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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
事件平息,卢茵请了长假,一直窝在住了五年的出租屋里。
她憔悴不堪,成日以泪洗面,不出门,不洗漱,偶尔恍惚,仍然不能接受现实。
她对感情专一,和刘泽成恋爱这些年,没有轰轰烈烈、海枯石烂,却平淡中充满温馨,她以为会互相陪伴,就这样终老,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背叛她。
卢茵仍然不敢回想那天怎样收场的。
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怒火中烧,被个有两面之缘的男人熄灭,她被打回原形,落荒而逃,不得已把车开回酒店停车场。
某种程度讲,卢茵承认她胆小怕事,愤世嫉俗只敢搁心里愤愤不平,和人吵架又有点欺软怕硬,她很少和人红脸,即使打人这也是头一次。卢茵是个普通的小女人,不是圣人,沾染太多凡间的世俗气息,她好面子怕丢人,在乎外人对她看法,更介意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她握着方向盘,浑身发抖,终于冷静下来,已顾不上伤心,只担忧这场闹剧怎样收场。
那时典礼尚未开始,宾客不多,只有双方亲属和少数服装厂的同事。
停车场里碰到一直等她的好友叶梵,她给她带了衣服换上,她并未露面,只由好友代劳,通知婚礼取消。
在叶梵走后的一段时间,车内静的可怕,后视镜里映出一张苍白无力的脸,妆容凌乱,原本美艳的唇色在脸侧晕开。
她拿出纸巾擦拭,那些红印顽固难消,像这匆匆七年,想拭去,太难了。卢茵跟自己较劲,手上力道及重,口红印记渐渐变淡,却因为用力过大,细嫩皮肤刮出一道道红痕。
她看着镜中的脸,不免悲从中来。
待人走尽,回到新房,里面挤满刘家亲戚,第三者已被刘泽成劝走,他垂着头,颓然靠在沙发里。
事情发生的突然,他虽有错在先,其母却暗暗埋怨卢茵不计后果,擅自离开。卢茵舅妈叫嚷着索要精神损失,舅舅只管闷头坐着,没人顾忌卢茵感受。叶梵不乐意,指着刘家破口大骂。
一时间,屋里闹得不可开交。
刘泽成腾地站起来,拉住卢茵往外走。
卢茵挣了下,力量不及,被他拉上走廊。
他还穿着典礼的黑色西装,剪裁规整,面料上成,把一副好身材衬的越发修长。领带松着,歪在一侧,整个人显得有些烦躁。
他低头没看她,也没说话。
昨晚还睡一张床上,短短一夜,卢茵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格外陌生。
好一会儿,刘泽成终于开口,“茵茵,婚礼非要取消吗?”
“你想我怎么样?”
刘泽成不敢看她眼睛,盯着她的衣角,“我和她,我们只是逢场作戏,只是不小心……”他顿了顿,觉得难以启齿,“发现的太晚,再想把孩子打掉,可能对她有危险……所以就搞成今天的局面。”
卢茵攥紧拳,他的每句话都像割在她心口上。
他继续,“我们在一起六七年,我爱不爱你,你应该能感觉到,这件事真的只是一时糊涂……”他手足无措,扶了下额,“希望你能原谅我。”
“那她们呢?”
刘泽成说,“我保证,她们以后不会打扰到我们的生活。”
“我们并存?”卢茵啼笑皆非:“从前没发现,你这么贪婪。”
刘泽成无地自容,转移话题说:“茵茵,以后我不会强迫你生孩子。我们家九代单传,现在有了那孩子,我妈再也没什么好说的,以后就我们俩……好好过日子。”
卢茵无力:“孩子我自己会生。”
他脱口:“可你生不出来……”
在一起六年,同居五年,后面的一年从没特意避孕,她却没怀过他的孩子。
走廊顿时静了,卢茵心颤的厉害。
大雨滂沱,她目光转向窗外,这一刻,她才明白,两人看似坚固的感情,在现实面前那么不堪一击。卢茵终于意识到,真心付出六年的感情,终于到了头儿……
房间铃声大作,卢茵躺床上,很困难才从回忆中抽身,她捞过电话,看了眼,是刘泽成。
卢茵盯着屏幕,那边自动挂断,直到复又响起,她才反应过来。
电话举到耳边,电流里混杂他的气息。
卢茵嗓子是哑的,“什么事?”
那边说:“茵茵,你在做什么?”
“有话直说。”
顿了顿,刘泽成道:“既然婚礼没了,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新房怎么分配。”
***
黄昏将近,橙红的余晖落满整个房间,纱帘鼓动,有微风吹进来。
床上凌乱,旧书衣服落了满地,桌上摊着吃完的泡面盒,刘泽成两天前搬走,这里几乎不剩他的东西。
接完那通电话,许久后,卢茵终于从床上坐起来。她拢好发,抹一把脸,眼中有了几丝神采,他的绝情终于打醒她,卢茵蓦然顿悟,苛待自己是多么蠢钝和可笑。
她开始收拾房间,杂七杂八又翻出他不少东西,一些论文纸、实验报告、旧书和文献杂志。
稍晚一点儿,卢茵出门,尽量收拾自己,穿一件字母白T和短裙,两条俏生生美腿下,蹬一双布鞋。
头发半干,披在脑后,除面容有些憔悴外,像未毕业的女学生。
她先去饭馆点了几道菜,这些天蹲在房间几乎没出门,没吃过正经饭菜,只吃饼干泡面也没觉得饿。之后去了超市,床单、枕套、茶杯、碗筷和牙杯牙刷全部换了新的。
从超市出来,已华灯初上。
卢茵提了满满三大袋,实在拎不动,叫了辆的士。
行至小区,大门紧闭。
司机按了两声喇叭,里面毫无反应。
卢茵从车窗探出头。她在路灯下,发落下来,被微风吹拂。隔着镂空的铁门,岗亭里黑漆漆的,并没开灯,但隐约能听见那台老旧收音机正发声。
她冲里面喊了声,“李师傅,您在吗?”
里面没动静。
片刻,她又说:“麻烦开一下大门,我东西太多,提不了。”
岗亭同样寂静,等了片刻,卢茵想下车查看,将动的一瞬,门口晃出个人影。
那人并不是老李,看外形比他高大许多。他插兜站在阴影里,容貌模糊,只能分辨大致轮廓。身材魁梧,一身纯黑装束,腿修长,裤管一条垂着,一条向上卷起半圈儿,没穿保安外套,紧身黑衫的下摆扎进裤腰,带了顶帽子。
卢茵眯起眼,这人她没见过,但莫名有种熟悉感。
那人似乎看过来,顿了片刻,上前把大门拉开。
车子开进来,卢茵张了张嘴,一句谢谢没说全,已擦身而过。
回到家又一通忙碌,个把小时后,房间已焕然一新,床上换了床单,只留一个枕头一床被;客厅干净清爽,不见乱扔的报纸杂志;卫生间镜子光亮,前头摆一套新牙具,旁边挂着蓝粉色毛巾……
一切都是新的,根本找不到其他人住过的痕迹。
卢茵浑身是汗,摊在沙发上,望一眼空荡荡的房间,顿觉荒凉落寞,一股疼痛又从心底涌上来。她呼了口气,命令自己不去想,目光落在门口那堆废纸上。
卢茵咬了下唇,拿起火机和那堆旧物,上了天台。
夜风徐徐,洗去白天的燥热。
月亮被云遮住,只余一点朦胧月色。
她站在天台上往下看,几盏孤落的路灯根本照不见前路,夜静极了,仿佛已陷入沉睡。
卢茵席地而坐,拿起手边一叠纸,是刘泽成的论文。月光很淡,根本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但他的字迹就像刻进她脑海里,不去不灭。
火机‘擦’的一声,黑暗里一道微小火光燃起,逐渐变大,空气里充斥一股烟灰味儿。
卢茵把手里的纸投进火里,火光照亮她的脸,黑烟伴着尘埃飞舞在半空中,一切终将像它们一样,离她远去。
这堆废纸烧了好一会儿,火灭了,夜风吹走浮灰。
再次陷入黑暗,卢茵坐了片刻才站起来,回身的瞬间,她失声尖叫。
通往楼下的铁门边,斜倚了道身影,穿着背心短裤,秃脑瓢。嘴里叼根烟,自在悠闲,不知看了她多久。
卢茵惊魂未定,往后连退了数步。
那人站直身,低声说,“别动,再退一步没人救你。”
卢茵后脑一麻,浑身汗毛都竖起来,对方开口那一刻,她已经听出来。
她见过他两次,一次在小商河,一次在大雨滂沱的十字路口。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几个数字,0852。
卢茵颤着声,“你怎么在这里?”
陆强嘬了口烟,勾嘴角:“你认识我?”
卢茵咬住唇,“不认识。”
陆强没吭声,往前走了两步。
她慌了,贴着墙边往后撤,夜很黑,但依稀可以看见他光亮的头顶,香烟在唇间明灭,映出他棱角分明的脸,和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卢茵慌张开口:“你想怎么样?”
他停住,笑说:“又没对你干什么。”
卢茵说:“你走开,我要叫保安了。”
“我就是。”
陆强走到火堆旁,用脚碾死未灭的火星,“新来的。”
卢茵愣怔。
他说:“居民投诉,说楼顶有人放火。”
卢茵半天才回过神,“我没放火,只烧一些东西。”
“哦。”他说,“我看见了。”他不知在她背后站了多久。
卢茵不想多说,想绕过他先下去。
天太黑,根本看不见路,她忽然被杂物绊倒,闷哼了声,脚腕儿一股尖锐的疼。
现在的她脆弱到不堪一击,一点疼痛,足够她挤出几滴眼泪。
好一会儿,腰侧徒然多了道力量。
他倾身要抱她,头顶一道声音,“住几楼,我送你回去。”