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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麦一脸的忠义,睁大了眼睛正色道:“这个自然,我阿麦虽为乡野粗人,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可对唐将军的这身胆量却佩服得很,唐将军怀抱刘大人遗孤杀出重围,乱军之中仗剑而行,一身胆色实在让阿麦汗颜。如今国家有难,我身为南夏男儿,怎可只顾自己安危而置国家大义于不顾?此去泰兴城,阿麦就算不能上阵杀敌,可至少也有一身蛮力,为守泰兴城出一份力!”
阿麦这一番壮语说完,且不说徐秀儿已是感动地满眼含泪,开始提前用看英雄的眼神来看阿麦,就连唐绍义都使劲拍了下阿麦的肩膀,用力抿了抿唇,点了点头。
阿麦把背后的小刘铭又往上托了托,说道:“唐将军,我们走吧,一定要赶在鞑子之前到达泰兴城,好让泰兴城有所防范!我们就站在城墙上等着鞑子,看看他们这十万大军能把我们怎么样!”
话说完,阿麦都觉得自己无耻,尤其是看到徐秀儿那隐含着少女羞涩的崇拜眼神,更是隐觉惭愧。她推断北漠人攻打泰兴是虚,那么赶在北漠人之前到达泰兴城反而是最为安全的选择。汉堡城是不能回了,且不说那一城的死人,就单是兵灾之后的匪祸都是个大问题。现在看来尽早地赶到泰兴,然后在战乱之前渡过宛江逃往南方才是正道,宛江天险,就算北漠人把整个江北都打了下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攻过宛江的,江南必是躲避战乱的不错选择。
唐绍义和徐秀儿哪里想到阿麦会有这许多打算,徐秀儿只当阿麦是顶天立地的热血男儿,唐绍义对阿麦的看法也大为改观,把她之前的那些畏死行径只看作是一时的胆怯,现在想明白了,热血上来了,自然是南夏的好儿郎了!
三人不再多想,沿着崎岖的山路向东南而下,只想着尽快地赶到泰兴城。徐秀儿不肯再让唐绍义背负,倔犟地要自己行走山路,唐绍义见她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之后体力也算不错,便也不再坚持背她赶路。阿麦一路上背着小刘铭,虽说那还是个婴儿不算沉重,可远路无轻重,阿麦背后的衣服早已被汗湿了,于是唐绍义便接了阿麦背上的孩子,自己背了起来,这样一来,三人的行进速度反而快了不少。
走到中午时分,三人已是翻过了一个山头,唐绍义见阿麦和徐秀儿两人都显疲惫,自己背上的刘铭也开始哭闹,便拣了一个靠近溪水的地方歇脚。此时正是初秋时节,溪水清澈,淙淙地从山上流下,在山石上激起点点水汽,让人看了顿觉清爽。
徐秀儿在水边仔细地洗了手脸,然后把唐绍义背上的孩子接了过去,细心地照料。唐绍义腾出手来,直接趴到溪水边,一脑袋扎下去,洗脸喝水全有了。阿麦在溪水中洗净了手,本想再捧水洗脸,低头时看到自己水中的倒影,想了想便又作罢,只是喝了几口甘甜的溪水。
阿麦怀里还存着几枚初进林时采摘的野果,此刻拿了出来与唐绍义和徐秀儿分食,徐秀儿自是先挑出好的来喂了小刘铭。阿麦拿了自己的那份野果,独自坐在水边啃食,眼睛不时地追随着溪水中轻快游过的小鱼,直想怎么能去抓两条来解解馋,她多日不见荤腥,早已馋得眼冒绿光。
唐绍义低头看手中的两个青果,脑子里却仍想着初进山林时北漠人的奇怪举动,砍了那么多的树枝,也不知鞑子是何用途,想着想着,唐绍义脸上突然变了颜色。
阿麦那里还对着溪鱼意淫,猛然听到唐绍义的一声“哎呀”也是吓了一跳,忙向他那里望去,见唐绍义紧握着拳头站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两圈之后冲着阿麦恨恨说道:“中了鞑子的奸计了!那些树枝定是鞑子拖在马后掩人耳目用的,他们攻泰兴是虚,恐怕别有用心!”
唐绍义说完,阿麦也差点跟着“哎呀”一声出来,不过她的“哎呀”却是因为唐绍义怎么这么快就想透了呢?她该怎么办?刚才大话说得那么圆满,这回可怎么收回来啊?心中又想姓唐的倒也不只是一个莽夫,还有些头脑。
阿麦见唐绍义的模样,也不说破,只想试探他到底想透了多少,于是便做出一副迷惑不解的模样,问道:“唐将军,您说的是什么意思?鞑子有什么奸计?”
唐绍义却不再言语,只是紧皱着眉头在那里踱步,脑子里想着既然北漠人佯攻泰兴,那么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呢?北漠人穿西胡东境而来,汉堡城往东就是他们现在正处的山林,大队骑兵不可能翻山越岭的在这边通过,往南的路是通往泰兴的,难道是又往北走了?可北面又是哪个城镇呢?没有什么军事重镇啊?北漠人为何舍泰兴而往北呢?不应该啊!
“豫州!只有豫州!”唐绍义突然沉声说道,“此去东北便是豫州,那里是我江中平原的门户,只要夺下豫州,鞑子铁骑便扼住了我南夏江北的咽喉之地,南下可攻泰兴,北上又可以对我靖阳、粟水一带的军队造成南北夹击之势,好一个北漠鞑子!心思真个歹毒!”唐绍义抬眼看向阿麦,目光清亮,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他忽地看出北漠人的计谋,心中又是气愤又是激动,气愤的是北漠人如此狡诈,激动的却是自己已经看破了他们的奸计。男子从军,尤其是做到了他这样不大不小的官职,无不希望自己能一战成名,步入名将之列,而现在,机会似乎就摆在了眼前,让他怎么能不激动!
阿麦看着唐绍义不说话,她虽猜出了北漠人攻泰兴是虚,可由于对如今的战事没有什么了解,所以并没有深究过北漠人的目标到底是哪里,现在唐绍义推断北漠人要攻打的是豫州,那么豫州就是死活也不能去的了,那不是又往战场上凑了嘛!一个小小的汉堡城,攻防之战便如此惨烈,而豫州远比汉堡城大得多,这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所以,阿麦下定决心——豫州,那是死也不能去的地方。她能从汉堡城墙上活着下来已纯属万幸了,她可不认为自己会幸运到能在豫州城墙上活下来。母亲说过,人是不能总去挑战老天爷的底线的。
不过听到唐绍义把北漠人说得如此奸诈,阿麦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豫州也不过是座城池而已,弃泰兴而就豫州,她没看出那么大的好处来。如果是她,她反而会采取围城打援的战术,就像父亲提过的那样,只有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才是最重要的,一城一池的得失,从长久来看微不足道!
“阿麦,我们这就赶往豫州!”唐绍义把孩子重新在背上缚好,说着就要动身。
徐秀儿听他们说的是稀里糊涂,一点主意都没有,跟着站起来也要走,阿麦忙止住他们说道:“稍等一下,唐将军,你说鞑子要攻占的是豫州城,可从汉堡城往豫州也得翻过这片山林啊,不是说鞑子大队骑兵无法通过这片山林吗?他们怎么过去?”
唐绍义早已想过了这个问题,听阿麦问到这里,解释道:“这片山林往北三百余里,那边有段地势十分平缓,如果鞑子要攻豫州,必然得经过那里,虽然骑兵速度快,可毕竟要绕一段距离,我们赶得快的话,不但可以及时赶到豫州示警,还可以在山谷口布下伏兵,到时候杀鞑子一个措手不及!”
阿麦表面上在听唐绍义对战局的判断,可心里却在思量怎么才能逃脱往战场上凑的命运。唐绍义把战争说得如此简单,可阿麦却知道此去豫州必然是凶险异常,尤其是她这样的,就算去了,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小兵,上阵杀敌必然是被赶在前面的那种,真到了战场上,你就算想装死都不容易,北漠人又都是骑兵,一个不好就被马蹄子踩成了肉饼。
“唐将军,阿麦有些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讲。”阿麦突然说道。
唐绍义正着急往豫州那边赶,因为他们已经往东南走了多半日,再折向豫州方向便是多走了不少冤枉路,时间本就紧急,没想到阿麦的问题却一个接一个地来,唐绍义有些急躁,说道:“有话就快说!不要总是这么不痛快,军人要的就是雷厉风行,那些虚礼是没用的秀才才爱讲究的东西!军中男儿不论这个!”
阿麦说道:“阿麦不懂军事,唐将军刚才说得虽都有道理,可阿麦觉得泰兴城那边也不能不去,虽说鞑子有兵分去了豫州,但是我们也看到鞑子赶去泰兴的确实不少,既然鞑子向来狡诈,那么泰兴那边也不能不防。报信只需一人即可,唐将军赶往豫州,而我则去泰兴,这样不论鞑子有了什么诡计,我们都可以有了准备,这样岂不是更加稳妥?”
唐绍义哪里想得到阿麦心中的小算盘,听阿麦说得的确有些道理,还以为她是全心为国,只略微思量了一下,便说道:“这样也好,我们分别赶往豫州和泰兴,务必要在鞑子之前把消息送到。”说着又从身上摘下标志校尉身份的铜牌递给阿麦,“你去泰兴,拿此凭证去见城守万良大人,如有可能,请万大人出城攻击北漠鞑子,援救豫州!”唐绍义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级别和万大人差得太多,这个口气和长官说话必然不妥,又改口道,“算了,你只需把情况向万大人说明便可,大人自会有他的安排。”
阿麦点头,将铜牌郑重地放入怀中。这时徐秀儿过来,见唐绍义和阿麦都没有说到自己的去处,眼圈有些红,迟疑着问:“那,我该怎么办?”
阿麦和唐绍义这才记起身边还有一个小姑娘,两人转头看了看徐秀儿,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头。
这徐秀儿早在汉堡城时便对阿麦有了些异样的情愫,心里自然是愿意和阿麦一路,刚才那话虽然是问向阿麦和唐绍义两个人,她却一直偷偷在观察着阿麦的反应,见阿麦皱眉,徐秀儿只觉得心中一沉,再腾起来便是酸凉了。
阿麦的皱眉一下子激发了徐秀儿的倔犟,她咬了咬牙,没等二人有所表示,便决然说道:“我和唐将军去豫州!将军放心,秀儿也是贫苦人家的女儿,走个山路也不算什么,定不会拖累将军,再说小公子也需要有人照顾,将军是个大男人,恐怕也不会照看婴儿,秀儿还是跟着将军吧!”
徐秀儿这话虽是对着唐绍义说的,视线却仍没离开阿麦身上,所以也就没看到唐绍义的第二次皱眉。其实小姑娘说这话有点赌气的成分,心底还是有些期盼的,希望阿麦能挽留她一下,可没想到阿麦只是低着头寻思了片刻,便抬起头来说道:“那也好!你随唐将军去豫州吧!”她自保尚且费力,带着徐秀儿确实不便,再加上她是独自一人惯了的,侠义心肠什么的更是和她挂不上钩,虽然小姑娘曾给过她几个馒头,可她也不想就此背上了这么大一个包袱,干脆还是推给唐绍义吧,他不是很男人吗?那就多承担点吧!阿麦心道。
唐绍义见状也只好跟着点头,他也知道带着徐秀儿会有诸多不便,可他所接受的那些教育让他无法对着一个弱女子说出“不”来,于是便说道:“那徐姑娘就跟着我吧!”
徐秀儿又咬着唇偷瞥了阿麦一眼,见阿麦竟然还跟着点头,那颗少女的心是彻底凉透了!
三人简单整理了一下便要分手,临别时唐绍义突然又叫住了阿麦,看了看阿麦单薄的身体,问道:“阿麦,你可懂武功?”
阿麦摇了摇头,功夫她没有,力气倒是还有一把,剩下的就是腿脚利索跑得快了,在这点上她对自己很有信心。
唐绍义抿了抿唇,把佩剑解了下来递给阿麦,说道:“这剑给你拿着,林子里怕有野兽,你带着防身吧!”
这下阿麦还真有些被感动了,看着唐绍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不用,不用,唐将军,你带着秀儿和孩子,更需要这个防身呢。”
“拿着!”唐绍义不容分说便把佩剑替阿麦别在了腰间,完了用手扶住阿麦的双肩,怔怔地看了她片刻,然后用力握了握她的肩膀,沉声说道,“阿麦,保重!”说完不等阿麦有所反应便松了手,转身大步往西北而去。唐绍义不敢回头,他只觉得心中有些异样的、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竟似有些舍不得那个有着白莲般纯洁笑容的少年。
徐秀儿看了阿麦一眼,忙小跑着追随唐绍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