。
你从来都不平凡。
如果可以,我想带你去看明天的日出。
亲口告诉你,杨岁是柏寒知的代名词。
因为,岁寒知松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